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左暗想:薛大人不知是何时离开的?他只晓得,当他又被尊上传唤过来时,薛千韶已经不在这了。 尊上唤他到孤鸣境之后,却也并未交代任何要事,只是拿他当普通魔侍使唤,让他去院中帮忙折花送进来,过了几个时辰,却又让他把被剪坏的花叶抱出去扔了,往复巡环数次之后,阿左却不见尊上完成什么大作,院中花木倒是快要被折腾秃了。 除此之外,尊上每隔半日,会向他询问一次苏佑的下落。不过即便这两者相加,也完全称不上什么困难差事。真正令阿左提心吊胆的,是尊上虽然神态平静,但他身上的威压却似忽强忽弱的暴风雪,不时把建筑压出嘎吱响声。 阿左此时抱着最后一批可供祸害的花,小心翼翼踏进魔尊所在的厅内。他正想如前几次一样,悄悄把东西放下就走,尊上却难得开了尊口将他留下。 阿左在威压影响下站不太稳,便单膝跪地恭敬问道:「尊上有何吩咐?」 隳星魔尊仍拿着花剪在打理花叶,从阿左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一朵荼蘼落到木地板上,和一地无辜的绿叶作伴,仿佛彼此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尊上过了好半晌,才对他道:「你回魔域一趟,把紫婵魔君活捉来。」 苏佐差点就要茫然地擡头,粗鲁地回一句:「嗄?尊上您说什么?!」 但他万万不敢在此时惹怒尊上,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惊诧,吐出一句:「可尊上,紫婵魔君是赤练手下大将,也是紫狷魔君的亲妹……」 他这一开口,便感觉尊上的威势加倍地逼压过来,压得他当即噤了声。 隳星魔尊用那双赤光四溢的眸瞥了他一眼,接着才冷冷地开口道:「她是谁,本座会不知道?让你去办就照办,少废话。」隳星停顿了下,又道:「不要抓到这里来,到祁夜宫中关着,省得污了这块地方。」 阿左心底还有更多疑问。比如「您不是向来嫌恶紫婵魔君对您死缠烂打吗」,以及「难道尊上回心转意了」,最后竟还突兀地浮现了一句「那薛大人怎么办」。 但这其中的任何一句话,他都万万不敢说出口,只得乖顺地接下命令,尽可能以不招尊上注意的姿态,灰溜溜地退下办差。 ◆ 距太鲲山不过数十里的谷地中,劫云挟着天地之威汇聚而来,惊雷响了整整一夜,终于在破晓前落完三十六道劫雷。 太鲲山当即派人查看,却见谷中两侧山壁,都已被劫雷劈得焦秃,碎石残片四处飞散,而理应最为狼藉的中心处,则被数张符咒撑起直径十丈的防护阵,令人看不清里头情形,只能隐隐见到有人端坐在中央,一动也不动。 按理说,薛千韶只要熬过天劫,便是正式晋入元婴期了,可任凭太鲲山的人跑再多趟,洛芷院中一众弟子焦急地盼了又盼,谷地中仍没有半点动静,仿佛蝶蛹结成之后,随即迎来了漫长的严冬。 一天天过去,洛芷院诸弟子开始魂不守舍,他们压抑如守丧般的气氛,一度令众人对洛芷院退避三舍。最后是代掌门不离看不下去,几乎给薛千韶的十名亲传弟子都派了差事,让他们忙得足不沾地,众弟子才不再是一副随时准备披麻戴孝的模样。 此外,不离还钦点了数名外门弟子监看谷地,日夜轮守,一有动静即刻回传。 一开始几名弟子皆是严阵以待,紧盯谷地中央不敢松懈半分。但不到三天,他们就发觉这个差事极为清闲,不免偷懒耍滑起来。 天上的月相由亏而盈,又开始有了缺口时,夜间留守的弟子已经只剩两人,两名小弟子甚至还轮流打盹。 其中站着打嗑睡的那一位,忽然感觉到了一阵灵气波动,类似于符咒破碎的动静,这才勉强睁开了眼,正好见到一道白影自眼角滑过。 那名弟子擡起头一望,只见月光如霜,映照在忽然现身的男子身上。 站在他对面的弟子像是在提醒他一般,连忙高声道:「见过掌门!恭贺掌门师伯出关!」 薛千韶道:「辛苦二位了。眼下是深夜,我不欲惊扰门人歇息,二位不必赶着通传,自行回山歇着罢。」说罢,他平静地瞥了眼那名还未回魂的弟子,便转过身先一步离开了。 一头雪发在他身后随夜风飘扬,被月光映出一层莹莹冷光,让他显得更不像此世中人。 那名弟子被他看了一眼,感觉像是被冰凉的夜露沾了一下,终于醒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对他的同伴道:「那、那是掌门?他怎么──」 另一名弟子谴责地瞪了他一眼,竖起手指放在唇前,示意他不要再多话了。 既然掌门都说了不必赶着通传,两名弟子便没有用传音符联系代掌门,而是在半个时辰后,才慢悠悠地回到门内交差。太鲲山于次日清晨撞钟十声,庆贺山内从此又多了一名元婴仙君。 此番雷劫的顺利程度,就连薛千韶自己都十分诧异。元婴天劫几乎没有为难他,仿佛他一直都蒙受天道眷顾似的,但他自知不该是这样。 也正因太过难以置信,当最后一道劫雷落下时,薛千韶一时恍惚,虽然成功挥剑削弱了劫雷之威,剑身却不慎受创,裂出一道细小裂痕,需要收入丹田中养护,暂时不得使用了。 劫云散去之际,薛千韶仍在余悸中惴惴不安,尚未来得及感受欣喜之情,便忽然心血来潮,使他立时布下了符咒阵,就地入定。 一方面是为巩固修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竟在无意间触及了天机。 薛千韶沉浸于天道谕示中,一度差点被拖进去,当他好不容易脱险并结束入定之时,一个月已经匆匆溜走了。 薛千韶心道:一个月过去,太鲲山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小十和魔域的事……思及此,他不由又加快了步伐。 -待续-感谢阅读,欢迎收藏留言
