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服饰确是幽都山式样,身上魔气也十分浓重,”若见微语气微沉,“魔门已尽数归于幽都山之下了么?” “说不准。”两人说着往回走,若瑾已为叶舒与陈平治了伤,三人正在树下交谈。 听完叶舒和陈平所说涿光山的状况与一路的遭遇,杜衡与若见微对视了一眼,已然明白沈言之用意。 “若小长老,”叶舒扯着若见微的袖子,哽咽着道,“师父他还生死不明,可否…可否…带我们去涿光山看一眼……” “叶舒……”若瑾心中亦是不忍,但也知晓此刻前去定是危险重重,她又向陈平看去,对方红着眼沉默着,却也不愿放弃一丝希望。 若见微少见地没有发话,反是杜衡先开了口:“你们师父既然选择叫你们离开,自己留下,想必不愿再让你们冒着危险回去找他。” “可是…可是…”叶舒抽泣着,“那是师父啊……” 若见微浑身一震。 “阿衡,我们去看看罢。”若见微抬起头,眼中似是有些湿润。 若是换做他…若是他知道师父也有可能活着…哪怕只有一丝可能…… 是不是就能挽回了呢? 杜衡叹了口气,拉住他的手轻声道:“我知道了。” 叶舒就要起身出发,不想又被杜衡一把按下:“你们两个给我好好养伤。” “?”叶舒疑惑地看向他,就听杜衡接着道,“既是知道有人追杀你们,还上赶着给人送回去么?我们分两路,你们由见微送回苍梧山,我替你们去涿光山看看。” “啊?杜大哥你一个人?”陈平没忍住脱口而出道。 “我怎么了?你不相信我的实力?”杜衡伸手搭在他肩上威胁般笑道。 “额…我…”就是觉得你不太靠谱。 若见微也道:“如此不妥。” “好啦好啦,你们一个个的都什么印象啊,”杜衡道,“我如今好歹是个神者诶,虽说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成分,但绝对很能打——至少去帮你们救出师父是没问题的。” 说的也是,若见微眉头稍微舒展开,看向他道:“那你定要小心。” “放心好啦,”杜衡在他眉间落下一吻,“你们休息好便先回去罢。”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却又被若见微拽住了衣袖。 “?见微?”杜衡转回来,唇上猝不及防地触到一片温凉,他看进那双盛满自己倒影的黑眸里,听到对方说: “我等你。” 涿光山上,已是疮痍满目。 杜衡将身形隐于一座塌了一半的房屋后,警惕地打探着各处的情况。 一路行来山中皆是死去多日渐渐腐烂的门人尸体,魔气缭绕各处,生机消弭殆尽,唯有黑鸦盘旋不止,发出瘆人的哀鸣。 涿光山千年前曾出了两位神者,后来更是作为“清虚君”广寒的道场闻名九州,未曾想千年之后,圣人不往,荣光不在,最后竟被魔者践踏至此。 有幽都山部下在四处巡逻,杜衡知道他们在等什么,他们在等那件神器自投罗网。 这也是他坚持独自前来的原因。 杜衡是从后山潜入的,寻过山中各处,皆不见沈言的尸体或是踪迹,他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而后这预感在他看到山门时终于应验了。 那一生兢兢业业、为山门付出无数心血、守护神器秘密直至最后一刻的中年人,被人随意丢在山门前,乱发遮面,衣袍破烂,胸口赫然插着自己的“抱朴”剑。 还是…来晚一步么? 杜衡心知不能久留,就要转身离去,却倏然感到一阵强劲的掌风向自己袭来! 来不及细想为何会被发现,他立刻抬掌迎上对方的攻击,却在看清来人面容之时惊道:“…孔宴?!” 孔宴恍若未闻,提掌又是一击,杜衡忙以掌相对,两人交手数个回合,而后各自退开来几步。 “你是怎么回事?”杜衡觉察出了对方的古怪之处,“你…堕魔了?”而且似乎不止于此。 说话间对方又以猛烈攻势袭来,杜衡交手间伺机探寻孔宴周身气机,心中渐渐明了。 “哈,”杜衡立于断壁残垣中,看向落在山门前的孔宴,冷笑道,“你身上有阵法的痕迹,怪不得神志不清、敌我不分…看起来,凤止那家伙被人驴了吧。” “呵呵呵…看他平日里一副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模样,竟也会轻信他人,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掌握在别有居心之人手中,还真是蠢得可以。” 孔宴眸中冰冷,挥手带起风刃攻向杜衡。 杜衡侧身躲过,眼中似有紫色光华流转:“看起来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要与你打一场了……” 他此刻神情中带着些疯狂之意,嘴角噙着笑,所谓佛者的慈悲与安详皆隐而不见。 杜衡一直明白自己已经与前世不同了,他承了因果,历了劫数,未进佛门,却入魔道,纵然最终找回自己的神力,压制了体内的魔气,此身也早已神魔难辨。 优昙已非前世之优昙,明王亦非昔日之明王。 所谓十神,终究是永远消散在了千百年的光阴里。 他抬手掐诀,挡住孔宴的攻击:“……也罢也罢,你要杀我,我也要报仇,当时在阵中早已说定,你我今日便将一切在此了结!” 刹那间金光大盛,梵文佛印现于杜衡周身,对上孔宴的魔气与神力,只听轰然声响,周边房屋山石草木尽数湮灭。 