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来地府陪我吧。” “嘭——” 一声巨响,什么东西从楼顶重重砸了下去,周围的尘土被染上一片鲜红。 他们自私,虚伪,懦弱。 他们流着一半相同的血。 他们本就不该被分开。 巨大的声响让缩在男人怀里的少年身体下意识颤了颤,眼睫微动,却仍旧没有挣扎过困意,没有醒来。 瓷白饱满的脸蛋上沾着灰尘,眼睫上的泪珠也还没有干透,像一只可怜兮兮的猫。 一只冷白修长的手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尖,少年睡容渐渐变得恬静。 贺月寻步履平稳,目光平视,月光将他皎玉般的面容勾勒出来,眉眼间含着淡淡的不悦。 他上次护下吴依依可不是为了让她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没有分寸。 身影远去,月光依旧清冷,一切重归寂静。 一只蝴蝶蹁跹过敞开的窗户,落在雪白的床单上。 床铺上,少年睁开眼睑,圆眸的眸子里浮着一层惺忪的水雾,右脸的软肉上还有被压出来的红印子。 郁慈眨了眨眼,神志终于慢半拍醒了过来。他目光在房间里环视一圈,发现又回到了小木楼。 没有见到贺月寻的身影,不安再一次包围了他,他下意识赤着脚冲下床。 “阿慈,我在。” 男人嗓音响起,郁慈这才发现玉镯微凉地贴着手腕。 他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脱力地重新陷回床上,目光落在虚空一点。 外面日暮西斜,已经是午后时分了。 “我饿了。” 少年嗓音又软又轻,细听之下还带着细微的泣音,委屈都要溢了出来。 “桌子上还有早点。”贺月寻轻声开口。 略一停顿,才道:“阿慈,我不能出现在人前。” 他无法在少年一夜的心惊胆战后,为少年奉上哪怕一碗热粥,只能让少年啃冷硬的吃剩的早点。 偏偏嗓音平淡,任谁也听不出掩盖在之下的千转百回。 郁慈从床上慢慢挪下来,小小团在木椅上。桌子上还剩了一个馒头和一个包子。 包子是肉馅的,郁慈扫了一眼,脸色白了一分,伸手拿起馒头放在嘴里啃。 半响,他忽然说:“没关系的,馒头也很好。” 空气像静了一息,片刻后,男人轻嗯了一声。
第21章 那个又冷又硬的馒头最终被啃完了,明明少年养得一副精贵皮肉,却没有在最该委屈的地方流露出半分娇气。 胃里的灼烧感暂时得到缓解,郁慈没有问任何有关怜容的事,只是将皮箱收拾好,推开房门走下楼。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不过片刻,一道爽利的声音响起,“来了!” 王妈打开门,嘴角的伤口还微微泛着紫,转手将门带上道:“我就知道又是你。” 这片地方,就只有少年敲门这么斯斯文文。 明明王妈语气平淡如水,但偏偏郁慈就是听出了几分亲昵,他抿唇露出浅笑,将一个小布袋塞到她手上。 “王妈,这是擦伤药,你留着吧,我要走了。” 少年白嫩而饱满的脸蛋上晕着日光,几乎能看见细小的绒毛,卷翘的睫羽轻垂,纯良又乖巧。 王妈晃了下神,她似乎看见了一张模糊的面孔,拉着她的手喊妈妈。 泪水一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低头掩着面:“走吧,孩子,走得越远越好,这儿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一只纤白的手握上王妈粗糙的掌心,王妈怔怔抬头,少年的眸子又亮又清,几乎用气音说: “王妈,你也可以走。” 那只手带着她捏上布袋,一块一块的硬圆累在一起,王妈一惊,下意识将布袋塞回去说: “我不能要你的钱……!” 郁慈松开手,后退一步,轻声道:“没关系的,王妈,去找你的孩子吧。” 喉咙间像被堵住一样,咸涩的眼泪流进嘴里,王妈张了张嘴,发不出半点声音。 看着少年离去的纤薄背影,她拿着布袋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臃肿的腰背慢慢弯下去,最终放声地哭了出来。 像把她这辈子的痛苦和不甘都哭了出来,她被困了大半辈子,整日行尸走肉地活着,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可以走。 哭声穿过门缝飘进屋子,林强随手扯了张凳子扔到门上,发出闷响,骂骂咧咧道: “嚎什么呢!贱人,想死吗?还不滚去做饭。” 听到这日复一日的辱骂,王妈情绪反倒平静下来,她直起腰用衣袖擦干泪,面无表情地转身走进房。 她是要走,但在这之前,她先要把这个人渣送去他该去的地方。 淡金色的余晖洒在巷道中,让原本脏乱不堪的地面都变得顺眼几分。 皮箱有点重,又提了一路,在少年白嫩的指上勒出几条红痕,郁慈抿了下唇瓣,将皮箱换只手。 下一秒,郁慈黑润的眸子睁圆了些,语气惊奇道:“箱子好像变轻了些。” “嗯。”贺月寻轻声开口:“我帮你托着。” “可你不是不能出现在人前吗?” 郁慈有点犹豫,虽然手臂很酸,但他还可以忍忍的。 “没关系,他们看不见我。” 郁慈眸色更亮了几分,嘴角忍不住上扬,脸蛋上凹出一个小窝,小声道: “谢谢你。” 虽然外面查得很严,但郁慈实在无法在这里待下去,留在这里的每一秒都让他觉得鼻尖上缠绕着血腥味。 他压下脑中浮现的场景,脸色有些发白,走进一家杂货店。 