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摸到骨扇的一瞬间,第二道巨雷随之降下。 这一道雷劈穿了他整个人,一直劈到了地面,落点是一座巨大的山峰,雷声过后,山峰已成小丘。 楼烬尝着口中的血腥,眼神已经涣散,却一直死死盯着手中的骨扇。 世间不论神魔,天劫均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种,楼烬仙格属金,降下来的便是雷劫。 在渡劫的时候,自身所蕴出的灵力便是此间最纯的灵力,更是远远胜过江灼从十五夜提纯出来的。楼烬恰恰就是要用这个时候的魔气去替江灼修好这把扇子。 迷蒙中,楼烬在想,如果让易明知道,估计一定会骂一句愚蠢狂妄。 ——此时的灵力应该全部用于对抗天劫的,楼烬这么做,压根就是没想活过天劫的表现! 两道雷劫尚且还不算什么,楼烬调整了一下呼吸,咬牙切齿道:“容嘉,看在这次为师替你还债的份上,以后若你再忤逆我,我一定扒了你的皮!” 千里之外的容嘉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一下哭得肿到不能通气的鼻子,看了看和他同样六神无主的江灼,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在心里祈祷: ——天灵灵地灵灵,保佑我师父平安渡劫。 这么想着,他又暼了一眼江灼,飞快收回目光,再次祈祷: 堕魔就堕魔吧,人活着就行。 ——如果人真的有事,容嘉压根不怀疑江灼真的会立马把他直接杀了。 远方,雷声一直在响。 每响一次,江灼就会担忧地抬起头来,随后又会长舒一口气,继续垂下头去。 江灼每舒一口气,容嘉就知道他师父又渡了一道劫。 楼烬天劫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长,约摸一直持续了九九八十一天,几乎每过一个时辰就会降下来一道雷。 而江灼和容嘉就一动不动坐了八十一天,一直到最后一道雷落下,眼瞅着没有动静了,江灼才猛然睁开微闭的双眼,化雾而去。 容嘉则紧随其后。 “师父他……他还活着吗?他渡完劫了吗?”这三个月来容嘉第一次主动对江灼开口,声音小得差点被吹散在风里。 江灼没说话。 容嘉也不问了,跟着江灼一路找,找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楼烬,容嘉呆傻地往四周看了一圈,艰难道:“是不是……灰飞烟灭了?” 江灼还是没说话。 容嘉还以为江灼算是默认了,自己师父真的死了,嘴巴一扁,眼泪就落了下来。 这八十一天他们一直在山洞里待着,如今出来一看才知道这一场劫究竟有多么浩荡。 ——真如滕阴所说,整个魔界几乎被毁了一半。 所有的山头都被夷为平地,地面上满是大大小小的裂痕和坑洼,没有被神火波及到的花草树木无一幸免,全部化为齑粉,被雷深深劈进了土壤之中。 天劫如此惨重,楼烬又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这一场天劫惊动了所有的魔界中人,他们之前害怕被误伤,都躲着不敢出来,如今风头过去了,纷纷聚在天劫落下的最中心处,等着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才能召来如此声势浩大的天劫。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 不远处突然腾升起了一道黑雾。 人群沸腾了:“来了来了!!” 容嘉本还哭着,听到人们这么喊便也顺势看了过去,就看见从那团黑雾中缓缓走出一个人,身形高大,头顶上竖着两根漆黑的犄角。 “这不是那天斗擂的那个人吗!”在看清来人的样貌后,魔们惊呆了,“原来他竟是这般厉害角色?!” 容嘉则大喜过望:“师父!!” 魔们回过头来:“师父?” 容嘉骄傲地挺起胸脯:“那可是我师父!” “你师父……也太牛逼了吧?”魔们感慨。 “可不咋的!” 魔们凑上来跟容嘉套近乎:“你师父到底什么来头啊?就从这天劫的规模来看,估计在我们魔界真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可不咋的!” “也太厉害了吧!” “可不咋的!” “不是……你倒也别就说这一句啊,跟我们讲讲你师父啊。” …… 容嘉可太享受这一刻了,这就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虽然得道的方法有点不寻常,但结果却是一样的爽。 堕魔怎么了! 堕魔也行! 只有江灼未出一声,仿佛周围的嘈杂都与他没有关系。 楼烬慢慢地走到江灼身边,拉过他的手,塞过去一个东西。 正是那枚心口佛。 —第二卷·皮里阳秋·完—
第41章 分道扬镳 心口佛还带着楼烬的体温, 在江灼的手心躺了一会,温热也散尽了。 江灼的嘴唇动了动,正要说什么, 楼烬却撇开了目光:“这下也算是还清了。” “我没想真的杀他。”好半天,江灼才小声说道。 楼烬一笑置之, 转过去对容嘉道:“给魔君磕头谢罪,这恩怨就算是了了。” 容嘉连忙上前, 听话地跪了下来,朝江灼长长稽首:“多谢魔君陛下不杀之恩,是我差点弄坏了魔君的心爱之物,好在我师父——” 江灼压根没心听容嘉说什么。 他只觉得有种莫名的慌张, 有点想跟楼烬解释, 却又觉得没什么解释的必要。 于是他眼神一直黏在楼烬身上没移开过,想从楼烬的表情上窥得一丝天机。而楼烬偏偏也一副坦然模样,面对这几乎将他烧穿的视线都八风不动。 容嘉谢了半天的恩,因为楼烬没叫他起来, 所以他一直保持着磕头的姿势不敢动,谢恩的车轱辘话也来回说,最后几乎是口干舌燥了,才吞了口唾沫, 小心翼翼抬了一点点眼皮。 ——然后就发现这俩人根本就都没在听他说话。 