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个医生,我叫马修。”马修的脸上换上了他擅长的诚恳表情,说,“有人告诉我这里有个病人,需要我的帮助。你是守林人对吗?” 那个红棕卷发的大汉瞪着马修,似乎在考虑他的话的真实性。然而,马修的表情真诚得毫无破绽。守林人瞪了他一会儿,没有再提出怀疑。他默不作声地打开门。进屋后,头也不回地对马修说:“进来。” 马修悄悄地对手里的珍珠贝说:“不要让别人看到你说话。”然后进入了木屋里。那个汉子面色阴沉地拉开了房间各处的窗帘,让午后的阳光透进了屋子。马修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了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脸上。那个男人很难看出年龄,但绝不超过三十岁。有着和那个汉子一样的红棕卷发以及络腮胡。事实上,他们长得十分相似,可以看出是一对父子。男人的面色苍白,没有血色。马修猜他在屋子里躺了绝对不止几天。也许是几个月,甚至是几年。 这情形稍微有点出乎意料。马修想着,会不会和海蓝有关呢。 “我叫汉斯,他是科林,是我的儿子。”守林人用他浑厚的声音说:“说吧,是谁让你来的。” 马修解释说:“我过来度假,然后听说科林被奇怪的事困扰。出于一名医生的责任心,我觉得我有必要过来看看是否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马修只说了“奇怪的事”,因为他不能确定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他只是病重,而与海蓝没有任何关系。也或许是海蓝的离开导致他病重。马修希望从汉斯的口中知道一些真相。 汉斯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马修不再等他请自己坐,自来熟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汉斯挠了挠自己浓密的胡子,似乎并不愿提起这些“奇怪的事”。他纠结了一会儿,说:“我说出来你恐怕不会相信……医生……” 马修提醒道:“马修。” 汉斯:“马修医生。我的儿子科林会变成这样,全是因为一条鱼。” 马修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但在汉斯看来,那似乎是在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他说,“你看,你果然不相信我。一年前,自从他养了那条杀千刀的妖怪开始,他就为它着迷。他的精神变得越来越不好。后来干脆醒不过来了。” 马修谨慎地露出感兴趣的样子,问:“妖怪鱼?那条鱼现在在哪里呢?” “没错。是真正的妖怪。我说给任何人听,他们都说我是在做梦,管我叫疯子汉斯。没有人会相信我。”说到这里,挑起了汉斯心中的怒气。那名守林人捏紧了石头那么硬的拳头,充满敌意地说,“你也一样。你来打听我的事,事实上你的心里并不相信,你只会在心里嘲笑我。所以现在你离开这里,否则我的脾气就没那么好了。” 劳伦茨低声说:“放心,我不会让他揍你。” 马修做了一个只有他看得见的手势,表达了他的信任。他冷静地坐在椅子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盯着汉斯的眼睛认真而又温和地说:“我不认为你在说谎,汉斯先生。事实上在我过来之前就听说了妖怪的事。而我不像他们一样忽略一些细节。我猜科林遇到了一些非比寻常的麻烦,这是我过来的原因。” 他发现朴实的守林人眼里闪现出了一丝光芒,又接着说:“你现在无计可施,如果你相信我,将你所知道的告诉我,你也不会蒙受更多的损失。我既然已经过来了,我一定会试着帮助你。” 守林人汉斯的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色,马修知道他正在思考要不要相信这个陌生人。 “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们。”他最终问道。 马修摊手,简练地说:“因为真相。我好奇真相。” “好吧。”这个答案似乎让汉斯释然,他松了口气,说,“一年前,我的儿子科林,”他望向躺在床上的那个红棕色头发的青年,“在海边捡到了一条蓝色的鱼,管它叫海蓝。他很喜欢那条鱼,经常对着鱼缸一看就是好几分钟。但一开始我并不怎么在意,我以为他只是觉得新鲜。他总是很喜欢动物。” 听到海蓝的名字,玻璃罐里的珍珠贝整个紧张了起来。马修有意将手隔着玻璃盖住珍珠贝,十分担心它会突然尖叫起来。 汉斯:“但我错了。海蓝根本就不是一条正常的鱼!自从科林迷上了那条鱼以后,他就开始嗜睡。一开始我觉得那小子只是想偷懒,好好教育了他一顿。但他一点也不打算听我的,而且就好像故意要和我作对,每天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大概过了几个月以后,他每天只有三四个小时是醒着的。其他时间只要我不叫醒他,他就会一直睡。” 马修猜测道:“然后有一天,他没有醒过来,就一直睡到了现在?” 汉斯的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说:“是。我的妻子很早就去世了,我把科林抚养到这么大,现在他却相当于离开了我。” 马修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青年。他苍白消瘦,胸口微微起伏,保持着呼吸,看上去只是小睡一会,好像马上就会醒来。 马修收回了目光,问汉斯:“你怎么知道是因为那条鱼呢?” 