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一名士兵飞驰而来,气喘吁吁地跪在叶仲卿面前,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启禀大帅,溃散的部队已重新集结,加上神盾水师军团,目前我们尚有一万人马。可是薛凌云已率部进驻益阳城,控制了所有城门和关卡。” 回想起薛家军昔日的辉煌,十七万之众,如今却只剩下眼前这区区一万人。薛湘楠带走了三万多人,叶长洲也带走了两万多人,而剩余的十几万大军竟在这连番征战中几乎全军覆没。更令人心痛的是,益阳城也失守了,落入了薛凌云的手中。 叶仲卿曾三番五次地试图置薛凌云于死地,如今薛凌云成功夺得了益阳城,又怎会轻易让自己进城?短短数日之间,叶仲卿的身份已从尊贵的珩亲王、薛家军的主帅,跌落至如今这般的狼狈境地。 暴雨如注,倾泻而下,雨水无情地冲刷着溃败的士兵和他们的将领。叶仲卿抬头仰望天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大意失荆州啊!” 年少开始跟着叶政廷打天下,打了无数的仗,第一次败得这般惨烈,刻骨铭心。叶仲卿的身体颓然跪地,任由雨水冲刷着他的身躯。他用手触地,额头紧贴着泥土,悲愤而泣。 叶长洲接到薛凌云控制住益阳城的捷报,大喜,连忙下床接过斥候手中的羽报,看了一遍又一遍,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 童若谦今日也是难得的好心情,替叶长洲换了新的药方,放下笔道:“如今的形势对殿下大好。”他细细分析道,“陛下病重昏睡不醒,太子忙着准备他继位之事,更防着珩亲王回京跟他争夺太子位,无暇管流番洲的事,倒是给了我们机会。” “嗯!”叶长洲十分开心,“如今益阳城和苍壁城都在我们手里,二皇兄已经对我们够不成威胁,游夏人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来侵犯,我们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童若谦点头道:“只需将殿下身上之毒解了就好了。” 提到那毒,叶长洲有些沮丧地解开胸口衣衫,只见那血线又多了几条,皆是从心脏处往四面八方延伸,看上去有些可怖。 “这个样子,绝不能让薛凌云见到。”叶长洲颓然坐下,苦恼地以手支额。 “殿下,如今叶仲卿已然是丧家之犬,即便皇上不治他的罪,薛家人和太子都不会放过他,他已经走投无路了。”童若谦凑过来对他轻声耳语,“你不如这样……”
第220章 莫追丧家犬 大战过后的流番洲满目疮痍,曾经繁荣的村庄被游夏贼子铁蹄摧残得面目全非。村落里,街道两旁的建筑已然坍塌,瓦砾遍地,处处都是残垣断壁。风中传来阵阵焦土的气息,令人不禁掩鼻。原本绿意盎然的田野,如今已是焦黑一片,农作物被火焰吞噬,连一片完整的叶子都难以寻觅。 村民早已四散逃离,空荡荡的街道上偶尔可见几具无人认领的尸体,野狗叫嚣着龇牙咧嘴抢食尸体。昔日欢声笑语的村庄,如今只剩下死寂和绝望。 益阳城外盐场的天车已经倒塌,到处都是烧焦的木头,随处可见游夏贼子的马蹄印。库房早被抢劫一空,只剩下洒落的盐粒还留在原地。 叶仲卿带着一万溃兵走到益阳城外,举目四望,皆是游夏铁骑过境后的残败景象。叶仲卿疲惫转身望着不远处被烧得焦黑的城门,突然停住了脚步。 韩明玉知道叶仲卿在顾虑什么,可是现在队伍人困马乏,多数人已经两三天没有进食,伤兵也亟需救治,他们必须马上进城,否则会死更多的人。 “大帅,末将去叫门。”韩明玉在叶仲卿身后说了一句,毅然只身往城门口走去。 而此时薛凌云就站在城墙之上,冷眼看着叶仲卿的残兵败将。 