很好,又是一条帅麒麟。 江荼满意了,刚想撤手,叶淮便猝不及防攥住他的手腕,脸颊急切地往他掌心蹭:“师尊,您今天穿得好不一样,真好看。” 江荼一想到自己早晨特意加了配饰,脸上有些挂不住,冷冷抽出手:“只是有事要办,才这样穿。”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善撒谎,虽然语气冷漠,但脸颊却泛着薄红。 叶淮盯着那抹红晕,用力掐着自己的腿根,才勉强克制住尾巴的摇晃。 江荼瞟了一眼麒麟尾,确认好好地垂着,便将灵力伞一分为二,金色那把推回给叶淮,自己撑着红伞:“走吧。” “师尊…”叶淮紧张地眨眼,“下次,下次我什么时候来?” 江荼想了想:“七天后吧。” 叶淮眼中有着明显的失落,嘴上却逞强:“好,师尊,七年一点也不久,不过两千五百五十多个夜晚,我想着您,一眨眼就过去了。” 他脱口而出的数据让江荼有些意外,印象里他的小徒弟对数字并不敏感。 江荼问:“你数过?” 叶淮羞涩地笑:“弟子每天都…数着日子,等待与师尊相见。师尊!您千万别有压力,只是我太想见你了,每过一日,就好高兴…” 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你就这么喜欢我? 江荼摆了摆手,意思是别再说了,你可以走了。 叶淮向他拱手行礼:“弟子告退…” 他说着告退,却一步也不退,还站在原地。 江荼发出一声疑问的催促音节。 叶淮却说:“师尊,您回吧,弟子在这看着您回去…等看不见您的背影,我立刻就走,绝不多留。我想再多看看您。” 江荼冷笑一声:“你不是说七年不久么?” 叶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随你。”江荼丢下一句,不再管他,转身向着阎王府走去。 然而雨水如潮汐,不知怎的,江荼想起那些日夜,叶淮强忍伤口剧痛,蜷缩着呼唤他的模样。 他想,这蠢东西是不是在他面前逞强? 逞不逞强,实际与江荼无关; 但他在心里说服自己,压制煞气的药不过只有三颗,不够叶淮用七年。 嗯,只是因为药不够。 江荼停下脚步,转身,他想如果叶淮走了,那么他就当做无事发生,再好不过; 但叶淮就站在那里,明显因他的回眸而很是激动,还蠢兮兮地远远向他招手。 江荼觉得丢人至极,幸好附近无鬼看到。 他平静道:“三天后,我在奈何桥等你。”
第110章 相思桥(十一) 地府的雨仍未停歇, 本就漆黑的天幕变得更加黑暗,像一层厚重裹尸布,蒙着, 便没有一点光可以进来。 ——除了江荼。 他有些无语地拧了拧眉心, 一团青赤祥云变作麒麟幼崽的模样,四只蹄子在地上踩着, 看见水泊,兴高采烈地跳了过去。 江荼及时制止:“站住。” 麒麟幼崽的耳朵在脑袋上动了动,金色眸子冲着江荼眨巴眨巴,一只蹄子悬起,悄悄准备落下。 江荼眼皮直跳:“赶紧回来。” 麒麟幼崽委屈地呜咽一声, 似乎不知道为什么江荼不让它踩水玩。 江荼被这双湿漉漉的眼睛盯得没办法, 脚尖点了点地面:“过来,踩这里。” 他脚下的是一片相对较小的水泊。 麒麟幼崽的眼睛迅速亮起,欢欣雀跃地蹭到江荼身边—— 啪嗒! 踩起一片凉水,全部溅到江荼衣服上, 弄脏了阎王爷精致的衣角。 麒麟幼崽愣住了,似乎意识到自己闯祸, 耳朵都耷拉下来,讨好地蹭了蹭江荼。 江荼哑然失笑,伸手揉了揉麒麟幼崽的脑袋,年轻的神兽幼崽就是个小暖炉,江荼冰冷的手瞬间就感到了滚烫。 “下次还踩吗?”他捏捏麒麟幼崽的耳朵尖。 麒麟幼崽用力摇头,眯起眼睛蹭在江荼身边,很满足的样子。 总算是拴住了精力过分旺盛、又过分活泼的麒麟幼崽, 江荼继续往回走。 边走,江荼边反思自己为什么要松口。 他本意是想渐渐拉远与叶淮的距离, 可现实却是他们见面得越来越频繁,而这甚至每次都是江荼主动提出。 ——大概是因为,叶淮的那一句,“我知道您都是为了我”。 江荼很难形容自己那一刻的感觉,就像平地落雷砸在脚边,又像穿云箭正中靶心。 为了我。 他用名为“为你好”的囚笼,锁住了叶淮的一生。 可他没有问过叶淮想不想,就像千年前也没人问他想不想。 他在无意中,做了自己最不想做的事情。 而叶淮依旧毫无保留地爱着他。 这样炽热浓烈的爱,每一次都能撕碎江荼想要催眠自己的幻想。 尤其是,今夜雨幕中,那个苦等他整整三个时辰、孤零零的身影。 何止三个时辰。 这么多年,叶淮一直在等他。 一直都孤独地、执拗地等着他。 麒麟幼崽轻轻呜噜几声,小心地舔了舔江荼的手心,似乎在问: 你怎么不高兴? 江荼看着它。 这小东西说不好是不是叶淮故意留下的。 江荼说出“三天”以后,就立刻转身离开,为了避开叶淮惊喜的眼眸,说落荒而逃也不为过。 但身后一直有如影随形的脚步声。 一扭头,就对上麒麟幼崽好奇又大胆的目光。 而对上视线的刹那,麒麟幼崽就像一枚小炮弹,扑进了江荼怀里。 和当年扑进他怀里的小少年简直一模一样。 江荼拍拍它:“别和你爹学,他太笨了。” 