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茨说:“父亲不主张年轻人太过放纵。他知道我们周围的贵族过着怎样的生活,但私底下他总是用这些来教育我们。他以自律为傲,事实上他也因此获得了别人的尊重。当然,这种自律不仅体现在性的方面。” 马修耸肩:“真正的绅士。” 劳伦茨:“没错。” 马修唉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似的说:“但我猜即使是真正的绅士也不会介意在情人面前脱下内裤。”说完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劳伦茨。他以为劳伦茨会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鄙视他。而事实上劳伦茨只是有一些惊讶,并问:“在这儿?” 马修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劳伦茨。他发现劳伦茨没有冷血地拒绝,也没有争辩说在他的年代里根本没有内裤。不,他的问题表明他只是对地点有一些不满。 马修看到了希望,快速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激动地问:“你想在哪儿?” 劳伦茨认真地想了一秒,说:“我建议第一次在尽量舒适的地方。比如宾馆。” 马修:“仅仅是脱下内裤?” 劳伦茨:“你怎么会这样想。当然是做一个情人该做的。比如脱下你的衣服,抚摸你的全身。我有最基本的常识,不会令你失望。” 事情的发展顺利得不可思议。马修怀疑地看着劳伦茨。他就像谈论怎样做早餐一样冷静地谈论怎样做爱。马修用他心理医生的脑袋想了几秒,得到了一个重要结论——劳伦茨不是经验太过丰富,就是他尚不清楚做爱意味着什么。基于劳伦茨刚才所说的,关于父亲的自律,马修很快将前者否定了。 他什么都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 马修脑袋里循环播放着这句话,目光变得热切起来。他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说:“走吧。” 谁也没有提起去哪儿,但这句“走吧”带着足以让人浮想联翩的魔力。他们心知肚明地往离开海滩的方向走去。 马修快步往回走,心中甚至产生了惴惴不安的感觉。他即将和他的情人来一次真正的约会,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他现在正切切实实地和劳伦茨往回宾馆的路上走,天晓得这种不安的感觉是怎么来的。 或许我有点紧张……不……其实他更应该紧张。 那这种不安的情绪到底是为什么…… 他混乱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直到他们走到海滩边缘,沙子消失的地方。一只海鸟远远地飞过来,飞向他们。而当它飞近了,马修才看清楚那是什么——那是他留给星光的信使精灵。它不折不扣地回来了,不折不扣地停在马修的指尖。 信使精灵张开嘴,星光的声音从它的嘴里冒了出来。马修都来不及让它闭嘴,它就将话语倾倒了出来。 “马修医生!请过来!请你马上过来!小精灵会带你来正确的位置!” 马修:“……” 马修:“我能当做还没收到信息吗?” 他带着那么一点希望扭头与劳伦茨面面相觑。后者想也不想就推翻了他们的计划,冷淡地说:“我建议我们先去找海蓝。” 好吧……我明白这不安的感觉是什么了。马修沮丧地想,早在我们的第一次接吻被打断,第一次表白被打断之后我就该明白了! 信使精灵带着马修沿着海岸线走,渐渐远离了人群,深入了一片无人的海域。马修为了紧跟信使精灵,不得不像只猴子一样在巨大的岩石间爬来爬去。他当然不擅长这样的体力活,当信使精灵最终在离海岸不远的一小片海上盘旋的时候,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那里……就在那里……”他站在一大块岩石上,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说,“真快要了我的命!” 他从岩石上滑下来,踩到了沙滩上。他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进海水里,以免一个大浪把自己卷入深海。海水从他的膝盖慢慢淹没到腹部。最后,当海水淹没他的胸口时,他终于走到了信使精灵所在的位置。他感到海水巨大的浮力就快让他漂起来,尽力保持着平衡。 马修刚把头低下准备寻找星光,忽然感到肩上被两只手搭住,并感受到了与以往不同的重量。他回头看看,劳伦茨的嘴唇正凑在他的耳朵边。 “我不喜欢盐水。”劳伦茨解释着自己的行为。 马修:“……所以你整个趴在我的肩上了吗?” 劳伦茨冷静地争辩道:“对你来说并不准确。只有我自己能感觉到我的‘整个’。” 马修:“我可以想象你现在的姿势吗?” 劳伦茨:“你现在低头,然后忘了我的存在。” 马修照做了,但嘴里嘀咕了一句“没想到你这么沉。” 劳伦茨的眼睛也出现了,和马修一起低头寻找星光。海水澄清透明,没有一丝杂质,虽然海底离他们有一米多远,但每一粒沙子都看得清清楚楚。细腻的白沙几乎将马修的脚吞没。他抵抗着海水的阻力,在自己的周围寻找起星光的影子,并很快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见到了那只眼熟的珍珠贝。 “星光!”他对着海底大喊了一声。但是声音从空气传播到水里的时候显然打了折扣,星光一动不动。马修又喊了两声,没有得到任何反应,只能抱歉地对劳伦茨说:“亲爱的,恐怕你仍然逃不过海水。屏气。好了吗?” 劳伦茨:“唔。” 马修吸了一口气,然后弯腰扎进水里,试图将星光从沙子里捞起来。他的指尖碰到贝壳的一刹那,星光突然闭起了贝壳,将马修的指尖狠狠夹住。马修吓了一跳,在水中吐出一串泡泡。