韩明玉独自上前,在城门前高声喊道:“城关是哪位将军值守?大帅回来了,请开城门!” 薛凌云背手走到城墙边,俯视着下方的人,寒声道:“大帅?我薛家军大帅是煜王,是湘楠郡主,没听说过有第三人。” 韩明玉见是薛凌云,心下一松,脸上堆了笑高声道:“景纯,是我。兄弟们又累又饿,你快开门。” 韩明玉得叶仲卿如此器重,可惜这一战叶仲卿指挥失误,导致韩明玉兵败如山,叶仲卿拉拢韩明玉的计划也就此失败。且韩明玉并未做出过背叛薛家军的事,薛凌云并不想为难他。 “可以。”薛凌云背手朗声道,“城下之人听着,益阳城乃我薛家军的驻地,唯有薛家军的忠诚将士可进入,尔等可要认清身边的人是人是鬼,莫要让那叛徒混入城中!” 他此言一出,就算叶仲卿脸皮有城墙那般厚,也无法再踏足城内。 被战火烧得黝黑的城门“吱呀”缓缓打开,薛凌云背手站在大门中间。互相搀扶的溃兵们冲他身边走过,纷纷低头给他打招呼: “薛将军。” “世子爷。” “薛将军。” 薛凌云目光如炬,没有回应士兵们。他的眼睛只盯着那个站在队伍最前面,却始终没有往城内走一步的叶仲卿。 很快,一万人马都进了城,萧条的城门口,只剩叶仲卿和赵亮两人。 薛凌云眼中隐忍着仇恨的怒火。与叶仲卿的狭路相逢,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十天前,他们一个是满腹阴谋诡计、高高在上的珩亲王,一个是被扫地出门、灰头土脸的薛家弃子;如今,两人的境况却来了个翻天覆地的调转。 “珩亲王,你居然还有脸回来。”薛凌云傲然蔑视,言语如刀,“请问你率领的十几万薛家军将士,如今安在?” 叶仲卿知道薛凌云不会放过自己,他也没打算进城。他闭目仰天,当初自己如何羞辱薛凌云的全然记起,只是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屈辱感,睁眼时,眼中神色淡然:“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就不信,你薛凌云这辈子没打过败仗。” 都这时候了,他竟然还如此厚颜无耻地为自己的过错辩解。薛凌云眼中怒火腾然而烧,迈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朝叶仲卿走去,沉声怒道:“好一个胜败乃兵家常事!那你告诉我,作为将领,提前得知敌军动态却不报,该当何罪?延误战机,致国土战火延绵,百姓流离失所,你该当何罪?你身为主帅,庸懦无能看不清敌军陷阱,致十万大军尽墨,你又该当何罪?我薛凌云打过败仗,但没有打过你这般无耻之仗!” 叶仲卿被他如此辱骂,不怒反笑,身子摇晃了两下。赵亮立即扶住他,低声道:“王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您势单力孤,不宜与他起正面冲突。暂且忍耐,末将陪您返回坞原,回西山营。” 堂堂珩亲王,一生征战沙场,未曾想竟会落得如此惨淡下场。不仅城池尽失,还要忍辱负重逃回自己的老巢。大盛的二皇子、珩亲王何时尝过这等屈辱的滋味? “薛凌云,别以为你赢了。”叶仲卿牵着疲累不堪的战马,语气中透露出几分凄凉与嘲讽,翻身上马,“除非你和你的十六殿下一辈子龟缩这流番洲,一旦回到坞原,你才会真正明白大盛的天下究竟属于谁。” 说罢,他毫不顾忌自身的疲惫和战马的劳累,毫不犹豫地策马向东疾驰而去。赵亮回头望了一眼薛凌云,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随即也紧随其后,驰骋而去。 夜色如墨,叶仲卿策马飞奔朝东便苍壁城而去。流番洲的仗打成这样,他自然也无脸面再留下。