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滁伸手接过,说:“好徒儿,怎么还自己亲自来跑一趟?为师说了很多次,交给你的仆从便好,我又不是不认得她们。” 红裙女子低头道:“这是师尊吩咐的课业,弟子怎敢假手于人。” 那厢师徒和乐融融地交谈,这厢姜照懒懒托腮看得正起劲,下一刻便猝然感觉到置于膝上的另一只手冷不丁地被什么碰了一下。 他垂目定睛一看,只见应璋曲起食指推了推他的手,见他看过来甚至没有收回,再度推了一下。 姜照:…… 他本来心里就憋着话儿没跟应璋说,结果这人还来惹他,登时火冒三丈,压低声音道:“你干嘛碰我!” 许是因为屋子里有外人,应璋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说话的声线闷闷的,“……你生气了么?” 姜照一把将手缩上胸前,瘪嘴小声道:“显而易见。” 但他人坐在应璋身前,周身都被那股好闻的沉香笼罩,哪怕缩回手,都有一种被自家宿主抱着的感觉。 真是插翅难逃。 这么一想,姜照更郁闷了。 他看见应璋抿紧唇瓣,而后默默收回手,沉思半晌,似乎是怎么也想不出来让他高兴的法子。 姜照怕自家宿主又冒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念头,立马恶狠狠地低声说:“我是不会相信你的任何解释的!” “……”在外令人闻风丧胆的剑修罕见地低眉顺眼,说:“不解释。” 姜照哼哼两声还未呼出两口恶气,便闻应璋又道:“消消气,你的身体最重要,别把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气坏了,成不成?” 他侧眸望去,眼底便撞入应璋放软的眉目。 应璋垂下眼睫,并未直视他,只真心实意地低声安抚,“都是我的错,你想什么时候听都成,不想听也成,别生气……” 这一刻姜照所有的情绪都哽在喉咙里。 他几乎清晰地听见了血液流淌的声音。 明明此刻应璋没有触碰他,但他莫名地又从四肢百骸里感觉到那阵奇怪的热浪。 它就像一种无法被欺骗的知觉,已经刻进了灵魂深处,遍布每一寸骨缝。 这一刻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我的宿主……好像真的很在意我的感受。 他定定的看了应璋好几秒,直到应璋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眼,他才若无其事地偏过头轻轻咳嗽一声,掩饰着什么般嘟哝说:“……那我不生气就是了。” 他声音太小,应璋一时没听清楚,蹙眉问:“你说什么?” 姜照抠了抠指甲,正一鼓作气地想再开口时,那边游滁的呼唤已经挤进二人之间古怪粘腻的氛围。 “孩子们!”只见游滁满面带笑迈步走来,红裙女子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随步入屋内。 “给你们介绍一下。”游滁说话的时候,面上是藏不住的骄傲神情,“这是我的徒弟,崔灵洗。”
第63章 游滁侧过身,正欲要同崔灵洗介绍屋内二人时,崔灵洗恭顺地低下眉目,礼貌中断:“这位便是小师叔吧?” 她的语调很平,语气不冷不淡:“灵洗久仰小师叔大名,小师叔平素极少往来天凝,灵洗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客套话信手拈来。 崔灵洗五官艳丽英气,哪怕一袭张扬红裙,穿在她身上也不减仙人的清冷风姿,而只平添一抹傲意;尽管她此刻姿态是恭敬的,却仍站得笔挺,十分镇定自若、处之泰然。 姜照好奇地打量完,总算知道盛非襄在祭延那日求得的灵丹是哪位仙府子弟所炼的了。 这便是…… 丹修之光? 应璋起身也客气回了一礼,好歹是一峰长老的得意门徒,不至于给人下面子。 崔灵洗来交课业,游滁要提醒的话也说完了,他们二人也该打道回府了。 紧接着应璋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不多打搅了。” 他拉过姜照举步欲走,游滁却连哎几声阻止。 游滁道:“先别急着走,你家这孩子虽说伤是好得差不多了,不过未免后顾之忧,还是需吃些丹药从旁辅助,补气固魂。” 姜照飞快眨了下眼睛,抿唇露着两枚小小的酒窝,知晓这是为他好,也乖乖的没插话。 应璋颔首问:“长老所言甚是,不知该用何丹药?” 游滁冲应璋一笑,扭头看向崔灵洗,语气和风细雨:“灵洗啊……” 崔灵洗仍恪守礼数垂目直视地面,说:“弟子悉听师尊吩咐。” 游滁清了清嗓子,道:“我记得你三个月前不是炼过几枚益体丸么?可还有多余的?” 姜照观崔灵洗的样子,应当是那种天大地大师尊最大的好徒弟,师尊说一不会说二,十分孝顺。 然而便是这样一个人,却罕见地露出几分犹豫神色:“有,不过……” 游滁抚掌一拍,说:“那便成了,灵洗,你去取两颗来给咱师侄,不过尊者有事找你小师叔他,你过会儿送他府上去便好。” 应璋张了张唇,礼貌地勾起嘴角,说:“不必如此麻烦。” 其实他自己也能炼。 然而他毕竟不是专业的医修,所以才需要知道什么灵丹才最能对症下药。 游滁摇摇头,笑道:“这怎能叫麻烦呢?你便放一百个心吧,灵洗是我天凝首徒,她炼成的灵丹,放外头那可是一丹难求。” 他夸耀崔灵洗的时候,是真真为自己的徒弟感到自豪的。 