一个猛盯着别人看, 另一个貌似云淡风轻,实则也在神游天外。 容嘉还没参透江灼的那些打算,自然不知道二人之间诡异的氛围是从何而起,便干笑一声, 又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呼:“师父, 你长角了!” “嗯。”楼烬懒懒地应了一声。 容嘉笑了:“好衬您啊。自从这次渡劫之后,我总觉得师父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哪哪都不一样了。 这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来的,生在楼烬的额上,漆黑而无鳞,却分毫不显得突兀,反衬得他再添几分桀骜的凌厉。 楼烬下意识看向江灼,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便轻轻一笑:“既然如此,楼某就携愚徒先行告辞了。” 楼烬说话非常生分,江灼很不喜欢,表情也有点僵硬:“你们去哪?你现在刚堕魔,还需要多加——” “不劳魔君费心了,”楼烬打断了他,微微欠身行礼,旋即将容嘉从地上薅起来,再对江灼说,“这段日子承蒙关照,多有得罪。” 江灼皱起眉:“我觉得我们之间有点误会。” “有吗?”楼烬挑了挑眉。 江灼抿唇不语,只见楼烬在他眼下凭空摊出一掌,示意江灼将手放上来。 江灼垂眸,沉默片刻:“……这是要解契?” “魔君不会还舍不得吧?”楼烬笑道,“你我早已无师徒之实,徒有师徒灵契,也不过是拖累彼此而已。” 江灼一动不动。 于是楼烬便上前一步,抓起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十指相扣。 指缝间溢出温柔的碎光,照在二人面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成了,”须臾,楼烬松开手,笑意未减,“以后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如果魔君还是想要拿我当炉鼎,那恐怕楼某会誓死不从了。” 江灼:“我其实——” 楼烬收回目光:“容嘉,走了。” 容嘉应道:“哎!”随后快步走到楼烬身后,又乖顺地冲江灼作了一揖。 江灼道:“楼烬。” 楼烬已经走出去几步了,回过头来,自然地说:“魔君还有吩咐?” 江灼不知道要说什么。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有点多余。 不过楼烬也真是心大,若是旁人,遇到江灼这种想要取自己性命的,不说立马打个你死我活,最起码也应该是对这份血海深仇有点芥蒂的。 可楼烬就站在那里,微微侧着身,自是一派闲适模样,连表情都没有怎么动过,一直是那样漫不经心地笑着。 江灼指尖现出那朵冰梨花来。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才远远地扔给了楼烬,生硬地说:“还给你。” “既然已经送出去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楼烬稳稳接住,用三指拈着,又扔了回来。 江灼重新扔了回去:“我不要了。” 楼烬本还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反是一笑:“行。” 他继而将冰梨花收进袖中,道:“也不是什么稀奇物件,魔君肯定不缺。” 现在的江灼听什么都觉得刺耳。 他没有反驳,于是楼烬就重新转过身,带着容嘉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两人的背影再也看不见,江灼才深吸一口气,收回了目光。 “滕阴呢?”他转头看向一众魔界中人,语气发冷。 “忙着替人疗伤去了,”有人答,“我们都是比较运气好的,从那场神火里捡回了命,有的人不太行,修为去了大半,命差点都没保住,这些日子可把滕兄忙坏了。” 这场火将魔界烧得光秃秃的,再加上楼烬那场天劫,整个魔界现在就好像被从地底翻出来的一样,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都远远不够。 江灼眼神逡巡,表情愈发冷峻。 ——这笔债,他势必要让公上胥还。 但是在那之前,他得先把寒伤治好。 所以江灼得再去一次极西之地,寒伤并不好治,不可或缺的几味药材都只生于极西之地,还得看东极肯不肯给。 江灼这一次是孤身前往的。 去时正逢暴风雪,他衣衫单薄,雪地上的脚印很快被飞雪掩盖,只留下两道浅浅的坑。 东极面前摆着一副棋盘,见了江灼,头也不抬:“你那友人没有一起来。” “与你无关。” “如果我没猜错,你此次前来是想让我替你治愈寒伤,”东极微微抬起视线,望向江灼,“既然是有求于我,就该有一副求人的态度。” 江灼沉默片刻,突然道:“你应该很好奇山欢当年为什么离开你才对。” 东极眯起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危险。 东极的逆鳞就是山欢,江灼不提则罢,一提起这往日作下的孽,恨便一丝一缕攀上心头,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江灼无视了这两道视线,徐步上前,在东极对面落座。 东极:“我没叫你坐。” 江灼像没听到似的,两条长腿交叠,歪着头道:“当年山欢求你救如炼一命,你不肯答应出手,于是山欢对你失望透顶,最终与你分道扬镳。你该怪的不是我,更不是如炼,而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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