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乾坤伸出去的手尴尬地滞在半空,视线朝阴怀江手指的地方看过去。 “林凛”光裸着被嵌在树干里,全身被绿色浆液泡住,除了长在胸前的红色肉瘤在跳动外,还有一个地方也在轻微起伏。 就是阴怀江手指的地方,腰臀处的一圈浆液下隐约可见一根肉粉色的凸起,仔细看来确实像是一截被砍断的尾巴根。 “它就是那头蠪蛭。”阴怀江说着,指尖冒出一簇紫火,砰得将树浆点燃。 蠪蛭紧闭的眼睛猝然睁开,那张属于林凛的脸从震惊变成了痛苦。 几乎有一瞬间涂山月真的将它当成了林凛。 被紫火点燃的树浆很快将整棵梧桐都染上火焰,蠪蛭在紫浪中无声挣扎,化出人皮的躯干开始扭曲变形,藏在尾椎处的那截肉粉色凸起膨胀一般开始肿大变长。 阴怀江看在眼里,无端生出一种悚然感。 已经完全没有人样的怪物似乎被火焰烧地没了知觉,它停下了所有挣扎,只有镶在眼眶里的那对眼珠子还在不时转动。 突然,那双死寂的眼睛活了过来,他看到了涂山月。 “嗬……嗬……嗬……” “林凛”似乎想要说话,他从树干里伸出手,焦黑的长指甲指着涂山月:“嗬……嗬……” 涂山月藏在面具下的眉头轻轻蹙起,他看着那根焦黑的长指甲被紫火吞噬,变成一摊烂泥。 它消失了。 “那只怪物最后想说什么?”赵乾坤问涂山月,“它为什么指着你?” 涂山月没回答赵乾坤的问题,反而说了句惊悚的话。 “他是林凛。” 赵乾坤确定自己的耳朵坏了。 “是林凛想对我说些什么。”涂山月继续说着让人害怕的话。 “等等,等等,”赵乾坤受不了了,他的耳朵好到让他怀疑人生,“怎么会是林凛,你之前不是还说那怪……那东西是蠪蛭吗?怎么又变成林凛了?” “难道有人把林凛的生魂放进了蠪蛭脑子里?”阴怀江大胆猜测。 涂山月却摇了摇头:“我不确定是不是林凛的生魂,但可以肯定的是,刚才指着我的那个东西有林凛的记忆。他和我说的或许就是林凛想说的。” 阴怀江:“他说了什么?” 涂山月:“他说……永生。” 永生,又是永生,阴怀江心头烦躁,他活了许多年从没有一刻希冀过自己能千秋同代,甚至在某个时候他曾隐秘的期盼过死亡的降临。 可天不遂人愿,他就这样活了一年又一年,那些或热烈或明媚的脸在他面前鲜艳绽放后又一个个枯萎衰亡。可阴怀江知道死亡是他们的结束同样也是他们新的开始。 而他自己无比期待下一次的开始,所以即使阴怀江现在不死,他也明白死亡终究会是他的终点。 没有人能永生,就算是神也不能。 “没有人能永生,死亡是万物的终点。”涂山月冷冰冰地看着燃烧的梧桐,不知在说给谁听。 赵乾坤也觉荒唐透顶,李莫萧自诩道法高深,居然也会起了世俗念头,去追寻虚无缥缈的长生,生死皆是定数,有生必有死,他修了那么久的道,难道还参不透? “李莫萧把我们引过来,不可能只是为了让我们看看他弄出来的血傀,顺道再听它说一句“长生”的吧?”赵乾坤警惕地绕着梧桐走了一圈,企图找出隐藏的陷阱。 “自然不是,”阴怀江盯着赵乾坤,突然笑了下,“我有一个猜测。” “嗯?”赵乾坤看过去,“你说。” “李莫萧想要长生,而山月……”阴怀江在涂山月的肩膀上拍了拍,“就是他找到的方法。” 赵乾坤隐晦地看了眼涂山月:“哦?” 阴怀江指着那棵梧桐:“蠪蛭的妖魂消失了,李莫萧将塔底的往生阵改成了囚魂阵,由生变死,这里,这整座塔,都是他的炼丹炉。” 阴怀江背着手,与赵乾坤遥遥对望:“所以李莫萧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涂山月引进石塔,只要他今日踏入这塔中,他就自然而然进了炼丹炉,成了长生药的引子。” “而我,”阴怀江指着自己,“向来龙胆都是顶好的东西。” “那我呢?”赵乾坤开玩笑道,“你们都有大用处,那我就只能充当个添头喽?” “你?”阴怀江突然笑了,“你当然是杀了我们之后继续当你的符修道首,独享荣华长生啊。我说得对吗,李掌门?” “你说什么?”赵乾坤惊愕,不可置信地瞪着阴怀江,“我怎么可能是……” 沙哑急促的声音戛然而止,赵乾坤垂下眼,爬满半张脸的墨绿妖纹开始闪起金光。 他将覆在脸上的鬼面取下,饶有兴味地盯着阴怀江:“不愧是姜殷。” “赵乾坤”突然间像是变了个人,不再伪装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傲慢,轻飘飘的眼神看过来,就连讽刺人也是一样的居高临下。 他抖了抖袖袍,盔甲蜕成仙衣,手腕挽了个花,拂尘变成绿如意。 李莫萧满意地看了眼自己,又突然看向涂山月,语气张狂不可一世:“你还是从前那副白衣的样子顺眼,看着柔弱又可怜。” 涂山月丝毫不惧地回敬过去:“你的哪副皮囊都恶臭不堪,白白污了一身锦绣华服。” 李莫萧闻言愣了下,登时一股恼怒涌上心头,转脸对着阴怀江冷笑:“你的本事倒不小,平时闷声不响的人跟着你倒学得尖牙利嘴了。” 阴怀江对李莫萧话里的讥讽毫不在意,全当在夸自己:“不才,确实比李掌门本事大些。” 李莫萧气笑了,他真不知道这两个人哪来的脸,死到临头了还嚣张得很,不过他倒也不是什么心胸狭窄之人,两个死人就算最后再说几句狂语也是容得下的。 “骂吧,骂吧,尽情地骂吧,”李莫萧显得很大度,眼中的凶狠褪去,甚至还露出点真情实意的怜悯,“毕竟你们马上就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山月,你是为师教过最好的徒弟。”李莫萧突然换上一副脉脉温情的慈师样,他看着涂山月仿佛真的在看自己心爱的徒儿。 “你从小就聪明,我只是胡乱丢给你几本功法,你居然就能领悟出“无”字法印,你是天道的宠儿,是天生的道者,甚至所有人都说我陨落后你就是当之无愧的符修第一人。” “可你,你何德何能啊!”
