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慕山忙道:“那我还是先把代小姐叫回来。” “也好。”王灼点头,“自己的父亲自己照顾,大家都放心。” 楼致突然用扇子点了一下王灼的肩膀,打断他:“快听,他是不是在说话?” 卫慕山刚摸出玉牌把消息传出去,闻声抬头,王灼正俯身,想把耳朵贴得更近一些,众人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这方小室内落针可闻,隐约确能听到代攸的一些梦呓,并不清晰,想要从一地尘土里找到一根头发似的。 未几,王灼重新站好,卫慕山紧张道:“说了什么?” 王灼没回答卫慕山的问题,反问他代小姐什么时候可以来。 卫慕山一愣,道:“就快了,她说马上就来。” “好。”王灼点头,吩咐,“你们照顾好代大人,我去明府。” 王灼急急地出了逐水亭,也懒得走去,直接召来了泽火剑,跳了上去,刚预备走,袖子冷不防被揪住,回头一看,是楼致。 楼致笑眯眯道:“也带我去嘛。” 王灼居高临下地看他,简短道:“上来。” 楼致遂跃了上去,王灼掐诀御剑,泽火剑腾起热晕,抵挡毒雨,楼致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好厉害,是火属诶,若大人不是首徒,好歹也能混个炉官当当。” 王灼不理,楼致又兴致冲冲道:“方才那小老头讲了什么?” “代大人并不算年老。”王灼纠正他,才道,“他说明府府君已经失踪。” 楼致撇撇嘴,并不打算认同代攸并不老,听后半句,疑道:“方才在薤水边看见的,可不就是府君么?” “所以一探便知。”王灼说,他本不是听人说梦话就当真的性子,但代攸毕竟是在浔洲内晕倒的,他们现如今还不知道浔洲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代攸说的梦话不一定就真是梦话,或许是他在浔洲之内所见所闻也说不定。 一路上果真没有人,显得锦杼关是座空城,雨水淅沥不停,地上一洼接一洼的水,彩布都被浸成深色,也不再飘扬。没多久,他们就碰到同样御剑的由咏,只是对方歪歪扭扭,一停一冲。楼致笑了一声说:“这是在推小车吗?” 由咏终于看到他们,猛地一停,自知能力不佳,挠了挠头:“大师兄。” “御剑功夫不够,行路不正。”王灼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耳垂。 由咏讪讪道:“噢,我会多修炼的。” 她身后还有一位年轻女子,面色焦急,手上捏着一把鞭子,王灼心下便知这就是那位代小姐,道:“去吧。” 由咏忙不迭地继续一停一冲地跑远了,楼致用扇子掩嘴笑个不停,王灼瞥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御剑。 少顷,王灼在明府门前停下,弹指灵力出去叩门。 开门后冒出一两个头,因为有毒雨,侍从都躲在檐下不敢出来,见王灼两人丰神朗俊,不是普通人,也都不敢答话,过了好久,才有一管家打扮的人远远唤道:“二位大人有何事?” 王灼还没有下剑,拱手道:“在下禹域王灼,求见府君。” 管家脸上出现犹豫的神色,楼致探头道:“如今锦杼关不安平,这位是禹域首徒,正是为此出山,毒雨一直不灭,难不成锦杼关百姓这辈子都要躲在屋子里吗?” 管家略有踌躇,终是一咬牙,道:“府君不在明府。” “在哪?”王灼问。 管家道:“在祠堂,但家的祠堂,明府之后是但府,但府之后就是祠堂,您二位直接绕过去就好了。” “多谢。”王灼道,掌着泽火剑转头离去。 但氏祠堂门口还是没有人,楼致跳下来,拍拍衣摆,才去叩门。 开门的是一位鹤发老妪,绑着头巾,被侍女搀着,面色沉静,她缓缓道:“是谁?” “禹域王灼,来觅府君。”王灼道。 “府君有要事,吩咐了不见人的。”小侍女说 楼致继续狐假虎威,语气郑重地补充:“这可是禹域首徒,商讨的必然是危及锦杼关的大事,还不去通传。” 老妪打量他们许久,终道:“府君命令无论如何都不要打扰,如今还未出来,烦请二位进去稍候。”
第69章 隐玉匣(终) 进了门,王灼打量四周,这里并不算大,在正堂之外设了一间小屋候客。老妪奉上茶水,王灼却没喝,祠堂就在正对面,透过飘雨,隐约能看见一点摇曳的烛火,却不见人影。 楼致满意地喝完了一杯茶,舔舔嘴唇:“唔,味道很好。” 王灼没答话,慢慢地用指腹摩挲杯沿,楼致放下杯盏,胸有成竹道:“吓!这有什么的,且让我来一算!” 王灼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这么一个神算子。 楼致“唰”地一展扇子,扇面空白,无字也无画。仆役都惊异地看着,忽见那白色扇面如河水泛起涟漪,渐渐透出一群红鱼的影子,吐着泡泡,从扇面跃出,前仆后继地跳进地里如跃入大河,向四面八方游去了,却没人听到水声。 不过一两息,楼致睁眸,猛地抓住扇柄,再次合上,方才的扇中池塘仿佛只是一场梦。楼致对王灼道:“首徒大人啊,我们找错地方了,她人并不在这儿。” “嗯?” 