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清平沉默片刻,回头盯了那单纯的书呆子一眼,眼中凶光几度闪现,最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声道:“那怎么办?” “我不杀他,但我要他修改密信的内容。你去威胁他一番,告诉他,不听话就结果了他,他一家老小身家性命皆系他一身。”叶长洲低声道,“这人不像是个硬茬,吓唬一下保准就听话了。只要进了城,一切就好办了。” 栾清平皱眉道:“可是属下担心,即便进了城,宦铁衣见公子活着回来,不会放过我们。” 叶长洲微微一笑,眼底杀机隐现,轻声道:“天既想亡我,那就换个天。” 栾清平一脸惊骇,随即镇定下来,坚定地点头:“嗯。殿下说怎么干,属下就怎么干!” “报!”后方士兵突然追上来喊道,“报告将军,薛将军醒了!” 薛凌云被那惊天动地的巨大爆炸声震醒了,正坐在拉大炮的车上,捂着额头不断咳嗽,一身衣衫被雨浇湿,冻得脸青嘴白。 队伍停了下来,叶长洲策马冲过来,猛地跃下马冲上前一把抱住薛凌云,低声呜咽起来。 栾清平追过来,见士兵们愕然看着炮车上抱在一起的二人,大声呵斥:“看什么看,都转过身去!” 士兵们这才极不情愿地转过身去。 暴雨中,所有人的衣衫都湿透了,叶长洲身上还有盔甲,又冷又硬。他这样狠狠用双臂箍着薛凌云,薛凌云着实不好受。 他皱了眉,轻轻拍着怀中人颤抖的背,咧嘴笑了:“小十六,你快把我硌死了。” “薛凌云,你差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叶长洲哽咽不已,紧紧抱住他,眼泪止不住地流,流下来又被暴雨冲刷殆尽。 薛凌云被烟呛了,伤了肺腑,一说话嗓子便沙哑。他宠溺地一笑,任由叶长洲抱着:“这身盔甲真不适合你,你还是穿绫罗绸缎,锦衣华服好看些。” “薛凌云,我真的差点失去你了……”叶长洲狠狠箍着薛凌云的脖颈,热泪滴落在他衣领里,“你若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我不会死的。”薛凌云咳嗽了一声,“游夏贼子不灭,我哪舍得轻易去死。” 感受着薛凌云温热的身躯,叶长洲满心斗志被勾起。他放开薛凌云,双手捧着他的脸,看着那双差点永远再见不到的眼睛:“景纯,你好好歇着。接下来都交给我,谁欠你的,我一一为你讨回来。” 庆安国重逢,在雁鸣城街头那间客栈,薛凌云也说过类似的话。望着叶长洲这身极为陌生的装扮,薛凌云恍惚了一下。他苦笑了一声:“呵……如今,换你护我周全了。” 叶长洲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和泪,起身道:“你还能骑马么?” 他一动,浑身寒甲便丁零当啷响。薛凌云撑着身体站起来道:“我还没脆弱到爬不上马背……走吧。” 大雨滂沱中,士兵们纷纷背过身去,叶长洲将薛凌云架在肩上,搀扶着他走到队伍最前面,上了马。望着身后雨中密密麻麻的士兵们,叶长洲笑着对薛凌云道:“景纯,我们回城。” 宦铁衣站在大帐门口,背手望着阴沉的天,耳中听着呼啸的狂风暴雨,面色愈发阴沉。一个时辰前他收到张顺最后一封飞鸽传书:已攻下龙脊关,汤匙山腹被火烧成一片白地,薛凌云不知所踪。 如今一个时辰已经过去,想必叶长洲已经在回程的路上。只是不知他是否如约将薛凌云项上人头取来。正思量见,一个士兵冒雨跑来,将信鸽高举头顶:“将军!密信!” 宦铁衣铁青的脸这才缓和了。但展开信纸一看,他脸色却阴晴不定:薛凌云纵火烧了汤匙山腹地,与游夏人同归于尽,尸身已烧得面目模糊,由十六殿下带回。 这封信字迹虽然与前几封一样,但明显潦草扭曲得多。宦铁衣狭小的眼眸蕴着微光,冷哼一声,道:“去城门口!” 叶长洲人马回到苍壁城西城门下,已经是人困马乏,加上淋了暴雨,许多人又冷又饿,就盼着进城吃顿饱饭。