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休息好了么?” 姜照怔了下,“休息?” 敢情方才放他一个人在这儿是为了让他休息?! 盛非襄面无表情地颔首:“嗯。” 姜照不知该不该感谢她的良苦用心,抿了抿唇迟疑道:“休息好了。” 盛非襄“唔”了声,“休息好了,那就准备吧。” 姜照更呆了:“啊?准备?准备什么?” “梳洗。”盛非襄上下扫视了他一遍,“虽然你穿的还成,但。” 她顿了顿,言简意赅:“太脏了。” 姜照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靠。 真的好脏。 血、灰尘、泥土,还有几根在牢房里沾上的杂草,把应璋精心给他准备的衣服全都弄脏了。 一想到宿主,姜照的心就莫名酸了下。 他安静了会儿,见他沉默下来,盛非襄也没急着催他。 “我……”少顷,他才慢吞吞道,“现在还早,我不能晚点再洗么?” 或许是这一路以来,现下是少有的待遇不错的时候,姜照一时放松了心神,忘记了站在他对面的是人人称畏的襄掌刑。 盛非襄毫不犹豫:“不行。” 她拒绝得太快,姜照不由愕然问:“为什么?反正现在天还没黑,我、我再休息会儿不成吗?” 盛非襄的声线不带任何感情:“赶不及。” “怎么赶不及?我们要做什么啊?”姜照这回真的没听懂。 盛非襄这次却并未回答他。 姜照的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便见她抬手轻拍了两下掌心,霎时间,殿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串衣着统一的男修,端着大大小小的盆盘鱼贯而入! 姜照目瞪口呆,下意识往后缩:“你们、你们要干嘛!” 而男修们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将他整个人架起来往殿内深处走—— 这时,盛非襄的声音才幽幽响起:“尽快给他梳洗完,换身干净的衣裳,两个时辰后将他带上青霞云车。” 姜照极力挣扎:“不等等?!我要去哪儿?什么车?!” 他的声音离盛非襄越来越远。 “小公子,你真有福气——是前往九天神宫的青霞云车哦。”一个眉目清隽的男修扶着他,温温柔柔地笑道。 姜照傻眼了,挣扎的力道都小了:“神宫?!我为什么要去神宫?!!” 另一个架着他的男修白了他一眼,似乎很是看不惯,趁离盛非襄远了,才小声说:“要不是因为你是丹修……你真是投了个好胎。” 姜照:“等等,等等!什么叫我是丹修?我是丹修就要去神宫了吗?哪门子道理!” 他才不要去见那个唯我独尊的智障神主!! 温柔男修笑道:“每一个幽冥丹修这辈子的梦想,不都是参加神侍遴选,以侍奉神主左右为荣的么? 姜照被架着推着拖向浴池,在被扒衣服前的那一刻他仍旧在据理力争:“不不不,我是仙府的丹修……” 温柔男修的笑容更大了:“说谎。” 姜照一噎,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 “世人只知仙府之人各个身份高贵得神主庇佑,但很少有人知晓,他们终其一生不得踏出仙府一步。”温柔男修满意他不再挣扎,遂感叹道: “昔日他们愿助神主逆天改命以图唤回将死之人的灵魂,此举触怒天道,但凡离开仙府一步,便会引来天雷极刑,灰飞烟灭。”
第86章 红月凌空,万里晦暝。 长风托起一架青雾缭绕的马车,朝着浩浩云海的尽头疾驰而去。 丝织窗帘随风扬起,恰好显出临窗而坐的少年满身拘谨的姿态。 姜照鼻间溢满了馥郁熏香,他忍了又忍才憋过那股想打喷嚏的劲儿。 不怪他如此战战兢兢。 实在是因为车内仅有他和盛非襄两人。 现下盛非襄是个说一不二的冷酷性子,长着一张姜照熟悉的脸却行陌生之事,姜照压根无法将眼前之人同从前那个小姑娘联系起来。 姜照偷偷看了她半晌,忽然小声问:“你不担心我是假的么。” 盛非襄将视线从眼前浮动的书简挪开,闻言瞥了他一眼:“假的什么?” “……假的丹修。”姜照紧张地捻着干净衣袖上的褶皱,“对你们来说,我的身份疑点重重……你不怕我是云外天余孽么?” 他的耳边犹响起那两个容颜姣好的男修说的话: “这便是为何幽冥鬼修数量大增的原因——因为天底下所有死去之人的灵魂几乎都被复生了,独独除了神主要寻的那一个。” “所以你若真是仙府的丹修,又是如何活着来到幽冥的呢?” 后来姜照才知道他们是盛非襄的亲侍之一,地位不低,否则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飘浮在半空中的书简被盛非襄随手拨开,她手肘抵在桌台上,盯了他片刻,才举起手懒懒托腮,道: “编造丹修身份,借此希望能活下去的人,这些年来不算少。” 姜照神色一怔。 紧接着他听见盛非襄道:“但绝大部分都死在了遴选之时。还有极少部分蒙混过关的,到真正需要他们做事的那时自然会露陷,最终都成了神宫底下的一捧白骨。” 真正需要……? 姜照喉咙滑了下,一时哑然。 他忽然想到这具身体资质平平,仅凭自己每日修的那点儿半吊子灵力…… 盛非襄盯着他,忽而笑了下:“你怕了?” 他攥紧拳心,平复了下心情,过了会儿才说:“我是真的丹修,我为什么要怕。” 