姜照暗暗瞟了眼崔灵洗,尽管游滁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她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没有一点儿不自在。 话已说到这份上,再推拒便是不识趣了。 应璋拱手道:“是,多谢长老。” 游滁点头转向崔灵洗,嘱咐道:“你课业缠身,也甭多跑一趟了,便吩咐你那俩女侍去送吧。” “弟子谨遵师尊意。”崔灵洗颔首轻声答。 “好了好了,都去吧。”游滁笑眯眯地摆手,十分和气地对应璋和姜照说:“我也不多留你们了,说不准现下尊者就在浮榭等你们呢。” 应璋再度行礼拜谢游滁,姜照有模有样地也跟着施了一礼,路经游滁时,肩膀却被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姜照侧眸,便见游滁意味不明地笑说:“要记得好好养伤啊,身体为重。” “……”明明是很和蔼可亲的笑容,姜照硬是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过还是领了这番好意,用力点头:“嗯,我会记得的!” 拜别游滁,二人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御剑飞行。 姜照坐在巨大化的昆吾上,低头看向匀速掠过的景色,突然想到了什么,仰头看向立在剑脊的应璋,问:“宿主,你不好奇我在藏经阁里遇到了什么吗?” 从他的角度由下至上看,只能看见猎猎生风的玄色衣摆,和笔直宽阔的腰背。 “你没有醒。”应璋头也不回,身形纹丝不动,语调冷峻,“其余都不重要。” 他的声音从前往后,轻飘飘地逸散到空气中,却莫名地在姜照心里留下了一分重量。 姜照不声不响地屈膝竖起两条腿,用手圈紧,而后把下巴搁在膝盖上,过了会儿才闷闷地回了句“哦”。 风声渐厉。 一条骨龙摆动水色长尾,不知何时从剑柄滑到剑身上,悄无声息地游到姜照跟前。 姜照眨巴眨巴眼睛,注视着小骨龙慢吞吞地想从他脚踝爬上来,而后小心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昆吾?” 小骨龙爬了一半像爬累了,松松地卷着他小腿伏着没动,水尾轻轻地拍了拍姜照白净的衣裤,像一条精致华美的腿饰。 “昆吾,你怎么啦?”姜照弯了弯眼睛,甜甜一笑,再度戳了戳,说,“干嘛趴我腿上。” 昆吾不能说话,也没对他的话作出什么反应,懒答答地不动弹,看上去就像单纯来蹭一蹭。 这时应璋侧头说:“它听不懂,也不会说话。” 姜照“啊”一声懵懵地问:“它之前……不是挺厉害的么?” 那条遮天蔽日的水龙威风凛凛的模样仍历历在目。 而且它是古神的剑,又中过狐妖的术法,分明是有智慧的,怎么如今变成什么都听不懂了? “我的修为尚不足以完全开化神剑。”应璋淡淡道,“剑修与本命剑互为半身。与我结契之后,它便算剑灵,灵智会因主人的实力不足而被暂时封存。” 旁的剑修契约本命剑,是很难催生剑灵的,能诞生剑灵的剑在修界凤毛麟角。昆吾是神龙,剑反而只是它的化身,所以应璋如果与它结契,一开始就能得到剑灵。 只不过没有灵智的剑灵,实力会大打折扣,只有护主本能。 姜照点点头,倒没太在意,语气笃定地说:“那它很快就能变聪明了呀,你是全天下最厉害最有天赋的剑修,说不准过个几年它就变回那条特别厉害的龙了。” 他话音落下许久,应璋都没吭声,少顷才短促地“嗯”一声。 姜照拨弄着小骨龙,郁闷道:“那它这是想做什么,怎么跑来我腿上不下去了。” 小骨龙黏黏腻腻地缠在他腿上,被姜照用力想推下去的时候,像是生气了似的拼命用水尾拍打他的手指,愣是不乐意顺着姜照的意思滑下去。 不过尾巴的力道很轻,又像是担心把人拍疼了。 “……它亲近你。”良久应璋才道。 似乎是为了印证应璋的话,昆吾歇息了会儿,复又开始努力挪动身躯往上爬,隔着衣裤像是给姜照挠痒似的。 姜照马上摁住它的头制止,声音微微不稳,“亲近我?我又不是它的谁,你才是它最该亲近的人吧。” 应璋:“……” 姜照等了半晌,都没听见自家宿主的回答,以为是风声太大了应璋没听清,于是扭头拉高音量,问:“它到底想做什么呀?” 他说话的时候,昆吾已经逮住空隙顺着他的手移到手腕上了。 应璋罕见地避而不答,“只是亲近而已。” “……”姜照无语,“我问的是为什么!” 便在这时,昆吾一鼓作气地拖动着长长的水尾,游到了姜照几乎已经痊愈的那道伤口周围盘旋着。 姜照见状豁然松开摁住它的手,看了它一会儿后终究是默许了它的举动,眼神十分复杂。 ……原来是担心我啊,姜照想。 ——不,很快这个想法就被打消了。 他正为昆吾的举止感动呢,结果不知这厮是不是确定姜照没什么大碍了,竟趁他放松警惕时偷偷摸摸地挪到姜照肩上—— 舔了舔他的锁骨!!! 这一刻姜照只觉得心脏停了半拍。 他如遭雷击地侧过头垂下眼睛看那条还不知死活地想钻进领口里的昆吾,一个“靠”字险些迸出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还沉浸在舔上一口的快乐中的昆吾一把捏住脖子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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