第57章 理还乱 # 回到太鲲山地界时,尚且无人知晓他的归来,整座山脉仿佛正在酣眠,只闻清风拂过草叶的飒飒之声。 他所居的洛芷院,位在山腰处的平缓地带,院后有一池荷花。此时正值春末,成片枯败弯折的荷叶间,抽出了些许蜷曲的嫩绿新叶,极衰与新生两相辉映,枯荣皆在一池之中。 荷花池再往后,盖了一间简朴的静室兼武堂,稍微远离平日起居之地,作为清修和练剑之用。然而,当薛千韶自后山方向归来,俯瞰而去时,竟发觉那处冒出了丝丝缕缕的魔气,虽然并不浓郁,却万万不该出现在太鲲山中。 薛千韶蹙起了眉,加快脚步朝那处赶去,途中却望见一名穿着山服的少年飞掠过池面,那少年随即又猛然煞住脚步,四下张望,仿佛正在追赶什么。 少年正是小十。一个多月过去,他的双颊微微凹陷,消瘦了不少,双眸却如寒星般明亮,相较于先前的年少气盛,如今的他添了几分沉着警醒。 若是他的一众师兄见到他这副模样,想必就能放下对他的种种担忧了。只可惜,洛芷院中悄无人声,除了他之外,竟像是没有半个活人。 小十举剑对虚空喝道:「出来!纠缠我也就罢了,我不许你在我家作乱!你以为太鲲山是能让你随意来去的地方吗?!」 在小十看来,院中弥漫着某种怪异的黑色烟雾,于各处沉积不去。小十判断这必定是魔修所为,虽然他想不通魔修是如何闯入的,但今夜留在院中的人除了他,就只剩下闭关中的徐卓大师兄,以及几名修为低微的杂役弟子,无论如何,都不容他继续一蹶不振下去了。 他早已用传音玉符通知代掌门七师叔了,可不知为何,玉符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不确定消息是否有顺利递出去,只好硬着头皮自已处理。 在他叫骂完又等待了片刻后,烟雾突然在他身边转出了几个漩涡,一道含糊的低沉嗓音从里头传出,对他道:「刖岭……血脉,理应回归……」 小十只听了几个字,立即面白如纸,怒喝道:「闭嘴,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般胡说八道!」 紧接着,他便持剑朝其中一处漩涡刺去,可那些漩涡却像是在戏弄他一般,每每在剑身触及前消散,又立刻在他处生成新的漩涡,令他疲于奔命,不得不停下脚步、定下心来思索对策。 与此同时,薛千韶已赶至院中,正站在屋脊上观察情势。他以晋升元婴后更加强大的神识探查,本以为很快就能揪出异状的源头,却也只找到了几处汇聚的魔气,仿佛它们真是凭空出现的。 薛千韶百思不得其解,又见小徒弟被那魔气漩涡耍着玩,虽然看上去没有危险,却也不得不提防变数,于是他取出了栖凤琴,打算先驱退魔气再说。 他正要动手时,却有人悄无声息地按住他的肩,道:「师兄且慢。」 薛千韶有些惊讶地回头,来人正是他的七师弟。 这位修为越发高深莫测的师弟,此刻头发只扎起了一半,身上披着单薄的玄色中衣,脸上写满了在三更半夜时被打扰的不悦。 薛千韶微微一愣,问道:「为何?」 七师弟不离擡了擡下巴,道:「我瞧你那个弟子还有后招,四师兄就不想看看弟子有无长进?」 薛千韶觉得有些道理,却还是道:「但他还只是个孩子,再说,这里的异状仍得尽早排除才行。」 不离却不赞同地道:「十六岁在凡域里早就不是孩子了。且若回回都把事情一力担下,底下的人便会一个个躲懒,他身为本门弟子,也该是时候尽尽心。」 不离的话音一落,小十也突然有了动作。只见他将袖口挽起,举剑往臂上轻轻划了一道,剑刃沾血后便被他往地面甩去,血点泼溅成半个圆弧。 院中魔气霎时骚动起来,短短数息之后,竟悉数朝小十急涌过去! 薛千韶看得心惊肉跳,擡手就要拨动琴弦,却又一次被七师弟按住了。只耽误这一瞬,小十已遭魔气黑雾团团包围,紧接着却又有金光闪过,并飞速形成了一个罩子,将魔气和小十一起困住了。 魔气随即在金罩中飞速旋转起来,薛千韶见状再也按捺不住,三两步就掠至近侧,那魔气黑烟急却速消退了下去,变得委靡不振,像是蜷在小十膝旁求他垂怜。 小十狠狠瞪着魔气黑烟,将配剑往地上一插,黑烟竟被他钉在了地上。到了这时,小十才赫然发觉身前有人,看清来人的瞬间,小十眼中的冷酷尽数消退,变得惊惶不已。 「师、师尊?您回来了!」他这句话说得半是惊喜、半是惶恐,很难分辨出何者更强烈一些。 薛千韶一时哑口无言,静静望着他半晌才道:「做得很好。你先出来,再和为师慢慢说?」 小十登时面有难色,不离此时也走了过来,插话道:「他出不来。四师兄你仔细看,这个圈是师尊的纸人化出来的,会将沾带魔气之物都困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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