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来这长着恶鬼脸的人好像对他上心了一点,四处问他人间现下什么样了,还有没有人胆敢扯出大旗违抗神主。 姜照疑心这个秘境有问题,加之他说的一切都是胡扯,所以一路上只能半真半假地糊弄过去。 先活下去。 这是现在的任务。 谈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前。 站在殿门前,姜照才感觉到一路以来那些人时不时投来的视线淡去了些。 他们一直在看他。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困惑和不适,恶鬼脸边推开殿门,边对他解释道:“你生得好看,不看你看谁?” 姜照攥紧藏在袖中的令牌,沉默以对。 踏入大殿,身后殿门哐当一声紧闭,直到这一刻,所有喧嚣才尽数散去。 “什么人?” 忽然从殿首传来一道虚无缥缈的女子声音。 姜照躲在恶鬼脸身后不敢露头,只能听见恶鬼脸突然毕恭毕敬:“仆下巡逻时于城外捡的,此人说自己是打人间来的修士,按规矩,该带来给花姑您确定身份。” 殿内安静了一会儿。 “带上前来。”那被称作花姑的女子道。 姜照紧张得手心出汗,冷不丁却被恶鬼脸往前一拎,“你上去!让花姑看看,若你的确身份无虑,过会儿便能走了。” 姜照一时没敢动,还是恶鬼脸又狠狠推了推他,他才艰难踏出了第一步。 纵然他慢慢吞吞地挪,花姑见着了也没催他。 反倒是姜照越走越慢了。 无他,盖因从殿尾走到殿首的这一路,全是尸山血水。 鲜血染红了洁白的地面,哪怕姜照一直不敢乱瞟,也总有那么几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突然闯入他视野里吓他一跳。 似乎是察觉到他在怕什么,等他终于站定在鲜血尽头,花姑才轻笑了声,解释道:“都是些隐瞒身份、妄图瞒天过海的忤逆之虫罢了。说来也巧,你是今日的第八百八十八个。真是好兆头。” 花姑意味深长,但姜照没怎么听进去。 他很害怕。 从城外到城内的这一路,他告诉自己不能露出马脚,不能有任何破绽,这终究是团队任务,他不想拖任何人的后腿。 可正因一路的如履薄冰,姜照心里那股委屈越放越大。 在宿主身边,不会有人随意推搡他,也从来没有人会掐他脖子,把他当货物一样丢在地上。 花姑见他没说话,也不在意,接着道:“说吧,叫什么名字,打人间哪儿来?” 姜照回神,他没敢抬头,只迟疑道:“我叫,小昭……仙、仙府……” 现在这情况,还是先按照令牌给的姓名行事吧,姜照心想。 他声音太轻,花姑眯了眯眼,不说对与不对,缓缓道:“小照?” 姜照僵了下。 “哪个照?” 姜照这才小心翼翼地答:“昭……日字召。” 花姑冷冷道:“大声些,说重些,我听不清。” 姜照闭了闭眼,提气道:“昭如日星的昭!” 殿内陷入一阵奇异的死寂中。 四下落针可闻,姜照没敢睁眼。 片刻后,花姑才莫名笑了声:“算你好运。” 紧接着她又问:“可有亲人?” “有!”姜照霍然掀开眼皮,他眼睛微亮,小鸡啄米般止不住地点头,“我有个哥哥,但我和他来到幽冥时走散了,不知道他人现在在哪……” “停。”花姑打断了他,“你哥哥是修什么的?我或许能帮你找到他。” 姜照立马道:“剑修,我哥哥是剑修。” “人间的剑修?”花姑若有所思,“那你呢,你又是修炼什么的?” 姜照毫不迟疑:“我走丹道,是丹修。”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那一刻,一副纯银镣铐骤然从天而降,喀哒一下锁住了姜照的双手! 姜照愕然仰头,不可置信地望向那个眉目精致艳丽,表情却万分冷漠的女子。 花姑疲倦地挥了挥手:“带下去,交给襄掌刑罢。” “不、等等!”姜照第一时间扬声质疑,“哪里错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他话音未落,一直安静立于殿尾的恶鬼脸飞速掠近,姜照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恶鬼脸一把提溜起来带走。 姜照想挣扎,但他双手被缚,加之恶鬼脸力大无穷,他压根挣脱不得。 当前任务是活下去。 可是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押走,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啊! 他的声音回荡在殿内,而人却离殿首的女子越来越远。 我到底哪里说错了? 这一瞬间姜照心里转了千百个弯。 人间、仙府。 亲人。 剑修、丹修。 但他又说了什么,让他不至于横尸当场? 姜照还未想明白,下一刻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 姜照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阵湿冷唤醒的。 镣铐已解,他浑浑噩噩地捂着胀痛的额角,从一地杂乱的茅草上支起身。 “你醒了啊?” 姜照耳际突然传进一道嘶哑的声音。 他被惊了一跳,霍然拖着腿往后倒爬几步。 姜照死死盯着昏暗的角落,瑟瑟发抖:“你、你是谁?” 角落处隐隐约约地显出一个凌乱的人影。 半晌,才有人答:“你的狱友。” 姜照:“……” “什么、咳,什么狱友?!” 他摁住脖子重重地咳嗽。 恶鬼脸那一下掐脖的后遗症,令他时刻觉得喉咙不舒服。 后颈也在隐隐作痛。 “果真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公子。”角落的人似乎察觉出他的异状,不屑笑道,“我是你的狱友,字面意思。” 姜照颤着唇,呼出的气都在抖:“那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角落的人目光戏谑,姜照被他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问题不该问你么。”角落的人道,“你说了什么惹到了花姑?” 姜照吸了吸鼻子,委屈道:“我也不知道啊……” 他一说完就感觉到好像有人白了他一眼。 “能进这牢里的,都是惹了幽冥有头有脸的人。你在外围,想必是惹了花姑。因为我也是。”说完,角落的人哈哈笑了起来。 “……”姜照意会不到他在笑什么,只说,“我只是说我来自仙府,是丹修,我哥哥是剑修……我说了这些,有错吗?” 角落那人闻言沉默了下,紧接着他问:“奇了怪了,你莫非是新来的?” 姜照点点头。 角落的人更奇怪了:“啊……你居然没死,让我猜猜。” 姜照不敢吭声。 角落那人自顾自地分析起来:“仙府?你居然敢说你自己是仙府的?仙府的修士因为神主的恩泽在人间过得那么好,怎么可能跑来幽冥……” 姜照小声问:“恩泽?什么恩泽?” 角落的人浑然听不见,完全无视了他的疑问。 “剑修……这年头凡是走剑道的散修,不早都投奔了幽冥么?” 姜照默默把自己团巴起来,脑袋搁在膝盖上没说话。 “啊!我知道了!” 角落的人猛地一拍大腿,“我说呢,虽然你的身份有疑点,但你穿的那么好,像个贵公子,居然还是个丹修,难怪花姑没要你的命。” 姜照没搭理他。 孰料这人突然从角落中蹿出来,手脚并用一顿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近姜照身边。 姜照猝不及防被他吓住,整个人僵硬得不敢动弹。 “你、你做什么?!”姜照后知后觉地吼他。 这人却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反而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脸,才笑眯眯道:“啊,小丹修,还这么好看。花姑和襄掌刑一样,都喜欢美人,看来是花姑怜香惜玉了呢。” 姜照咽下口水,盯着眼前的人那乱糟糟的头发和几乎被一团泥掩盖的脸,半晌才颤巍巍地问:“襄掌刑又是谁啊?” 泥脸人漫不经心地退开了些,道:“襄掌刑就是襄掌刑啊。她么,是这牢里九十九万人的衣食父母。你要是惹她不高兴……” 他拉长了语调,没再说下去。 姜照震惊道:“九十九万人?!这么多犯事儿的人吗?” 泥脸人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得很是欢快:“是喏,你现在待的这儿,是地下一层,最外围,如果你运气好,顶多在这儿老死呢。” 姜照:……什么鬼运气。 泥脸人并不在意他古怪的表情,接着又道:“襄掌刑倒是不怎么管前九层的人,后九层的人她也很少管。若不是第十八层有个叫玉……什么玠的玩意儿,我估计她一年不会来这儿超过三回。” 姜照抓住了一个他不敢深想的关键词:“玉什么玠?你说玉什么玠?!” “我怎么记得那么多。”泥脸人不耐烦道,“要说这座牢狱最初还是因他而设的呢。” 姜照是真的傻了。 不会真是他想的那个人吧?! 泥脸人摸着下巴,又开始自说自话:“我想想……因为什么事儿?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好久以前不知道是哪个已经死掉的人,这个玉什么的又曾经害惨了这个人,所以得罪了神主,然后神主就造了个很大的牢狱专门把他关起来日日折磨。” “害,我想想怎么害的……啊,有一个据说特别可靠的流言。”泥脸人嘀嘀咕咕。 “说是这个姓玉的曾经是那个死人的主子,这个死人又好像有什么特别的本事……所以姓玉的就天天使唤那个死人做事,硬是把人的身体磋磨坏了。到后来这死人之所以死得那么快,都是因着早先这个姓玉的心术不正……任凭神主通天伟力,也救不回这个死人。” 越说到后头,泥脸人越唏嘘。 姜照没有错过他说的每一个字。 “神主……”他艰涩地问,“到底是谁?” 泥脸人声音一顿,而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问:“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姜照低声说:“……没什么,如果你不能说,那就算了。” 泥脸人不屑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神主啊,寰宇以内唯一真神,上至人间下至幽冥,连同曾经的云外天,就祂一个人立道飞升。什么神君仙君尊者真人老祖,在神主面前就像蝼蚁,一捏就碎了。” 牢房里安静了一会儿。 少顷,姜照才说:“我问的是他的名字。” 泥脸人更惊讶了:“你什么破脑袋进水了,还是被花姑吓傻了——你居然敢问神主的名讳?” 姜照疑惑:“不能问么?” “不是不能问。”泥脸人高深莫测地摇头晃脑,“是不能说啊。祂是神,祂的名讳等于一种咒语,你喊一次就等于召唤祂一次。祂当然不可能亲自来到你面前,但只要祂愿意,祂能顺着你的召唤看见你。——当然,以神主的性格,祂更可能会想,什么臭虫安敢召唤我,杀了得了。”
116 首页 上一页 85 86 87 88 89 9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