加上京中传来叶政廷病重的消息,叶仲卿必须及早返回坞原暗中布局,否则一旦太子登极,自己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不过离开流番洲前,他要做两件事。一是将那些残兵安置好,如今那些人尽数入了城,他也就放心了。这第二件事,便是走之前再去会一会叶长洲。 两人两骑飞驰在夜色中,距离苍壁城西一线天还有一段距离,赵亮忍不住追上叶仲卿,提醒道:“殿下,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杀了叶长洲,向皇后复命。” “住口!”叶仲卿低声喝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你胆敢再提此事,休怪本王刀下无情!” 赵亮被他怒骂,心中也憋了一股气,在叶仲卿身后恶狠狠盯了他一眼,嘴角扯起一抹不为人知的笑意。 一线天之所以叫一线天,是因为道路两旁的山壁直冲天际。人走在狭窄的通道上抬头仰望,只能看见一条狭窄的天。这是从西边进苍壁城的唯一道路,叶长洲派重兵把守,没有放行,便是一只苍蝇也休想从此处进城。 一线天外开阔之地,天刚蒙蒙亮,叶长洲已经候在此地多时。全副盔甲的士兵守住身后一线天,杨不易命士兵在场中支起大伞遮住刺眼的太阳,摆上躺椅小案和茶具。叶长洲躺在躺椅上正惬意地闭眼享受清晨的阳光,杨不易则跪坐在一旁为他烧水烹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杨不易放下手中茶具轻声唤道:“殿下,他来了。” 叶长洲睁眼,只见叶仲卿和赵亮二人牵着马,狼狈不堪地正迎着朝阳朝自己走来。距离叶长洲尚有十丈远,立即就有士兵上前持长矛将二人拦住:“站住!” 叶仲卿两天两夜水米未进,一身铠甲尽是血污,连嘴唇都干起皮,实在与平日儒雅淡然的模样大相径庭。 “让他们过来。”叶长洲直起身子命令士兵,笑盈盈看着破衣烂衫的二人,“二皇兄,一路辛劳,过来吃些茶。” 叶仲卿面上无光,但他们还要长时间赶路,若不吃饱喝足,即便他能支撑,赵亮和马匹也支撑不住。他勉强充叶长洲微微抱拳:“多谢。” 叶长洲笑而不语,一抬手,捧着食物和水的士兵们便走上前为二人奉上吃食。赵亮饿得前胸贴后背,看见士兵托盘里的肉饼两眼放光,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待肉饼递到面前便毫不犹豫抓起来就大口大口吃起来,肉饼塞得嘴巴鼓鼓囊囊。 叶仲卿见他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样,面有愧色轻轻摇头叹息,但腹中也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二皇兄,民以食为天,万事吃饱了再说。”叶长洲知道叶仲卿矜持,远远冲他喊道。又对士兵们道:“你们不得无礼,都转过身去。” 士兵们将吃食饮水放在地上,当真背过身去不看二人。 自己那般暗算他和薛凌云,叶长洲却还如此顾忌自己的脸面,叶仲卿不由得苦笑一声,拿起盘中食物慢慢用了起来。 片刻之后,叶仲卿和赵亮二人吃饱喝足,叶长洲又名士兵送上干净的衣物和银子。见叶仲卿愕然,叶长洲微微一笑:“我知道二皇兄要长途跋涉,一点心意给你做盘缠,还望二皇兄不要嫌弃。” 看着盘中银子和干净柔软的衣物,叶仲卿客气的话也懒得说,当即收下。叶长洲由命士兵拉起围挡,让二人换下那身穿了许久的、满是污迹的战甲。 换洗干净、吃饱喝足的叶仲卿终于从野人状态恢复一些往日儒雅的模样。他径直越过士兵的阻拦,目不斜视走到叶长洲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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