他勉强抓住星光,将它从水里拽了出来。 “呼……”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回头问,“赫伯特,你还好吗?” 幽灵在他脑后应了一声,表明不用担心,马修便低头看那只夹住自己食指的小家伙。 “星光?” “对不起……”星光听到马修的声音后松开了贝壳。马修忙接住它,并弯腰把它浸入水面下。他尽量压低身体,将耳朵压在水面听星光说话。星光细细的声音从水下传来:“对不起,在浅滩让我担惊受怕,我可能随时会被海鸥吃掉。” 马修:“不用担心,是我。海蓝呢?你叫我过来是不是为了见他吗?他看上去不在这里。” 提起海蓝,星光在水下叹了口气。 “对不起,医生。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海蓝。那个家伙仍然蹲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沙子掩盖了他的身体,水草长到了他的身上,但他却还是一动不动。也许他真的是你口中所说的妖怪鱼人,否则他那么久不吃东西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珍珠贝唠唠叨叨起来。 马修:“你的意思是你没法请他来到浅滩?如果我要见他我必须潜入水中?” 星光又叹了口气:“恰恰相反。” 马修了解星光的说话习惯,并没有问下去。星光整理了一下思绪,就自己说了起来。 “情况比这更糟糕一些。我在昨天天黑以前找到了海蓝。我花了很久的功夫才让他相信我曾经是他的朋友——他已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然而,当我提出让他向你咨询的意见时,他明显地抗拒这个主意。他听说你可以让他忘记那个守林人的后代时,他显得非常顽固,甚至愤怒。我苦口婆心地劝说起他,他就干脆抖抖身上的沙子,把我丢在原地,自己游开了。我只是个贝壳,我甚至看不见他游向哪个方向。我在海底无助地喊他的名字,但我猜想他只是躲在不远处。当他发现我没头没脑地到处乱碰着找他的时候,他忍不住又出现了。” 马修再次同情起这个鱼人忠实的朋友来。 “然后呢?”他问。 星光的口吻中染上了浓浓的哀伤:“然后……如你所见,我没有成功。我没有心理学家那样善于开导人的嘴。我只会说一些他早就明白的道理。我现在只能告诉你我的猜测,马修医生。潮汐告诉我今晚是月圆之夜,而海蓝也能感觉到这一点。我猜想他会趁今晚回到守林人的木屋那里。 “他总是说他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他需要亲自回去确认。也许原本他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但我的劝说却重燃了他的期望。我十分担心他回去以后,他就彻底完了。我担心又会发生什么事,将他最后一点生存的希望剥夺。你能明白我的担忧吗,医生?” “是的,我完全明白。”马修安抚地说道,“所以,你建议我今晚在守林人的木屋附近等待他吗?你确定他一定会去吗?” 星光:“就算你不等在那里,你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寻找他。我也一样。” 马修无奈地摇摇头:“听上去很有道理。” 守林人的木屋在海边的森林里,离海岸并不远。木屋被一圈木栅栏围起来,虽然不大,但仍然有生活的痕迹。 马修正捧着一只玻璃罐头站在那间木屋的门前,罐头里装着那只心地善良的珍珠贝星光。他敲响了木屋的门。等待了一会儿,但是没有人应门。他又试了几次,结果一样。 马修自言自语似的说:“也许他出门了。我们要在这里等到天黑吗?”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发现距离天黑仍有三四个小时。 星光担忧地叹了口气,马修则显得轻松得多。 “我喜欢这里。森林总是给我宁静的感觉。大海也一样。”他说着,在门周围随意走动了几步。当他经过窗户时,留心透过玻璃往里看了一眼。然后,他的目光就无法挪开了。 注意到马修在往窗户里张望,劳伦茨的眼睛也出现在了他的脸侧。屋里非常阴暗,加之屋子的主人特地用窗帘将大部分的窗户遮盖起来,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清屋子里的情形。劳伦茨的眼睛几乎贴到了窗户上,当他看清了屋子深处的那张床上躺着一个人,他感到有些惊讶,嘴唇出现了。 “那就是‘火焰’吗?他还活着吗?”劳伦茨轻声问。 透过窗户,他们隐约看到黑漆漆的屋子里躺着的那个是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看上去像在沉睡,脸被阴影遮挡着,看不清他的长相,隐约能看到他稀疏的络腮胡。 马修眯起眼睛,试图看得更仔细。突然,他的肩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他惊讶地回过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就被人掰着肩膀粗鲁地往旁边一推。那人的力气奇大无比,马修被推得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他手忙脚乱地保护住手里的玻璃罐,不让星光跌落在地上。同时抬起眼,看清了来人。那是个壮实的汉子,有着红棕色的卷发和浓密的胡子。那个汉子看起来有四十来岁,被太阳晒得很黑,此时正瞪着他,满脸都是戒备。 “老弟,”那个汉子用浑厚的声音说,“你在我屋子前面鬼鬼祟祟想干什么?” 马修立刻就明白了他是谁。他听上去脾气一点也不好,为了避免被揍,马修用最快的速度思考怎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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