楼致笑而不语,仿佛只是轻轻一扬,折扇便瞬间脱手而出,在一群侍从及老妪的眼前,狠狠地撞开了祠堂的门,里头的烛火跟着强烈抖动,除了那闷响声,众人都看呆了。 一息后,几个仆役大叫起来,十几个气势汹汹的家丁便拿着棍棒围了上来,眼若利刃,想必若是可以,楼致与王灼已经死过几百回了。 这倒怪新鲜的,王灼想,他还是头回被当作是恶人。 老妪却慢慢地摇了摇头,叫这些人下去,侍女焦急道:“荣妈妈!” “下去!”荣妈轻轻呵斥,“有什么能耐做什么事,不要逞强。” 家丁们面面相觑,终是警惕地退后了好些。 “果然是老人家,”楼致优雅地理衣立起来,把去而复返的折扇重新抓好,掌在胸前,对王灼扬起一个笑容,“人虽不在,但行迹却在,王兄,一块去吧?” 荣妈道:“这里是明府,不得放肆。” “放便放了。”楼致丝毫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走了几步又回头,狐疑地问,“为何不走?” 王灼:“……” 他叹口气,反抓泽火剑横在胸前,凛然道:“对不住,过后自当赔罪,但现今,久莫要阻我。” “方才大人何意?”荣妈皱眉,她明明亲眼得见但虹进去了祠堂,怎么会不在里头? 王灼还没想好措辞,楼致就代他说:“我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府君并不在里头,但有她的行迹,自然是进去一探,这不论你是让还是不让,我们进定了。” “强盗!”一位小侍女叫起来,“好歹是修士!怎么能欺压凡人!” “我就是欺负了呀!”楼致无所谓地耸耸肩,“你来咬我好了。” “你——!” 王灼把楼致一拉,实在不想继续下去,撂下一句“若想活命,就不要进来”,立即就把楼致拉进祠堂里,回身把门一合,“砰”的一声。 楼致笑道:“我必然能吵赢那个小丫头。” “……”王灼开口,转开话头,“何必逞口舌之快——府君的确不在这里,楼大人说的行迹是指?” 祠堂中央三个跪垫,四层灵牌码得整整齐齐,烛火错落有致,因门的大开大合而摇曳,灯花忽地闪了一下。 王灼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抓着楼致的手腕,一愣,立即像烧着了火一样松开了。楼致扭了扭手腕,扇子往前伸出,一尾小红鱼从楼致的扇子尖钻出来,分作两行,一行往灵牌桌上去,一牌钻进地底。 楼致虚咳了几声,道:“首徒大人修为高深,竟没有发觉这但氏祠堂整个就是一个法阵么?” 什么? 王灼大吃一惊,他放出神识,甚至能察觉到荣妈一步不离地守在门外,那些侍从仆役的叽叽喳喳,听见枯叶与寒风共舞,雨声缠绵,打在院中的花街铺地上。 但他依然没有感觉出来法阵的存在。 “唉——”楼致叹息说,“幸亏我还学过一些阵法。” 说毕,楼致再次展扇,这回跃出来的是一尾足有手臂长的红鱼,张开鳍,如血,落地时却又成水,王灼低头,注视水花溅到自己的衣摆下方,殷湿了几个小点,看上去倒像是墨点。 红鱼再次跃出来的时候,右侧地板嚯开了一个大口,露出极狭窄的楼梯。 楼致踢开碎裂的木板,自己走了下去。 王灼迟疑地站在楼梯口,似是没想到楼致会如此暴力拆卸,一时踌躇,不知道该不该与虎作伥——可数来,他好像已经做过好几回了。 “下来嘛!”楼致察觉到王灼没跟上来,又退了回来,只冒出一个头,“不多这一回。” 说着,拉了拉王灼的下摆,那里的水渍还没有干,很明显。 最后王灼妥协,他跟着楼致一阶一阶地下行,直到进入一个略显得空旷的屋室。 楼致在扇子上点了一撮灵火,不算太明亮的光芒照射四周。他突然停下脚步,王灼差点撞上他,猛地停住,不知怎么了,却见楼致缓慢地扭过头,表情有些微的难以言说。 “怎么了?”王灼忍不住问。 灵火的浅浅光芒映着楼致的半边脸,他幽幽地说:“没想到一地的府君会有这样的喜好。” 喜好——? 什么喜好? 王灼向左前方走了一步,隐约看到了两副棺材、两方无字碑。 他沉默了。 “没想到但府君还有这样的爱好,这到底是哪两位大能,死后待遇这么好,把祠堂当卧房。”楼致走过去,弯腰,凑近打量无字碑前发着莹莹白光的东西,“这是什么?” 王灼垂下眼皮,慢慢地摇了摇头:“不知。” “嘁——”楼致没抬头,扇子尖向前探去,距离白色物件很近的时候稍微顿了顿,然后义无反顾地点了下去。 瞬时间,光芒大盛,云雾弥漫。 团雾如棉花撕扯,撤出如镜的平面,楼致轻呼一口气,王灼也猝然正色——在这方镜面中,他们居然看到了荆苔的身影。 这是一个年幼女孩的视角。 “首徒大人,你或许不知道。”楼致忽然说,声音轻轻的。 “什么?”王灼隐约觉得楼致要说一件大事情。 “我的那位长辈,那位出自锦杼关的长辈,曾与当时的洞主长叹,自然我不知晓其内容,但我听到了一句话。”楼致顿了顿,眯着眼睛,好似在回忆,“他曾经说,锦杼关是神迹之地,为何不能福泽绵延。而洞主说,无福之人,为何有福。”
第70章 寄燕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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