两神相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神力魔气携浩大声势席卷四周,原先在山中巡逻的魔众皆退居远处,遥遥观望着这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 若是放在封魔之战之前,优昙尊绝不是孔雀明王的对手,然而千年过去,明王元气大伤,又堕神入魔,优昙尊则历经转世,神魔一体,此刻两人竟也打得难分难解。 百十个回合之后,双方身上皆添了不少伤口。 孔宴运使神力驱动风刃,但见杜衡置割裂身体的尖刃于不顾,竟闪身直逼自己近前。 孔宴抽身欲退,却被咒文锁链困于原地,只好生生受了杜衡当胸一掌。 “咳…”孔宴咳出血来,鲜血染红了衣襟,他蓝绿色的眼瞳中似有亮光闪过。 杜衡也受伤不轻,整个人已是血色,正要退后,动作却在一瞬间定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却见一把染血的利剑无情地洞穿了自己的胸口。 “噗…”杜衡蓦地吐出一大口血,喃喃道,“是你…凝玄……” “如何,是不是很惊喜?”凝玄将剑抽出,任由眼前人如断线风筝一般自半空落下,摔在了地上。 “你真是不小心,”凝玄对孔宴道,“怎么硬受了他一掌?” 他直直盯着孔宴的眼睛,语气里是关切,眼中却全是冰冷的试探。 孔宴静静地与他对视,忽然抬手一把将他推了开来。 但见两人原来所在之处被紫色阵法尽数包围——竟是杜衡先前留下的“转轮”之力! “这小子果真狡诈。”凝玄皱眉,随即带着孔宴落于倒在地上的杜衡面前,“若不是为了‘转轮’,先前那一剑便要了他的性命。” 他伸手欲提起昏迷的杜衡,忽感一阵巨大妖力扑面而来,连忙护着孔宴后退了数步:“谁?” 妖力接连袭向凝玄,他悉数抵挡之后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你?!你没死!” 杜衡自地上艰难站起,看向眼前的红衣之人,露出个嘲讽的笑:“呵…你还活着啊……” 凤止双目赤红地看着对面的两人,怒道:“凝玄!我杀了你!” “杀了我,”凝玄不屑道,“凭你还做不到,更何况……”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身后:“你要面对的不只是我啊。” 凤止的手一瞬间握紧又松开,他刚刚恢复不久,方才不过占了凝玄没有反应过来的先机,真要硬碰硬恐怕…… “老疯子,”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你没事跑这里凑什么热闹?” “哼,”凤止冷笑道,“这便是你对救你一命之人的态度?” “救我一命?哈哈哈哈…”杜衡笑得几乎咳出血来,狠声道,“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啊。” 凤止不理他发疯,上前迎上对面凝玄的攻击。 先前他曾与凝玄对阵过,勉强能取巧接下对方几击,但交手中他亦发现,凝玄手中之剑蕴含威力无穷,而其人于剑法一道更是精通,一人一剑实力恐怖,长久下去绝不是办法。 他不过是想来带走君上,顺便探寻让对方恢复的方法,与凝玄对上确实是自己冲动了。 更何况—— 孔宴自身后携着风刃袭来,凤止避无可避,方才恢复的身体又多了几道伤口。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君上……” 一瞬的分神之机,凝玄已挥剑而上,然而孔宴比他离得更近,一掌便将凤止打落在地。 “咳咳…”凤止趴在地上,看向眼前不断逼近的人,曾经满是自负的眸中含着悲戚,“…您不要您的小凤凰了么?” 孔宴步伐未变,一步一步走至近前,凤止仍执拗地看着他,妄图找到一丝一毫昔日的身影。 倏然后方一道法印袭来,孔宴挥袖抵挡,被逼着退了回去。 杜衡跑来一把扯起了凤止:“现下可不是与他说这个的时候,小心丢了你的性命!” 凤止挣脱了他的拉扯,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转头看向杜衡:“你待如何?” “与你所想相同,”杜衡道,“你我联手,你拖住孔宴,我引开凝玄,你我方能伺机脱逃!” 凝玄的攻势已然又至,杜衡回身结印抵挡,又被剑气划了几道伤痕。 “……”凤止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你如何确定我能拖得住君上?” “我确定,”杜衡在他耳边道,“因为……” 凤止猛地瞪大了眼睛:“你……” “这可不是为了你,”杜衡道,“他好歹是十神之首,是不可多得的战力,况且‘俱缘’还在他手中。” 凤止抿了抿嘴,斟酌几下还是道:“那你……” “呵,不必多虑,”杜衡嘴边还留着血痕,却冲他笑道,“我虽然打不过凝玄,逃还是逃得掉的——这一点,你不是深有体会么?” 凤止还要再说什么,杜衡却已回头对上了凝玄,他感受着指尖乍然流逝的体温,第一次想道—— 若是,若是没有神器之事,这小鬼其实看着还挺顺眼的。
第77章 转轮 若见微领着三个小辈往苍梧山而去,一路上却总觉得不安。 近来他常做梦,梦中都是一些模糊的片段,他置身其中,既像一个疏离的看客,又会在某一刻恍惚觉得自己便是梦中身、戏中人。 这使得他白日里也心绪纷乱,只想着要尽早将叶舒等人送回山中,再前去与杜衡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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