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啊——”他一边哭,一边嚎,“可怜我们苦命的师徒二人,成不了神就算了,被人瞧不起就算了,被追杀就算了,还要被活生生烧死啊——!!”
第39章 渡天劫 容嘉哭得滕阴脑袋疼, 便凶巴巴地吼道:“别哭了,人还没死呢!” 容嘉抽了一口气,差点没过去:“你咒我师父!” “是你先说的, ”滕阴烦得要死,也不和他争, “灭火,把人带出来, 然后回去给东家交差,你听懂了没?” 滕阴为人脾气很不好,面对容嘉这种黏糊糊的性格却很是够用,容嘉立马不哭了, 鸡啄米一样点头。 但仅凭他们两个想要灭火却是天方夜谭了, 他们只能等这火自动烧完了,才能近楼烬的身。 比神火更可怖的,是楼烬身上越来越重的魔气。 楼烬似乎终于是承受不住痛苦了,轰然半跪于地, 一只胳膊撑在身前,掌下就是一团神火,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 “他要堕魔了!”滕阴立马反应过来,“这里即将降下天劫, 我们得速速离开!” “堕魔?”容嘉跟没听懂似的, “谁?我师父?” “对,你师父,”滕阴耐着性子,“你看他周围那层魔气, 他这次堕魔非同小可,我们得赶快走才行!” 说着滕阴就要走, 容嘉连忙叫住他,“不行!我师父可不能堕魔,他是神仙啊!” 滕阴想说神仙怎么了,神仙堕魔的又不是没有。可他很快看到远处光影一闪,江灼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此地,正快速向二人所在的地方走来。 又在距离十步远的地方停了,呆呆地望向火光里的楼烬。 滕阴叫了他一声,江灼竟然没听见。 江灼的眼中,烈火似血,魔气如墨。 最中心的那个男人赤丨裸着上身,带着地府的悚然阴森,又带着九天之上的神圣威严,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尊罗刹夜叉一般。 这一幕带着一种致命熟悉感,向江灼扑面而来。 他像是生了根一般站在原地,滕阴出声叫了他三次,他才木讷地张开嘴,喃喃:“师父……” 这一声小得像蚊鸣一样,几乎立马就被木柴烧爆的声音所吞噬。 但楼烬却听到了。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双眼充斥着血一般的暗红,两个瞳孔都淹没其中。 “赴烟……?” 楼烬的声音没有变,依旧低沉好听,但这次却没有了那一贯的戏谑,反倒是多了一些难以接近的陌生感。 就像是一壶千百年的老酒,开了坛,明明是酒香扑鼻,却又往里扔了世间至苦的药材,原本不想喝酒的被那酒香勾引而来,想喝的又顾虑着其中的苦涩,怎么都不敢提杯。 江灼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喉头上下一滚。 他……叫他赴烟? 在此之前,楼烬何曾以这个名字称呼过他? 就连语气,都—— “东家,这人要堕魔了,”滕阴擦了一把额角的汗,四下一望,满面忧虑,“看这架势,只怕天劫来势汹涌,这里不一定受得住,到时候半个魔界都要被他毁了,怎么办?” 江灼的理智终于被拉了回来。 不,他不是如炼。 如炼早就死了。 “你……你先灭火。”江灼低着头,也不看滕阴,“我去想办法。” 滕阴好像知道江灼要做什么了,迟疑了一瞬,道:“东家,您可想好了,一旦出了什么岔子——” “楼烬不能死,”江灼打断他,“他是被迫入魔的,他身体内的魔气还没有尽为他所用,此时降下天劫,他一点应对的手段都没有,到时候就只有灰飞烟灭一个下场。” “可那是您辛辛苦苦这么久才……”滕阴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了江灼眼神中那一抹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先带他走,”江灼移开视线,“你去找找魔界其他人,还能活的就救一下,救不了的……” 就算了。 滕阴点头应下,转身告离。 一旁,容嘉犹犹豫豫地走上来,问:“那我要做什么?” 江灼目送滕阴离开,收回目光,抿了抿唇,道:“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师父即将堕魔,以后他就不是你师父了。” “我师父不会堕魔的!”容嘉瞪大了眼,一把抓住江灼的袖口,“你一定要救救他!” 江灼看着那只手,神情冰冷:“我救不了。” 容嘉还是不死心:“可他是因为你才会堕魔的,不是吗?” 江灼:“所以呢?” “所以……你……你得救救他,”容嘉眉毛耷拉下来,哀求道,“你不能让他堕魔,他如果真的堕魔,就会成为九天之下第一个堕入魔道的神仙,他们不可能会放过他的!” 江灼听完,一脸“那也和我没关系”的表情,说了声:“哦。” 一息过后,又轻轻地说:“不是第一个。” 他不是第一个堕魔的神。 如炼才是。 然后,就被那人面兽心的公上胥逼上绝路,亲手残杀。 这句话没头没尾,等容嘉反应过来时,滕阴早都有了,江灼也已经不知去向。 只有楼烬还跪在原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没动,同时受着神火和堕魔的两层煎熬。 容嘉呆滞的眼神逐渐找回焦点,他咬咬牙,转身乘云而去。 ——他只能去求易明了。 易明是楼烬最好的朋友,虽然他们两个在此之前就已心生嫌隙,但易明绝不会见死不救! 然而,容嘉的算盘打空了。 神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容嘉好不容易才找到易明,上来就扑通一声跪在易明脚边。 