再出来时,少年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毛毡帽,垂着头帽沿压得低,只能看见一截细白的下巴,和几绺柔顺的乌发。 郁慈还不适应,有些羞赧地小声问男人:“会不会很奇怪啊?” 男人没有回话,郁慈更加不好意思,脸蛋都红了几分,伸手想去碰帽沿,嘴里道: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怪……” “没有。”一只微凉的掌搭上少年的手背,制止了他的动作,为他仔细调整好帽子的角度,才说: “很可爱,我从来没有见过阿慈这个样子,像哪家刚留洋回来的小公子。” 郁慈被男人夸得脸蛋烫得厉害,又忍不住想自己真的很像那些学识渊博的留学生吗? 他们不都应该穿西装吗?男人一定是在哄自己。可明明已经下了论断,可心底还是会滋生出淡淡的甜意。 贺月寻看着少年圆润的眸中漾开潋滟的水光,伸出指腹点了下他的眼睑,在少年偏头露出疑惑时,淡淡道: “有灰。” 走了好久,郁慈终于找到一家不需要核查身份的旅馆,但环境比之前那家更差,房间又窄又旧。 郁慈依旧没有露出嫌弃的神色,只是捧着钱袋子蹙起眉尖,闷声开口: “钱花得好快呀。” 本来珍珠的钱足够他花好几个月的,但他给王妈留了三分之一,如今城中管得严,房费也随之上涨,让少年一下子有些捉襟见肘。 郁慈下巴抵在膝上,手指缠着钱袋的细绳,眉眼间有些恹恹地开口: “如果能找份工作攒些钱就好了。”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有了足够的钱,他就可以离开柳城了。 贺月寻将少年的手指从细线中解救出来,指腹轻柔地碾着上面的红痕,问: “为什么不将我送你的东西带出来几件。” 那些瓷器文玩,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就算低价买出去,也可让少年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至少不用委屈住在这狭窄阴暗的房间里。 眼睛看不见时,其他感官就会被放大。 男人微凉的指腹一点一点摩挲过他的指节,明明力道放得很轻,但偏偏生出一股酥痒,让郁慈下意识地颤动眼睫。 听到问话时,郁慈有一瞬间的心慌,但沉默了半响,他还是决定委婉一点: “那些东西太贵重了,我带着说不定会招来歹人的注意。” 其实,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更多是因为他不想带走贺府的任何东西,他欠贺月寻的已经还不清了。 男人半天没回话,郁慈忍不住担心是不是自己的演技太拙劣了,让男人一眼就看穿了。 可沉默了一会,贺月寻却说:“是我的错,是我考虑不周。”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泠,像梅花上的疏疏细雪,却又带了几分自责和疼惜。 郁慈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难道他的演技提升了?
第22章 房间没有窗户,又阴又闷,被子摸上去有些潮意,散发淡淡的霉味。 郁慈皱着鼻尖,将被子堆到床铺的一边,用衣裳勉勉强强将自己盖住躺好。 素衫下露出一张瓷白的小脸,睫羽纤密,下巴细细,像在小窝里蜷缩成一团的柔软小猫。 明明泛着粉的脚尖还委屈地伸在外面,但少年从衣衫下撑起头,乌黑的发尾扫过莹白的侧颈,眼眸清亮道: “晚安,贺月寻。” “……晚安,阿慈。”房间中静谧半响后,男人的嗓音才响起。 得到回答后,郁慈安心不少,合上眼,任由自己陷入沉沉的睡意中。 夜色静静蔓延。 逼仄的房间中被漆黑填满,床铺上的少年似乎睡得不太安稳,蹩着眉尖,眼睫颤了几下,忽然睁开圆眸。 走廊的光线从门缝中挤进来,在地面上拉开一条白线。 后背被冷汗浸湿,发丝也粘黏在额头不怎么舒服,郁慈微微喘了口气,梦境中的阴霾渐渐退去。 ……没关系的……他已经离开那里了…… 压下心底的不安,郁慈感到喉咙的丝丝干渴,他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水杯。 “嗞——” 水杯底座在柜面上摩擦而过,发出一道让人牙酸的声音。 杯壁的冷意透过指尖传来,郁慈偏头去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水杯推了过来,杯中微微的晃动水光投在修长的指节上。 “贺月寻?” 郁慈下意识唤了一句,脑中还昏昏沉沉的,微微抿唇,想。 男人为什么不直接将水杯端给他,一点都不细心。 黑暗中,高大的阴影终于微微前倾,双臂撑在膝头,熨贴的西装生出褶皱,门缝的那道光线在他脸上分割。 下颌绷直,眉眼间的冷戾像要冲出来,微微挑唇: “阿慈怎么还念着那个死人呐?” 郁慈僵住,浑身泛起一阵寒意,看着男人黑瞳中像压抑着什么,轻声问: “是不是非得我将他骨灰扬了,阿慈才会死心?” 手一抖,水杯跌在地上摔得四碎,发出刺耳的声响,郁慈被惊得一颤,终于反应过来,手撑着床往后退。 “沈清越……你……”怎么会坐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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