汉斯:“这是我接下去要说的。马修医生,你见过鱼的后面半条身体是什么样子的?” 马修:“通常有一条尾巴。” 汉斯紧紧盯着马修的脸,一字一顿地问:“那你见过长着两条人腿的鱼吗?” 马修微微抬起眉毛,露出了适可而止的惊讶表情。汉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好像在审视他究竟是否相信自己。 马修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劳伦茨悦耳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星光似乎有话说。” 马修做了个不明显的手势,表明自己听到了。为了表现得自己是第一次听说妖怪……或者说是魔物,马修重复了一遍:“长着双腿的鱼?它有多大呢?” 汉斯将手举起,与自己的眉毛相平。 他厌恶地说:“他在鱼缸里的时候只有手掌那么大。但当他变成妖怪的时候,他变得非常大,可怕,而且恶心!他的上半身还是鱼,他的下半身却他妈的是两条男人的腿。我甚至能看到他的体毛,还有甩动的鸡巴……那真是太清晰了!我不愿意承认,但我必须得说,我当时整个人都吓得不能动了。” 马修认真地听着他的描述,在他陷入可怕的回忆前打断道:“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汉斯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下。接着说:“在海边生活的人都知道圆月的潮汐比平时更厉害。我巡夜的时候想起我晒的鱼干还在海滩上,而且那晚正好是圆月。我匆忙赶回来收拾我的鱼干,还没赶到海岸就远远看见有个‘人’蹲在海滩边,想把我的鱼干收起来。我以为那是个贼,立刻就回家拿了猎枪追过去。没有想到还没跑出多远就看到那个贼扛着鱼干朝我家来了——然后我就看见了他的鱼头,还有他的身体。他看到我的时候,他也吓坏了,丢下鱼就跑。我反应了过来,就举起猎枪射他。他一直在逃窜,我看的并不清楚,但我能确定他跟一个人一样高。 “那妖怪直接逃进了海里,再也没敢回来。我一直在海边端着枪守到天亮,确定他不再出现,才回到家里。一进家门我就发现海蓝的鱼缸摔在了地上,鱼不知所踪。我一回想,发现那个妖怪鱼头上的花纹和海蓝的花纹一模一样。我就能知道那个天杀的妖怪就是海蓝,他夺走了科林的灵魂!他走了以后,科林就再也没有醒过。无论我怎么摇晃他,大声喊他,他都再也没有睁开眼睛。他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肉壳。该死……真他妈该死……” 劳伦茨轻声说:“事实上,海蓝听上去并不像个坏家伙。” 马修心想,我希望我能同意。现在想要知道真相,只有找到海蓝。他今晚真的会出现吗? 马修安慰了汉斯几句,并且小心翼翼地了解他今晚的计划。得知他今晚仍然要像往常那样巡夜后,马修松了一口气——如果汉斯在场,一定会把海蓝再次吓跑,说不定还会搞出人命来。 “明天我会再来,”他说,“并带上必要的医疗工具为他检查。希望我能帮得上忙。” 马修离开了木屋,找了个地势较高的土丘,在上面坐了下来,随时观察屋子周围的动静。 。他的周围蚊蝇飞舞,但是没有一只落在他的身上。 夜幕很快降临,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了密集的叶片之间,森林陷入了沉睡。不久,他就看到汉斯出门去工作了。 汉斯离开后,氛围变得轻松了一些。马修问道:“星光,你刚才是不是有话想说?” 那只被迫沉默的珍珠贝终于获得了重新开口的权利。它大大地张开贝壳,急切地说:“是的!他说嗜睡,让我想起了海蓝。事实上,我觉得海蓝也嗜睡!” 马修不解地问:“比如说?” 星光:“你知道我看不见海蓝,我没有眼睛。所以我觉得海蓝回来以后变得沉默消沉,再也不和我们说话,总是呆在同一个地方不动。即使我们努力叫唤他,他给我们短暂的回应后仍然很快再次沉默。我突然觉得,如果是我弄错了呢?如果他不是郁闷难过,他只是陷入了沉睡呢?” 马修觉得这是个有趣的假设,仔细地思索了起来。正在这时,他听到下方的灌木丛里有唰唰的声音从远处迅速靠近过来,像是什么野兽在快速奔跑。他探头往土丘下方望去,森林正被朦胧夜色笼罩,月光透过密集的叶片星星点点地洒下来,所有的东西都模糊看不清楚。 突然,哗啦一声,有一个人从树丛里蹿出来,跑到了木屋前的空地上。他就这么突然蹦出来,马修甚至没看清他从哪儿来。马修立刻站了起来,眯起眼睛试图看的更清楚。 那个“人”跑到了木屋门口,急切地转来转去,但又害怕着什么,不敢上前敲门。虽然光线黯淡,但马修很容易就看清,那不是个人类——至少上半身不是。 劳伦茨压低声音说:“是他。” 马修:“十有八九是了。” 劳伦茨:“你打算?” 马修镇定自若地说:“今天我打算简单粗暴。如果谜团太多,就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开它。” 星光:“……你在跟我说话吗医生?” 马修:“我在自言自语。” 马修紧紧盯着那只头头转的鱼人,对星光说:“待会儿我敲罐子,你就大声叫海蓝的名字。”然后悄声对劳伦茨说,“消声法术。”又指指自己的脚。 劳伦茨会意,往马修的脚上丢了一个小法术,他立刻迈开大步跑下土丘,朝那条鱼人跑过去。他小心地避开鱼人的视线,从背后接近他。当他跑到那块平地,他终于看清了那条“鱼人”,在人类看来他的确长相可怖,所幸马修并不是人类。他知道鱼人大多羞怯友善,毫不犹豫地接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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