易明本要赶他走,容嘉连忙将来龙去脉简化成三两句说了:“我师父要堕魔了,求您救救他!” 易明沉默了很久,才说:“他和那个魔头厮混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的兄弟情义就一笔勾销了。” 易明的语气愤恨,容嘉缩了缩肩膀,压根不敢贸然接话,生怕哪句话就彻底激怒了易明。 易明越说怒意越盛,指着天边道:“现在龚宁人在西乐宫生死未卜,如果龚宁死了,他就是弑神!你懂吗!弑神!!” 容嘉六神无主,哭丧着脸道:“可……可那龚宁也想杀我师父,只不过我师父技高一筹,没让他得逞罢了!” “你都说了,龚宁他娘的还没得逞!”易明咬牙切齿,“可你师父是已经动手了,而且龚宁也马上就要死了,这如何能同日而语!” 容嘉没法再辩驳了,他再忍不住,呜咽溢出喉间。 见他哭得实在可怜,易明勉强压住怒气,闭了闭眼:“你还小,你什么都不懂,有的东西是当神的碰都不能碰的,但凡越界,就会成为众神之敌。” “可您不一样,您是他的朋友啊……” 容嘉哭得无比凄惨,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抽抽噎噎地问:“上神……您也要当他的敌人吗?” 今日之前,容嘉本以为自己对楼烬的师徒情分清淡如水,但看到楼烬那个样子,他突然念起楼烬往日对他的好来。 “他是我师父……”容嘉的头几乎埋到了胸口,断断续续道,“我在人界的时候没有师父,虽然他也没有给我什么帮助……但正因为因为他收留我,我才能在仙界立住脚跟,虽然我……我依旧是个小仙……我和你们神不一样……我比不上你们……但他对我的照拂,我永远不会忘……” “他自己过得也不好,但他从来没有缺过弟子的灵石……有了危险,他也会做好一个当师父该做的事……他护短,谁欺负我,不管打不打得过,他都得骂上人家两句……他也不知道江灼是魔头……他……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啊……” 容嘉一边哭一边说,本来这番话就长,再加上他哭得凶,说完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易明沉默不语。 容嘉抬起红彤彤的兔子眼,扁了扁嘴,带着喑哑的哭腔道:“如果他堕魔的话,我就没有师父了,易明上神……” 好半天,易明都一动未动。 他心中在天人交战,一边是正道,一边是旧友。 一边是他奉为圭臬的信仰,而另一边,是无数次雪中送炭的手足。 时间在一点一滴过去,门外的仙侍门来去匆匆,脚步声清楚传进屋内。 易明终于抬起手,现出一个黄铜小钵,隔空递给容嘉。 这法器可以吸纳魔气,如果用它除尽楼烬身上的魔气,或许此次可以免于堕魔一难。 容嘉手捧小钵,感激涕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接连叩了九个响头。 “你以后……你们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易明的表情很沧桑,眼神悠悠转向了别处,“不管他成魔了没有,我和他都不可能再当兄弟了。” 容嘉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闷闷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是易明能做的极限了。 他没有多留,带着小钵马不停蹄回了魔界。 火还没灭,到处都是惨叫声,楼烬已经被江灼带走了,容嘉找了好大一圈,才在一个空旷的山洞里找到二人。 此时江灼和楼烬背对背坐着,二人头顶漂浮着一团巨大的黑色物件,被魔气包裹着,看不出来是什么。 但容嘉看得出来,江灼并没有在帮助楼烬逃过堕魔,反倒像是在助他成魔一般。 容嘉哆哆嗦嗦地拿出小钵,按照易明教给他的方法,用指尖血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阵法。 随后,他将小钵放在阵眼处,在其中注入灵力,一股清澈的泉水便从钵中溢了出来。 成了! 容嘉大舒一口气。 泉水汩汩流淌,将所遇到的所有魔气都纳入水流,很快容嘉所在的这一小片区域就干净了。 他又往阵法里添了些灵力,越来越多的泉水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这股泉水确实厉害,不仅把空气里弥漫的魔气清除干净了,甚至在自动往魔气最浓的地方,也就是楼烬所在地地方流淌而去。 清完了所过之处,泉水便凭空而上,直往楼烬头顶上空一尺之远的一团漆黑而去。 那里,正是江灼从心口佛里刚刚取出的骨扇。 骨扇似乎正在将自己扇体中存储的魔气往楼烬体内传送,半路上遇上了这一道水流,避之不及,被尽数吸了进去。 江灼本阖眸而坐,猛然睁开眼睛,视线很快锁定了容嘉身旁的小钵,登时周身一寒,仿佛血液都被凝结。 “你在干什么?!” 话音未落,他人已到身前,一脚踢翻了小钵:“你要害死他吗?!” “你们都不肯救他!”容嘉也被带着踢倒在地,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趴在地上冲江灼吼道,“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师父堕魔!” “蠢货!”江灼大怒。 小钵一翻,越来越多的水流蔓延而出,渐渐地竟如洪水一般向楼烬席卷而去,很快就将他半个身体都包裹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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