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哒”一声,若见微指间拈着的一颗珠子落在了地上,他似是愣了一瞬,而后又抖着手去捡。 若瑾眼里含着泪:“师兄…” 就见若见微忽然动作一顿,接着吐出一大口血来。 “师兄!” “若小长老!” 若瑾与陈平手忙脚乱地去扶要倒下的若见微,却有人比他们抢先了一步。 若见微只觉眼前发黑,脑中是阵阵如针扎般的疼痛。 他本就缺了口的一颗心彻底破碎,漏出的巨大的悲恸要将他淹没。 遗恨、后悔、自责、痛苦,无数的黑影将他包围,新生的心魔就要破茧而出。 他耳边嗡嗡作响,若瑾等人的呼喊声仿若隔着很远,使他听不真切。 忽然间,一道纯厚灵力随掌风注入他的后心,平复了他体内躁动的气血。 像是有人在他脑中敲响了梵钟,余音不绝,将他的意识引入无尽的深海。 他感受到自己在快速地沉没,无数的记忆随洋流涌向自己,曾经迷离的梦境,永远隔着雾的面孔,时而似曾相识的感觉,都随之变得清晰起来。 他被裹挟着,回溯至久远之前的悲欢之中。 一千五百年前,九州广野,汴河城中。 夜色降临,街上火树银花,凤箫声动,鱼龙正舞。 酒馆二楼临窗而坐的白发剑者倏然睁眼,将热闹繁华的红尘之景收于清冷的眼中。 身边人温和的声音此时传入耳中:“…不愧是有‘天上白玉京’之称的汴河城,有此好景在前,仙人在侧,当是人生一大美事…” 他扭头向说话之人看去,正见银发佛修转过身来看向自己,脖间菩提佛珠在灯火中晕出暖光,一双如紫水晶般的眼瞳含着盈盈笑意: “你说对吧…阿昙?” ——《卷六·群魔乱》完——
第79章 海妖 六月的午后又下起了倾盆大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渔阳城中的街道上,溅起无数的水花,一刻前还在吆喝生意的小摊纷纷收了行当,去屋里避雨。 客栈中亦聚集了不少暂避此处的行人,他们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攀谈起来。 “今日的雨似乎更大了些…” “这日日的暴雨不知何时才能停止…” “唉,还不是因为那群作乱的海妖…听说近日又袭击了几个出海的渔民呢…” “城主不是说已经请仙门修者前来处理了么,怎的还没…” “嘘,小声些,”蓦地有人按下了那不满的话头,压低了声音道,“没看到那边几桌的人么?虽则没有穿着仙门服饰,但背上的刀剑可透着寒意呢…” “嘶…”先前抱怨的人不免打了个寒颤,“罪过罪过,还望修者莫怪…” “哼。”钱来听着不远处几人的交谈,不屑地从鼻中冷哼了一声。 他伸手拈起桌上盘子里的花生米,一边放入口中嚼着,一边眯起眼打量着身边几桌的人。 却说这渔阳城乃是九州中临近东海的一座城池,城中人有半数是靠着打渔为生,东海之中灵气充盈,水产自然也丰富,是以渔阳也算是一座富饶之城。 只是靠海吃饭,难免要看海的脸色,近几个月来,这片素来平静的海域却掀起了波澜。 先是几个渔民失踪,再来是出海寻找他们的人受到了海妖的袭击,而后便是愈来愈狂躁的海域和整日整日的暴雨。 当今九州之上人族与妖族共存,算是相安无事,渔民也并非不知海妖的存在。 妖族信奉弱肉强食,故而人族渔猎之举他们也并未放在眼中,平日里两方多是井水不犯河水。 谁也不知为何这隐居海上的妖族为何忽然变了性情,以致搅得这方水土不得安宁。 渔阳城陆续失了不少渔户,加之暴雨天愈发无常,城主终于写了信寄往各大仙门,请修者前来弥平祸乱。 钱来便是被师门派来处理此事的。 至于为何是他——长留山可是当今九州第一大派,渔阳城的情况对于他们来说还轮不到门中高手出手,故而派了几个低阶弟子前来探明情况。 若是寻常妖物作祟,他们几人足以应付,若是应付不了再派人前来收拾不迟。 大门大派总是有这般故作姿态的骄矜自持。 也莫怪长留山如此态度,如今九州修道之风气盛行,各门各派百家争鸣,道佛皆讲求入世,将自家道法心经宣扬于世。 又兼不断有大有所成者证道成神,妖族圣君“孔雀明王”、长留山“杳冥君”、涿光山“空桑君”…… 神者风姿实力更引得众人对于道途趋之若鹜般的追捧,人人皆幻想亲自扣开那扇神道的大门,坐拥无上修为,千年长生,世人拜伏。 长留山有“杳冥君”坐镇,面对其他门派时总是多几分底气,也就是涿光山弟子总要与他们争一争。 说到涿光山,钱来往右手边的那桌一瞥,正见到几个涿光山弟子围在一起讨论现下的状况。 他又环顾四周,剩下的就是一些小门派弟子,还有几个顺着消息前来的散修,这一行人加起来大约二十来人的样子。 “…如此你看怎样,师兄…师兄?” 一旁师弟的呼唤拉回了钱来的思绪,他心不在焉回道:“嗯…好。” 周山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什么都没听进去,叹了口气道:“我说…我总觉这处海域透着古怪,待这场雨停了,我们还是随众人一同出发的好,你看如何?” “…哦,我自然是没问题的,”钱来回过神来,接道,“只是其他人未必肯与我们一起啊。” “我已与那边几桌的道友说好了,”周山道,“只余涿光山…师兄你看?” 