第七十二章 蛇栖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李莫萧全然没了刚才的端肃,他像一头暴怒的凶兽,想要把眼前的人拆吃入腹。 “你就是一个妖!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居然还妄想踏在我的脑袋上登上至尊!你做梦!你休想!” “你就该乖乖的做我的药引子!” 暴怒的吼声陡然低沉,李莫萧笑得瘆人:“乖徒儿,你现在把你的妖丹挖出来给我,我让你长生好不好?” 涂山月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人发疯,被背叛的是他,被欺骗的是他,被伤害的是他,最该愤怒的也应该是他。 可他心里却没有多少情绪,他甚至怪异地生出了一点怜悯,对李莫萧,对他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妄念。 “我不会取代你的位置,也不会成为符道第一人,”涂山月的眼神带着平静的残忍,“而你,不会长生,亦不会成神。” 李莫萧扭曲的脸凝滞了片刻,又马上恢复了高高在上的狂妄。 “无知小儿,你还是那么天真,”李莫萧不屑地嘲弄,“本尊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会走到今天的地步?还是……你以为这个人真能保你性命无忧?” 李莫萧指着阴怀江,他的神情很认真,就好像他真的很困惑。 下一秒,李莫萧又变了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莫萧愉悦地笑着,可那笑却不达眼底,他仍指着阴怀江,“姜殷,你一个半残的伪神,能护得了他的性命吗?” “李莫萧,你是不是活得太久了?”阴怀江回答地有些突兀。 李莫萧眉头抽|动。 “活得久了,以至于忘了我当初是如何屠了你道家百门?”阴怀江薄凉地看着他,眼瞳开出一朵紫色五瓣花,“我就算只剩一缕魂,杀你不过是同归于尽而已。” 话音刚落,阴怀江已化成一道紫光飞出,与此同时,涂山月祭出血色法印。 李莫萧不退反进,手中如意在半空抡出一圈绿圆。 冷剑在绿圆上砍出白光,阴怀江视线里的那圈绿光瞬间凝实变成一个八面棱锥的圆盘。 涂山月掐诀,口中“缚”字咒轻出,法印转瞬化成一根灵链飞出。 阴怀江手腕用力,八面棱锥被砍断一根,剑尖刺入,血红灵链顺着银白剑刃突入屏障,直击李莫萧腰腹! 李莫萧眼神一凛,后退半步,手中如意入墨色,他将如意抵在眉前,口中念起密语。 突然,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李莫萧猝不及防吐出一口浓血,耳边有一声梵音震响,李莫萧心头惊颤,他猛地抬头,耳朵里的声音骤然轰响,一声又一声重重地锤击他的心脏! 是法清! 李莫萧目眦欲裂,他几乎瞬间就晓得了罪魁。 腰上又是一阵刺痛,李莫萧低头,那根灵链趁他功破,已然勒缠住他的腰腹,将他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好手段!好手段!”李莫萧怒急反笑,他猛地抬头,金色的眼珠变成纯黑。 “李掌门过奖了。”阴怀江皮笑肉不笑,手起剑落,潋紫光刃如贯虹一般从李莫萧头顶劈下。 李莫萧扭曲的脸滞住,侵占肉身的魂被灵链锁缚。 涂山月薄唇轻启,冷岑岑的声音和绽开的紫光同时沉寂。 阴怀江不用听也知道涂山月下了什么咒,“灭”字咒,阴怀江在心里感慨,李莫萧何德何能,他的那缕恶臭的魂根本不配在无字法印下湮灭。 “山月,他怎么办?”阴怀江抬抬下巴指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赵乾坤,眼神带出几分不明显地嫌弃,嘴里小声念叨着,“好歹也是一个人物,怎么轻易就着了李莫萧的道?”。 躺着的人没法给自己申辩,涂山月倒是有心替赵乾坤说句好话。 涂山月:“赵长老因为思尧的事费尽心血,他今日被李莫萧钻了空子也是情有可原,况且究其缘由他始终也是因为我而受累,我不该将他搅进来的。” “山月,你真觉得赵乾坤无辜吗?”阴怀江心里有些无奈,李莫萧有一句话说对了,他的山月很天真,天真的认为所有人都是受害者,天真的要将所有作孽披到自己身上。 涂山月眼神闪了闪,绕开这个话题,重新回到最开始的问题。 “李莫萧只是分出了自己的一缕精魂强行控制了赵长老的思维,而现在那缕魂已经消散,赵长老的神魂短时间内陷入昏迷,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将他的神魂唤醒。”涂山月缓缓说来,在赵乾坤后背迅速画了个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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