叶长洲骑马走在最前面,后面一左一右跟着栾清平和张顺。走到护城河那边,吊桥尚未放下。 叶长洲抬头,见宦铁衣正站在城墙上,他身边跟着薛振宇、薛春生二人。 “宦江军,十六殿下凯旋归来,还请开门!”栾清平冲城门上高声喊道。 宦铁衣不相信薛凌云真的死了,他面露冷笑,冲叶长洲等人喊道:“听说薛将军战死沙场,本将伤心不已,不知十六殿下可将薛将军尸骨带回?” 就知道他会检查薛凌云尸身,还好事先有准备。栾清平朗声道:“宦江军,请看。”说着,一个士兵推着一具焦尸走到最前面,展示给宦铁衣看。 那焦尸烧得面目模糊,根本看不清是谁。栾清平见宦铁衣没有开门的意思,又大声道:“还请宦江军开门,待我们进城您再请仵作验明正身。” 宦铁衣却并不上当,背手朗声道:“不急。十六殿下此行辛苦了。但最近城中多游夏贼子的探子,本将不得不防。还请十六殿下谅解,先将薛将军尸身送过来,待本将验过正身才能给你们开门。” 他这理由颠三倒四牵强附会,定要确定薛凌云真死了,才放叶长洲进城。叶长洲再忍不住了,正欲开口,在他身后充作士兵的薛凌云连忙制止他:“无妨,让他验。” 叶长洲惊诧地回头看着他,只见薛凌云一身普通士兵装扮,目光坚定冲他点头。叶长洲这才恍然:是啊,那焦尸烧得黢黑,衣衫也没了,自己说他是谁,他便是谁。宦铁衣纵有火眼金睛,也无法从烧焦的皮肉看出尸身原来长什么样。 “好。我答应你!”叶长洲朗声道。 见叶长洲一口答应,宦铁衣倒疑心自己过于谨慎了,或许那尸身真的是薛凌云,否则叶长洲怎敢这般镇定自若。他手一挥,沉重的城门便“吱呀”开了,但只开了极小的一条缝,一队士兵出来将吊桥放下。 “咔哒哒”巨大的齿轮相接,宽阔的吊桥铺在护城河面。叶长洲挥手令推尸体的士兵将车推过吊桥,由那边的士兵立即接手,推着焦尸立即回到城里。吊桥未收,但城门却又合上了。 叶长洲也无强攻的打算,止步于桥对面,等待宦铁衣验尸。尸体推进去没多久,便听到薛振宇、薛春生兄弟二人呼天抢地的哭声:“景纯、景纯……我怎么向伯父和郡主交代啊!” 二人哭声震天,惊起城门上一群歇脚的麻雀。叶长洲听着他们兄弟二人的哭声,心里只觉得好笑。他回头一看,只见薛凌云也在摇头苦笑。 “你呀,注定要诈尸了。”叶长洲笑道。 果然,有了薛家兄弟二人的唱和,宦铁衣当真相信了那面目模糊的焦尸就是薛凌云。城门很快打开,宦铁衣站在城门上大声道:“十六殿下辛苦了,快请京城。我马上拟战报报告主帅。” 叶长洲带着人马顺利进城。他并未卸甲,行动如风,径直和栾清平一同前往大帐。薛凌云充作他士兵跟在他们身后,脸覆铁面,故意僵硬姿势,不是十分熟悉他的人,根本看不出他是薛凌云。 宦铁衣和薛家兄弟在大帐候着。叶长洲等人刚进大帐,宦铁衣便装作十分亲热连忙过来向叶长洲行抱拳礼:“拜见十六殿下。” 叶长洲铁青着脸看着他,并未说话。宦铁衣尴尬地呵呵一笑,撤了手对叶长洲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请。” 叶长洲的目光如炬,毫无旁骛地径直走向沙盘前,仔细打量着沙盘里的山川河流,沉声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锤,直击人心:“锦绣河山,满目疮痍;黎民苍生,颠沛流离。” 他愤怒,悲痛,将心中的怒火全部倾泻而出:“游夏贼子与西南反贼合谋图我大盛江山,这场灾难本可以提前阻止,但是!”说到这里,叶长洲突然抬眼盯着宦铁衣,眼里充满凌厉的杀气,声音更加冰冷,仿佛从九幽之下传来,“你这狗贼为了一己私利,明明提前接到消息,却故意瞒报,延误战机,导致南疆全线陷入战火,你该死!” 宦铁衣脸色骤变,面对叶长洲突如其来的指责,他脸色如同被寒风突袭的树叶,瞬间苍白如纸。感受到薛振宇、薛春生、栾清平愤怒的目光,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尽力辩驳:“殿下,你这是何意?我何曾有过背叛之举?” 箭已在弦,不得不发。即便宦铁衣真的对叶仲卿瞒报战事的行为一无所知,但他背叛旧主、谋害薛凌云这两条罪行,也足以让叶长洲置他于死地。 “拿下这个逆贼!”叶长洲不容分说,一声令下,薛家兄弟早已蓄势待发。二人迅猛上前,一左一右牢牢钳制住宦铁衣的双肩,而栾清平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去了他的佩剑和令牌。