盛非襄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他,突然问:“你知道为什么幽冥丹修都需登记在册么?” 姜照默了默,须臾才不确定地惴惴道:“因、因为人少?” 他心想,按这神宫的架势,若是个丹修都得去神宫一趟看能不能伺候上那个喜怒不定的神主,这能活下来的人估计也不多…… “唔,你说得也对。”盛非襄垂眸道,“所以,于公,幽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自称丹修的人。是真是假无所谓,神宫里走一回,你是生是死也一并知晓。” 姜照手脚冰凉,后背出了层冷汗。 他磕巴说:“那你们,不怕我逃跑吗?” 盛非歪了歪头,说:“你觉得自己能逃到哪儿去?” 姜照愣了下。 难道此刻不该问他“你觉得自己能跑么”。 他斟酌着说:“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我还有哥哥,只要能逃出神宫……” 盛非襄哼笑了声,漫不经心地说:“人间战火纷飞,云外天已成废墟,而神主意志剑指寰宇虚空,不日便将君临万界。上天入地,你的容身之处,只剩幽冥。” 她顿了顿,紧盯着他:“不然,你又为何与你兄长特意来幽冥呢?” 姜照面色微白。 人间竟战火连天? 一个谎言要有无数个谎言来掩盖,他惊觉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 盛非襄明显已经起了疑心。若非丹修这重身份保护,恐怕他早已身首异处。 他脑子里此刻飞速地转,拼命想扯开另一个话题,然而车厢内一阵猛烈的颤动打断了姜照所有的思绪和此刻略显危险的气氛! 变故陡生。 窗外瞬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本平稳放在桌台一侧的茶水骤然飞溅而出,车厢内所有的物品全都移了个位,有些甚至无声摔在软毯上。 这一瞬间太突然,连那册浮动的书简亦陡然失去了灵力支撑掉落在地。 混乱中姜照勉力扒住了窗,惊道:“发生了什么?!” 盛非襄眉心紧皱,一下起身大步跨出车厢去了前头。 姜照五指死死扣住窗沿,他一动不敢动,提心吊胆地坐在剧烈晃动的车厢内。 便在这时,那卷书简轱辘轱辘地滚到姜照脚边,摊开一角。 姜照余光中随意一瞥,本还惊慌失措的心情瞬间变成哭笑不得。 他还以为方才盛非襄在看什么幽冥大事呢。 “……却说今晨仙君惹了他意中人不快,他心上人又是个戳一下便躲起来的敏感性子,此番他令人面上不好受,事后便是仙君自个难受了。” “需得三步劝六步哄,扒着门赔不是,低声下气毫无仙君仪态。既要避开众人耳目,又渴望全世界知晓这是自个儿的心尖尖。怕人把身子哭坏了,又忧心他不乐意待见自己,遂强行把人抱怀里拢紧了不叫他逃开,边说道歉却边捏着他脸不住地吻……” ……这什么跟什么啊。 话本子?! 窗外狂风骤雨,而此刻车厢内,姜照那股对盛非襄陌生的隔阂感一下便消散了不少。 好像……跟他认识的那个盛非襄,有了一点点重合的地方? “啪嗒——” 他的胡思乱想被车厢门忽然打开的声音截断。 与此同时,所有震动一齐停下。 轰鸣的雷雨声随之远去,姜照还是一副没搞清楚状况的呆怔模样。 盛非襄一脚踏进车厢,视线在碰到那卷掉在地上摊开的书卷时顿了顿,而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她面无表情地说:“到了。” 姜照:? 他震惊问:“这就到了?!那刚刚……” 盛非襄莫名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神宫附近的天气与神主密切相关。” 姜照:…… 很好,言简意赅,他懂了。 他不由扒紧了窗沿,仿佛脚下生根,一副恨不得老死在车里的架势,“我是说……我觉得,掌刑您要不再考虑考虑?我修为不深,怕给神主他老人家添麻烦……” 盛非襄继续面无表情:“下车。” 姜照垂死挣扎:“不……您再仔细想想呗……” 盛非襄加重了语气:“下、车。” 一盏茶后,面如死灰的华服少年抖着腿下了云车。 然后在一秒内被眼前巍峨的宫殿群吸引了全部心神。 百丈天门威严耸立,宫殿外围时不时有修士提剑飞过。 他们的法衣刻满了无数金光闪烁的咒文,神容无比肃穆,应是负责巡逻警戒的修士。 这一瞬间姜照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主系统在上,他这辈子的见识还不允许他来到这种地方…… “襄掌刑?哎哟是襄掌刑!” 姜照立时回神,只见一个老人健步如飞,他声如洪钟,精神矍铄。 明明不算近的距离,却硬是让他走了三步便来到二人面前。 姜照见状后背微微发凉。 由于秘境原因,系统自动转入低耗运行,所有功能几乎被完全禁止。 所以现在他两眼一摸瞎,只知老人看上去不简单。 盛非襄跟在姜照后头下了车,见到这满面堆笑的老人也并不意外:“这次又要麻烦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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