麒麟幼崽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叼起江荼的衣角,脚步轻快地与他在雨中漫步。 走着走着,江荼捕捉到一阵喧嚣 。 闹出动静的人声音很熟悉: “疼!疼死我了你轻点!范无咎,我靠你——” 谢必安猛地噤声,瞳孔涣散地看向面前的红衣男人:“…阎王爷。” 江荼低头与谢必安对视。 谢必安生得高瘦,常是一张笑面,此刻却有些笑不出来,将腿往白袍子下缩。 江荼冷冷:“躲什么,你腿怎么了?” “没,没怎…”谢必安话都没说完,江荼就蹲下,一把掀开他的衣服! ——被黑色雾气笼罩的腿部猝不及防出现在江荼面前,江荼伸手一拨,煞气便以飞速向他袭来! 谢必安范无咎惊呼:“大人小心!” 轮不到江荼动手。 麒麟幼崽四蹄踏地,金光万道如锁链,将煞气迅速锁住! 旋即它张开布满利齿的口腔,将煞气咕嘟吞下,尾巴甩了甩,打个饱嗝:“嗝。” 紧接着,在黑白无常惊讶的注视下,小家伙羞涩地躲到江荼身后,只留一对大眼睛机敏地看着他们。 谢必安张大嘴:“这是,您和神君…都有孩子了?” 范无咎手中出现一根麻绳,兜头往谢必安脖颈上一勒,堪称汗如雨下:“江大人,他在阳间挨了打,脑子不清醒,胡言乱语,您千万别介意。” 谢必安被勒得翻白眼。 江荼没说什么,麒麟幼崽怕生的模样也和小时候的叶淮一模一样:“叶淮的,跟我没关系。” 黑白无常一高一低对视一眼。 江荼的注意力已经在谢必安的腿上,两鬼的小动作悄悄从他眼下溜过。 赤色灵力在谢必安伤口处流转,很快替他弥补好阴气的肢体。 谢必安总算能从地上站起,方才他甚至跌坐在雨水中。 江荼转眸看去,这里距离土地庙入口还有些距离,可见他们并不是寻常返回地府; 而范无咎的锁魂链附近,空间仍在动荡。 换言之,是范无咎强行用锁魂链撕开了地府入口,将受伤的谢必安拖了回来。 地府建立至今,黑白无常身为鬼差之首,虽然偶尔也会在拘魂途中受伤,但决计没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江荼冷下脸色。 他本就生得五官锐利而锋芒毕露,是第一眼惊艳,第二眼敬畏的类型,此刻面色一沉,本就因骤雨而极地的气压瞬间更低。 就连麒麟幼崽都缩起脖子,脖颈上的绒毛迅速膨开,一副下一秒就要冬眠的模样。 遑论被江荼注视的谢必安,铆足了劲往范无咎身后藏。 江荼只道:“范无咎。” 范无咎没有表情的脸上滚落一滴冷汗,在江荼迈步之前向旁侧一让。 谢必安大骂:“你这个完蛋冰块脸!你卖兄弟——阎王爷,我…” 江荼的唇角扬起一个堪称恐怖的弧度:“到底怎么回事?” “…”谢必安甚至不敢与他对视,在生死面前他的嘴就像没有把门的一样快,“您别问了,鬼帝大人不让我们告诉您…” 江荼即刻调转方向,往鬼帝府而去。 他身后,范无咎无奈地低头:“就这么出卖鬼帝大人?” 谢必安将缚魂铃往腰间一别:“这事本就不该瞒着阎王爷的,我们不是还在发愁该怎么开口么?大概这就是命数。” 范无咎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温度:“也是,不然你的另一条腿也得断。” 谢必安瞪了他一眼:“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刚刚连挣扎也不挣扎一下?我要是被阎王爷吃了呢?” 范无咎又恢复冷漠:“你知道在阎王爷面前,说什么都是垂死挣扎就好。” ——鬼帝府。 江荼站在府门前,麒麟幼崽的脑袋贴着他的掌心。 江荼揉着它的麒麟毛:“你要跟我进去?” 麒麟幼崽立刻叼住他的袖子,一脸“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的坚定表情。 江荼心软了,灵力化作一枚项圈,又成红绳,牵着它推门而入。 他走过鬼帝府的院子—— 花草零落,桌椅斜倒,这里的时间好像停滞,定格在江荼与宋衡大吵一架的那天。 江荼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自己这位老朋友。 过去他没有记忆,对宋衡有身为下属的恭敬,更有误以为他愿意收留自己而生的感激,而更多时候,他们是能够对谈花鸟风月的密友。 就像过去的曜暄与神通鬼王。 江荼一直以为,宋衡时常陪他下棋对弈、对他的关心远超其他鬼界官役,是因为他们堪称知己。 原来却是背后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宋衡的每次到来,都是又一次的欺骗。 今日亦是。 江荼登门入府,登堂入室。 没有客套、连礼节也摒弃,看见宋衡那张脸的刹那,江荼发现自己并不需要打任何腹稿。 他以为自己会愤怒至极,因为从黑白无常的话里,宋衡又一次欺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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