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烬眉头深锁,双眼紧闭,似是十分痛苦,嘴唇上一点血色也无。 江灼满面怒容,震喝道:“把阵法收了!” 容嘉只以为江灼要拉着楼烬一起沉沦,说什么都不肯收阵法,死命地摇头:“不行,收了阵法,我师父就——” 江灼不再与他废话,一掌拍在了阵法的中心,力道之大,竟让地面都深深裂开了一道纹,而小钵也随之飞了出去,落在地上骨碌碌转了几圈。 阵法一碎,那些泉水霎时都烟消云散了。 可为时已晚,骨扇周围的魔气早已被泉水洗得差不多了,扇骨光秃秃露了出来,被魔气滋润下生出的光泽也顿时黯淡。 空气中突然寂静,只听咔的一声轻响,江灼惊恐地望过去,骨扇上冒出了一个裂纹。 “不——!!” 江灼几乎是飞奔过去,颤抖着摘下骨扇护在心口,翻来覆去地查看骨扇有没有事。 这一道裂纹只是一个开始,整个扇骨继而冒出了越来越多的裂纹,多到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开来一般! 江灼胸口剧烈起伏,满面的骇然和悔恨几乎是藏都藏不住。 他只是想用骨扇来帮楼烬渡劫的! 他只是想……用骨扇来帮楼烬渡劫的…… 一千年…… 他足足花了一千年,日夜以最精纯的魔气滋养这把骨扇,好不容易才把它养到能用了,却因为那缺心眼的废物,一千年的心血和努力竟就此白费!! “都怪我……师父……都怪我……”江灼眼中酸涩难耐,视线也渐渐被泪水模糊。 他不该用这把骨扇来帮楼烬的。 炉鼎没了……再找一个就是了…… 江灼口中不断重复着“对不起”三字,他疯狂摇头,眼泪也被甩了出去。 ——可他偏偏就是不想让楼烬死。 他一闭眼就能看到那痞子唇边的笑,当着万里皓月星空,送给他那朵冰梨花的模样。 江灼后悔了。
第40章 不杀恩 江灼霍然转头, 目光直直射向了瘫软在地的容嘉。 就是这人害的,若非是他愚蠢成这样,骨扇怎么可能会有损?! 他要杀了容嘉。 江灼眼中的恨意愈发浓烈, 现在这骨扇没法用了,他便把骨扇重新收到心口佛里, 继而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去,好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看着容嘉。 山洞里昏暗不堪, 被神火烧焦的梨木火星卷尘而起,热浪扭曲了周遭的空气,亦扭曲了江灼原本冶丽俊美的五官。 容嘉被这一副可怖到至极的脸色吓破了胆,用屁股往后挪了一寸, 浑身抖如筛糠:“魔魔魔魔君陛下……我、我、我我只是想救我师父……” 正在同一时间, 紧闭双眼的楼烬突然睁开了双眸。 可江灼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刚哭过,一双眼甚至连鼻尖都是红的,满心满眼都是怎么把这没命的容嘉弄死,好为如炼的骨扇祭天。 “我花了一千年……”江灼向容嘉缓步走去, 神情是阴鸷到极点的森冷,“整整一千年。” 容嘉咽了一口唾沫,一张脸煞白,连忙道, “……我可以赔你!!那把扇子, 我可以赔给你!!” 闻言,江灼鄙夷一笑:“赔?” “那可是魔君魔骨,你——怎么赔?” 吓傻了的容嘉愣愣地看着江灼,此时俨然已经顾及不了师父会不会堕魔了:“魔骨……什么魔骨?” 江灼在容嘉面前蹲了下来。 “你们神仙亲手从我师父身上剔下的魔骨, 我养了整整一千年,”他说, “为了救你师父,我师父却再无重生的可能,你要拿什么赔我?” 容嘉张了张嘴,喉咙就像被泥巴糊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话啊,你怎么赔?” 江灼声音很轻,轻到第三个人都听不见。 “用命吗?” 容嘉瞬间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又冰冷的手攒住了。 不行! 他得说点什么! 他还不想死! 但他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哪怕一个声响,只能眼睁睁看着江灼修长的五指扼上自己的喉咙。 喉间被灼烧的痛楚瞬间传遍四肢,容嘉本能地抵抗,可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感觉到他和江灼之间的差距。 如果江灼想杀他,他压根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求……求你……”容嘉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我……我真的不知道……” 江灼突然暴怒:“你不知道?!” 他猛然从地上站起,连带着也扯着容嘉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所以呢?我怎么办呢?我就活该是吗?我得原谅你是吗?就因为你不知道,所以我……我师父就……” 眼泪从江灼眼眶中滚了出来,温热落在了青筋暴起的手背上,砸出一个小小的水花。 容嘉已经在翻白眼了。 江灼并不只是简单地扼住了他的喉咙,最要命的是从他掌心里传出的法决,这让容嘉感觉自己的脖子要被烧断了,剧痛混合着要命的窒息感铺天卷地而来,容嘉只能拼命拍着江灼的手,祈求他放自己一条生路。 他此时才真正意识到江灼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人人都说魔君是此间之最的魔,不仅是修为,更是他那嗜血的性子。 