钱来看着他试探的眼神,便知这面露怯懦的师弟是将说服涿光山弟子的重任推给了自己。 “…我试试看。”钱来面无表情地起身,正要转向右边桌走去,那暴雨中紧闭的客栈大门却忽然被推开了。 大厅内众人皆向门口看去——暴雨已持续了一段时间,街上早就没了人影,怎会还有人在此时到客栈来? 钱来的动作也定住,看向门口之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色僧袍,再往上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撑着一把稍褪了色的纸伞,伞沿低垂挡住了来人的面容。 屋外电闪雷鸣,狂风骤雨,这人手中的伞却丝毫未动,若是细看,便会发觉他衣袍上一滴雨水也未沾,仿佛隔绝在这一方天地之外,遗世而独立。 有修者察觉了这点,正是惊诧之际,但见那伞被人轻轻收起,露出一张俊秀温润的脸。 大厅中顿时响起一阵抽气之声,来人一头异于常人的银发披散在肩,更为奇特的是,那双凤眼之中竟是如紫色水晶一般的眼瞳,眼神流转间,似是满天星辰都碎在了其中。 这般的发色与瞳色,钱来只在妖族身上见过。 来人似是被满堂惊疑的眼神引得动作一顿,而后自然地将带来的伞搁在门口,起身朝众人露出个温和的笑:“打扰诸位了,风大雨急,在下来此处避个雨。” 堂中之人这才仿佛从梦中惊醒,兀自转回头去继续手头上的事,只拿眼角余光暗暗打量这奇怪的人。 那人似是无所察觉,眼神在大厅中一扫,便朝长留山师兄弟二人处走了过来。 钱来愣愣地站着,那人走到近前,开口询问道:“这位道长,堂中座位皆满了,可否让在下拼个桌?” “哦,好,自是无妨。” 对方道了谢,便自顾自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动作间有“咔哒”的轻响声。 钱来随他坐下,闻声不免好奇一瞥,这才发现对方脖间挂着一串菩提念珠。 那人兀自斟了一杯茶水喝了,又自来熟地开口与二人攀谈起来。 “敢问二位道长也是来此处探查海妖之乱的么?” “正是,”钱来又端起人前那副架子,“我们乃是长留山弟子,奉师门之命来此调查,你是哪一派的?” “在下无门无派,”那人笑道,“游历途中听闻渔阳城中妖祸,便斗胆来一观究竟。” 原来是个闲散的歪瓜裂枣,钱来眼中带了丝轻慢:“那你可得小心些,仔细丢了性命。” “自是要量力而为,”那人也不恼,倒是将话题一转,“二位既来自长留,想必修为了得,不知可否让在下与二位同行?” “当然可以,”钱来有些飘飘然,“不过你可要跟紧了,若是被吓破了胆,我可救不了你。” “这点二位不必担心,”那人一笑,“说起来还未请教姓名。” “钱来,”钱来一扬下巴,又看向身侧,“这是我师弟周山。” “原来是钱道长与周道长,”那人道,“我名迦叶。” 迦叶性情温和,言辞幽默风趣,一点也不见平常佛修的古板无聊,不过片刻就和堂中一众修者打成了一片,还说服了众人待雨停后便一同出海。 “要我说,妖族不会无缘无故袭击渔民。”一位中年散修开口。 迦叶先前已在交谈中得知,此人与妖族打交道经验丰富,便耐心请教道:“那依道长看是如何?” 那人却皱了皱眉,似是斟酌下面的话是否该讲出口,迦叶便道:“此次众人一同出海,总要心中有些准备,好过昏头昏脑受对方掣肘。” “你说得对,”那人眉头松开些,却仍是压低了声音道,“我之前遇到过几次妖族袭击人族之事,皆是因为妖族堕魔所致。” 身边几人心中皆是一惊。 世人皆知,修道者若道心不稳,难免道途崩塌,经脉逆转而堕入魔道,堕魔之后大多性情大变,不过也有少数控制己身,反而于魔道一路有所成就。 而妖族本就天生实力强大,堕魔之后更是魔性使然,凶残嗜杀,少有能控制者。 若真是堕魔妖族,此事便有些棘手了,迦叶沉思,能够搅动一方海域的风云,这次的妖族绝对实力不凡。 寻常妖族尚且能讲道理,若是入了魔,怕是杀起人来眼都不眨一下。 他将心中所想讲出,奉劝各门派之人回去请高手前来坐镇,未料竟遭到众人一同反对。 “不必如此麻烦,”钱来道,“师门既然派我等来,便是对我等实力放心。” “说的不错,”那涿光山弟子也应和,“我等承师门厚望,必要除了那作乱的妖魔再回返。” 迦叶不知一大门派里有多少勾心斗角、暗地较劲,只疑惑极了:诸位是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么?他不过是随口夸了几句,这些人莫不是当真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好说歹说也劝不住一意孤行之人,反被对方嘲笑:“你是怕了那妖魔了罢,如此畏畏缩缩,我们就不带你去了!” 迦叶颇为无奈,又不能真放着这群人不管,只好随着他们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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