第215章 智取苍壁城 宦铁衣惊慌失措,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双腿弯处已遭受重击,疼痛使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薛振宇和薛春生紧紧压制着他,让他无法动弹。 “叶长洲,你竟敢如此污蔑我!”宦铁衣怒吼道,“你们这是造反!我要向主帅禀报,让你们付出代价!” 薛凌云自后走来,冷笑声在空气中回荡,他脸上的铁面卸下,露出了一双冷厉如冰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宦铁衣。他声音冰冷地说道:“狗贼,我还没死,你是不是满是失望?” 宦铁衣被紧紧扭住胳膊,艰难地抬起头,目光充血地看向薛凌云,他咬牙切齿地喊道:“叶长洲,你竟敢欺瞒珩亲王,你就不怕毒发吗?” 叶长洲见宦铁衣此言一出,心中一惊,生怕薛凌云得知自己服毒的事,再也顾不得其他,手中佩剑瞬间刺入宦铁衣的胸膛,随后狠狠抽出。 鲜血如注,从宦铁衣的伤口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前的沙土。他瞪大眼睛盯着叶长洲,口中虽恶狠狠地道:“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话音刚落,他的身体便僵硬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只剩最后的抽搐。 眼前的景象让薛凌云惊愕不已,看着地上仍在抽搐的宦铁衣,以及从他身下流出的暗红血迹,脑海中一片混乱。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从未亲手杀过人的叶长洲竟然会一剑杀死宦铁衣。他原本以为叶长洲会与宦铁衣进行对质,迫使宦铁衣承认罪行后,再当众剥夺他的军权。这时,他才想起宦铁衣临死前的话,不禁脱口而出:“他、他刚才说了什么?什么毒发,你中毒了?” 同样惊愕的叶长洲也未曾想到自己竟然会亲手杀人,一把丢掉手中染血的剑,喘着粗气,紧盯着宦铁衣的尸体,背后一阵发凉。 栾清平见状迅速上前搀扶薛凌云,让他坐下休息,连忙帮叶长洲解释:“公子,您太久没有休息了,可能是听错了。那贼子临死前说的是发毒誓,不是中毒。” 叶长洲死死盯着地上气绝的宦铁衣,努力平复了下心绪,这才冷静下来环顾着帐中众人,朗声道:“这宦铁衣万万留不得,及早除了这个祸害,对大家都好。”见众人都愕然望着自己,叶长洲这才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我发现珩亲王一早便得知游夏贼子会和东南反贼勾结,图谋大盛,但他却没有立即上报,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是等待流番洲和琅寰三洲战火烧起。因为他知道,大盛只有薛家军这一支铁军可以最近支援琅寰三洲。他就是要等这个时机,要么他率军驰援琅寰州,要么他坐镇流番洲,无论那哪一条,他都成功了,成功分化了薛家军兵力,更好对付景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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