相处下来,他本以为传言并不为真的。 原来是因为他此前还没有触到江灼的逆鳞,才会被他那一副模样所迷惑。 “求……你了……” 容嘉知道,自己死定了。 任何人面对死亡时都不可能坦然,容嘉又更是一贯怕死,对于死亡的恐惧让他大脑空白,感觉自己立马就要死了,但那要命的灼痛又提醒他还没有到那一刻。 这阵灼痛没有持续很久,容嘉被横着扔了出去,在空中翻了整整两圈,随后重重撞在山壁上。 容嘉顾不得疼,扶着喉咙狂喘一口气,这口气灌进了已经血肉模糊的喉腔,激得他立马接连呕出几大口血来。 他慌忙看向江灼,只见江灼还站在原地,手紧紧握成了拳,力道之大使他整个人几乎都在颤抖。 “谢……谢谢魔……君……不杀……之恩……”每说一个字,容嘉就感觉有刀子在刮他的嗓子。 江灼原地蹲了下来,抱住了自己的头,身形在昏暗的光影下缩成了小小一团。 好像在哭一样。 容嘉知道江灼大概在极力忍住不杀自己,所以压根不敢出半个声,生怕江灼回心转意,翻手就给他小命拿了。 一派寂静中,只能听到江灼极力抑制的呜咽,和容嘉急促又短暂的呼吸。 容嘉不敢直视江灼,却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劫后余生了,眼神偷摸摸往那边瞟。 ……这个时候是不是得说点什么?继续道谢吗? 还是干脆站起来就跑比较好? 不行,不敢说话,也腿软跑不动。 容嘉崩溃到快哭了。 就在这时,楼烬的声音突然从黑暗中响了起来,刺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江灼。” 江灼肩头猛然一震,抬起头来:“楼烬?” 大概是因为外面的火烧得差不多了,山洞里的火星也灭了,唯一的光源消失,整个山洞里一片漆黑。 “让容嘉走。” 因为看不到楼烬在哪,因为山洞里有回音,这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样。 容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带着哭腔开口:“师父——” “别喊,”楼烬的声音顿了顿,“为师还没死呢。” “师父还没死,徒儿差点死了!”容嘉哇地一下哭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师父救救我!” 楼烬:“……别哭了,头疼。” 楼烬的话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简短,哪怕是一句调笑。声音中也夹杂着极其容易被忽视的粗重呼吸。 江灼敏锐地意识到,楼烬大概率快要堕魔了,这会正是最痛苦的时候,天劫也即将降临。 江灼感觉楼烬似乎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你——” 楼烬对他道:“扇子给我。” 江灼没听清:“你说什么?” 楼烬却没再重复了。 几乎是在江灼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后颈一痛,心口佛被粗暴地拽了下来。 江灼惊道:“你做什么?” 楼烬道:“赔你。” 江灼一怔,过了几息才问:“你都……听到了?” 楼烬未置可否。 江灼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和心虚,问他:“你听到了多少?” 楼烬沉默了会,笑了:“你猜。” 江灼不猜,这会儿根本不是打哑谜的时候。 现在连唯一能助楼烬渡劫的骨扇也用不成了,楼烬很有可能会丧命于此,而作为当事人的楼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先渡劫再说,”江灼道,“你不能死。” 话说完,却无人回应。 “楼烬?” 江灼伸手往面前的黑暗中一探,面前空空如也,本站在这里的楼烬此时已不知去向。 他心中一惊,施法照亮整个山洞,只剩下他和倒地不起的容嘉两个,哪里还有楼烬的身影? ----- 江灼和容嘉说的那些,楼烬全都听到了。 魔骨,师父,重生,楼烬听得一字不落,虽然躯体上已经痛苦不堪,但他很快明白了江灼的所有意图。 江灼接近他是为了复活那个“师父”,他很可能是被江灼当成了一个炉鼎,江灼一直养着的骨扇其实是那个“师父”的魔骨,如今魔骨有损,江灼所有的打算全部落空。 对于这一切,楼烬的心情几乎可以用波澜不惊来形容。 他早就猜到了。 只是,从江灼口中听他亲口说出来,总归还是有点……失落。 楼烬不耐地“啧”了一声。 ——如果只是把他当炉鼎,为什么不早点动手? 江灼显然也没意料到楼烬会堕魔,不然就按照他的性子,一定会提前准备好一个万全之策,以保作为炉鼎的楼烬不丧命于天劫之中。 更不至于事到如今才冒着巨大的风险用魔骨来助他渡劫。 痛楚密密麻麻遍布全身,楼烬体内的魔气已经猖狂到了鼎盛,叫嚣着要从他这一副神躯中破体而出,而外界的魔气也与之相呼应,每一次呼吸对于楼烬来说都是在受刑。 是时,一道金色的巨雷划破长空,直直劈中了楼烬的天灵,巨大的痛苦瞬间席卷了楼烬的每一条经脉,迫使他重重跪了下来。 劫来了。 楼烬粗喘着摊开手掌,那里躺着刚刚从江灼脖子上扯下来的心口佛,莲花纹路已经印在了他的掌心。 灵力注入,快散架的骨扇慢悠悠飘了出来。 楼烬飞身入云,骨扇也随他扶摇直上,一直到云端,才重新落在了楼烬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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