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菊花茶,他体温降了许多,殷臣也没再拘着宋葬不让他走,转身让书童去翻箱倒柜,找出了好几套宋葬也能穿的崭新成衣。 换上一身布料柔软的月白衣袍,宋葬瞬间改头换面,活像一个娇生惯养的金贵小少爷。 殷臣看了又看,表示十分满意,并强烈要求:“以后不许再穿烂衣服。” 宋葬犹豫了一下:“总不能只让我天天穿好衣服,看着我爹娘他们继续穿粗布麻衣,这样不太好,而且会被说闲话的……” “那就赶紧娶我,”殷臣挑眉,“等到我嫁给你了,我的钱就都是你的。” “……这软饭我吃定了!” * 宋葬直接穿着新衣服离开了学堂,大摇大摆,雄赳赳气昂昂。 他无视过路村民们惊愕的视线,去河边找到了仍在洗衣服的田月香。 “娘!” “二郎?你不在家里好好休息,跑来河边做什么?快回去,脑袋还烫不烫啊?让娘摸摸……” 田月香满眼写着关心,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宋葬的着装改变。 她将湿漉漉的粗糙双手按在衣服下摆,快速擦拭干净,抬手摸着宋葬的脑袋确认他没再继续发烧,这才松了口气,随即表情陡然一愣。 “……二郎啊,你身上这衣服哪来的?” “是秀才老爷送给我的。他说我有读书的天赋,让我从明天开始就去学堂念书,不需要束脩,书本费也免了。” 宋葬一脸得意,张口就胡扯。 “真的假的?!哎哟你个懒货,都快到成家的年纪了,哪来的念书天赋?” 田月香嘴里贬低,脸上却不由自主笑开了花。她仔细打量着宋葬的衣服,啧啧感叹:“这身布料可不便宜呢,你看,袖口还纹着金丝……二郎啊,你白白穿了秀才老爷送的衣服,可不能不给束脩,知道吗? “做人要学会尊师讲礼,老爷是心善才会不要你的钱,但咱家也必须做足了礼数,绝对不能空手去学堂,惹人笑话。” 宋葬眼睛一亮:“所以我能去念书了?” “当然,娘巴不得你多认几个字。小时候是你自己非不去学堂的,哭得那叫一个惨。” 田月香一边念叨宋葬的黑历史,一边牵起他沿着河边走了一大圈,故意在各家捶洗衣物的妇人面前,疯狂炫耀自己生的漂亮儿子。 妇人们一脸稀罕,眼底写着艳羡,连酸都酸不起来。 毕竟在小山村里,大家实在难以见到读书人的标准打扮。 直裰长袍,交领大袖,收束身形的腰带一侧坠着玉穗,既体面又贵重,一看就像“城里来的公子”,以后指定有出息。 宋葬的形象瞬间被拔高了好几度,从众人眼里深受溺爱、不学无术的小纨绔,变成了白净漂亮的未来秀才郎。 古人最是看脸,他风评扭转,全靠衣衫与脸蛋合力衬托。 田月香狠狠炫耀了一通,心满意足,抱着洗好的衣盆,与宋葬一道往家中走去。 她喜笑颜开地幻想未来:“二郎,你要是真能读出点东西,咱们老宋家就发达了,方才有好几家婶子都看上了你呢!再过几年,你考个童生,娶个城里姑娘回来怎么样?” 宋葬顿了顿,趁机提起关键话题:“娘,其实我已经有心仪的姑娘了,我想尽快找媒人提亲。” “哟,这么迫不及待,是谁家姑娘啊?” “就是何秀才的侍女,殷姑娘……” 田月香表情骤变:“什么?!不行不行,有秀才老爷珠玉在前,人家怎能看得上你。” “如何不能?殷姑娘今日与我见过的,她对我很满意,会带一百两嫁妆过来,我们家只要出五十两就够了。” “五十两!那可是五十两!”田月香表情愈发愕然,“二郎,你知道我嫁给你爹时的礼金是多少吗?十五两银子,轰动了十里八乡! “哎哟二郎你真是的,五十两银子,足够咱们娶隔壁地主家的老姑娘了,何必非要一个侍女。” 田月香还有几句话忍着没讲,侍女大多是奴籍的家生子,卖身契在主家手里,赎回来的价格就不止五十两。 更何况,那种打小跟着富家公子的年轻侍女……身子还干不干净,实在很难分辨。 但她也不想直说出来,以免日后产生母子嫌隙。 “娘,我就是喜欢他!” 宋葬也知道田月香不会轻易答应,干脆直接耍赖:“我不管,我就要娶他,何秀才也同意了!” “……别与我闹,回家问问老太爷吧,咱家的大钱都在他手里。只要老太爷愿意点头,娘也管不了你。” 田月香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她向来是约束不了宋葬的,顶多嘴上骂两句,努力压压这个小儿子的霸王脾气,但大部分时候也只能娇惯着他。 因为全家都惯着幺儿,她一个外姓媳妇,根本做不了主。 算了算了,她习惯了。 事情顺利得超出宋葬想象,等到回家把事情一说,宋老太爷很快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老头子本来并未打算轻易松口,直到他瞧见了宋葬那身衣服的腰带玉穗,突然莫名其妙愣了一下,随即便没再继续阻拦。 他回自己屋里寻摸半天,找出一张面额五十两的银票,递给宋葬他爹。 “唯一,这钱你收着。等到学堂休沐,雇一辆牛车带二郎去镇上的钱庄,把这张票兑换成银子。记住,小心谨慎,必须要官府的银元宝,不能有一颗散银。” 田家村的学堂上五休一,最近的一次休沐日就在后天。距离娶到殷臣,只有一步之遥! 宋葬特别期待,他爹却没有太多情绪波澜。 自从失去生育能力,宋唯一在家里也变成了一个没存在感的男人,沉默寡言,成日埋头干活。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银票,态度很恭敬:“知道了,太爷。” 老太爷点点头,眼神复杂,揉了揉宋葬的脑袋:“二郎,娶了媳妇以后要好好过日子,踏实读书,别惹是生非,你会有出息的。” 而宋葬神色乖巧地应了声“是”,不着痕迹观察着这位面容严厉的威严老人。 他感觉宋老太爷并不简单。 将近七十岁,已经是做曾祖父的人了,可宋老太爷身体依然健朗,没有一丝老态龙钟。 在这个男人平均寿命不过五十的年代,宋老太爷能称得上一声老祖宗,如果再多活十几年,皇帝都要请他吃饭。 宋葬偷偷打量他的胳膊,发现老太爷年轻时肯定练过武,虽然并没有感受到“内力”的存在,但是他肌肉分布显得格外结实均匀,孔武有力,比干农活的庄稼汉更加能打。 当年战乱,他会拖家带口逃难至此,背后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 甚至……有可能是主线任务的角色之一。直接问,肯定问不出有价值的线索,他只能在暗中观察,见缝插针寻找探索的机会。 宋葬下午没再去学堂,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毕竟,他今日已经是村里第二出风头的人了,被田月香拉着炫耀过后,家家户户都知道他被何秀才看中,自掏腰包免了束脩。未免惹上麻烦,如今还是低调些为好。 田月香也不允许他再随便去找殷臣,说这是无媒苟合,被发现了要浸猪笼的。 再加上大哥大嫂都不让他帮忙做家务,宋葬又被迫成为了啥也不干的家里蹲。 他假装躺平,实则偷偷翻上屋顶,暗中观察田家村民与家里人的行动轨迹。 田家村很大,民风淳朴,外来户大约有五家左右。除了宋家有钱有地,其余人都没混出什么名堂,面朝黄土背朝天,老实巴交。 而宋老太爷和大爷,每日晨起抽一袋水烟,午饭后出门打牌,晚饭后出门遛弯,其余时候也会帮家人做些杂碎家务,生活极其规律。 宋葬决定,等到遛弯时间再去搞小动作。 夏季炎热,天也黑得更慢一些。 嫂子特意熬了一大锅软糯的玉米粥,配菜是两碟咸菜,一盘青菜豆腐,还有午饭没吃完的烙饼。 虽说没有荤腥,但在大旱时期,这已经算是顶顶奢侈的一顿晚餐。 饭后,爹和大哥挑着扁担去打水,两位爷爷辈的也随之出门,宋葬毫不犹豫行动起来。 趁着老太爷去遛弯,他避开大嫂的视线,轻手轻脚潜入主屋,推开太爷的卧室。 一床一桌,一个破烂衣柜,很简朴,没有任何装饰,被褥间泛着若有似无的烟味。 宋葬闷声不响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居然翻出足足五千两银票,以及零零散散的金豆子和碎银。 它们被分别藏在不同的小木盒和枕头里,以及细密缝合的里衣内衬中,四边砖墙缝隙内,床底乱七八糟的杂物之间……他万万没想到,老宋家竟是如此巨富,几个村的地主产业加起来都比不过。 震撼过后,宋葬愈发怀疑宋老太爷以前是得罪了大人物。 五千两银票,可不是谁都能赚出来的。宋家本可以在县城里买个大宅院,做点低风险的简单生意。只要不沾赌,就能一辈子喝酒吃肉,四代人疯狂大吃也绝对花不完五千两银子。 可宋老太爷却如此低调,选择定居在交通不便的山村里,日子过得简单又清贫。 这背后铁定有大问题。他极有概率是跑来田家村避祸的,他们老宋家祖上,甚至有可能根本不姓宋。 可惜宋葬没找到任何能证明特殊身份的东西,例如什么珠宝首饰,令牌玉坠,全都没有。 老太爷真的穷到只剩五千两银子了。 宋葬将翻乱的衣柜收拾好,精准恢复原位,又轻轻擦掉了地板上残留的脚印,不动声色地安静离开。 他并未去找老太爷打探,而是盯上了同样逃难而来的宋爷爷,那时候爷爷已经有妻有子,而且媳妇还在逃难的路上去世了……这位老实沉默的大爷,肯定了解一些内情。 老头子们遛弯归来,太爷早早就寝,大爷坐在院里乘凉。 宋葬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大爷身边,小口咬着殷臣塞给自己的桂花糕,顺手分给大爷半块,不着痕迹地偷偷打量他。 这个胡子拉碴的老鳏夫,晚餐喝粥时就吸溜得毫无形象,连玉米粒湿漉漉粘在胡子上,他都毫不在意。如今吃起甜腻糕点,也是满嘴喷着碎末。 看起来,他就是一活脱脱的乡野农民,质朴粗鄙,没有经历过良好教育,压根关注自身形象。 宋葬支着下巴,歪头问:“阿爷,阿奶是什么样的人啊?” 大爷一愣:“二郎,你怎的突然问这个……” “从未见过她,所以才更加好奇嘛。我未来媳妇说她的阿奶就很漂亮,所以我阿奶漂亮吗?头发是白花花的,还是像我娘那样黑亮黑亮的?” 宋葬语气漫不经心,像没长大的傻孩子那样问东问西,余光却紧紧钉在大爷略显浑浊的眼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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