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误信那毒妇的话,误会常辰彦夺了你清白,经你解释后我还质疑你色诱他,惹你伤心难过,我更该死!”说完他又抬起手“啪”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叶长洲的巴掌柔弱无力,打在脸上没有什么伤害,但薛凌云却是武功高强的武将,三掌下去,他嘴唇破裂嘴角溢血,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听他痛心不已地自责自伤,叶长洲却闭了眼睛,眼泪止不住地流。满心的恨意委屈顿时化作决堤的泪水,被误解留下的一道道伤口都在淌血。但那些伤口的烂肉盘踞已久,薛凌云却想要这样的方式一刀清除,并不那么容易。 “我不为自己的行为找任何借口,错了便是错了。”薛凌云颤声道,“你罚我喝九鞭汤、十鞭汤都不打紧,但求你不要对我失望,我会慢慢跟上你的步伐。” 叶长洲闭着眼睛泪如雨下,紧抓着薛凌云衣襟的双手慢慢松开了,身子无力地窝在他怀里。 感受到怀中人的情绪变化,薛凌云满心怜惜抱起软绵无力的叶长洲,一如之前那样横抱在怀,那人却连挣扎也不挣扎了。 “如果你还肯信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薛凌云轻声道。 叶长洲依旧默默流泪不做声,但瘦弱的双臂却犹豫着慢慢攀上了薛凌云的脖颈。 他还肯给自己机会。黑暗中,薛凌云抱着叶长洲大踏步出了寝殿。口中一声哨响,月色下,一匹白色骏马喷着响鼻从远处跑来。 薛凌云抱着叶长洲翻身上马,一如之前带他去看冰雕那般将他拥入怀中,低声道:“骑马去,你怕不怕?” 叶长洲还在低声啜泣,没理他。 “这次,我不会再吓着你。”薛凌云拉过身上大氅将叶长洲裹进怀里,双腿一夹马腹,那马儿便慢悠悠往禁宫北面而去。 雁鸣城禁宫北面是琅峰山,山顶修了行宫,乃太祖皇帝时期建造,宫殿华丽堂皇,极尽奢华,比山下皇宫更为雄伟壮观,站在最高处可以俯瞰整个雁鸣城。因为上下山不易,渐渐便搁置了,一年难得住上一两次。 薛凌云问常慕远要的地方,便是琅峰山行宫东面的最高的御风亭。御风亭依山而建,矗立在这琅峰山数十年,亭柱上精致的雕花已斑驳,廊檐也略有腐朽,在夜风的吹拂下“呜呜”作响。虽残败,却也古朴,尽管在这山顶饱受风雨摧残,依稀可见昔日辉煌。 薛凌云抱着叶长洲骑马慢行,沿着狭窄的石板路,越过漫山矮草野花来到御风亭前。薛凌云抱着叶长洲下了马,径直来到亭中。 亭中石桌石凳完好,薛凌云将他放在石凳上,在他身边坐下,望着前方灯火通明的雁鸣城,轻声道:“殿下知道这是哪里吗?” 叶长洲裹着薛凌云的大氅坐在石凳上,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此处山高峰显,一入夜气温急剧下降,叶长洲手脚都有些冻木了。他轻轻摇头,不明白薛凌云带他来山顶做什么,这破亭子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古迹名胜。 薛凌云望着山下万家灯火,感慨地道:“当年庆安国太祖皇帝不过一介书生,那时庆安国各部落谁也不服谁,经常开战,导致战火延绵,民不聊生。太祖皇帝一腔热血,希望天下一统,百姓有个安稳日子可过。他埋头苦读十八载,想到雁鸣城求个一官半职。谁知刚到这琅峰山下就被流寇追杀,性命攸关之际,一个年轻侠客路过将他救下来,这个年轻侠客,便是后来庆安国开国大将,李牧苏。” 庆安国太祖皇帝与大将军李牧苏,既是君臣也是知己。两人微时相识,李牧苏忠心辅佐太祖皇帝,一路从末等小官做到皇帝的位置,不仅统一庆安国各部落,还安稳地做了几十年皇帝。 太祖皇帝对李牧苏也极其信任,虽然李牧苏手握重兵权倾朝野,但太祖皇帝从未因此忌惮他功高震主,反而对其委以重任,时常对臣下和儿子们说:“李卿,是朕此生最信任之人。” 庆安国太祖皇帝与李牧苏君臣交心的故事流传甚广,可谓千古难见的君贤臣忠,叶长洲自然听过。他抽了下鼻子,声音里还带着几分不悦:“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薛凌云握着他冰冷的手给他暖着,一双深邃的眼睛在黑夜中似有星光闪烁:“李牧苏为了太祖皇帝心安,一生未娶,无儿无女;而太祖皇帝却儿孙满堂。这御风亭,便是两人当年初识结义之地。” 叶长洲惊诧地抬头打量了下这破旧沧桑的御风亭,随即更惊诧地望着近在咫尺那张脸,微微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知道他在想什么,薛凌云微微点头,肯定地道:“是的,你没猜错。”他半跪在地,一手高高捧着叶长洲冰冷的手,带着七分崇敬三分爱意,“殿下要做太祖皇帝,我便做那李牧苏,终身不娶,一生一世守护你。” 说着,他郑重地从腰间取下那玉珏轻轻放到叶长洲手心,珍而重之地将他手握紧,柔声道:“今夜我带你来这里,便是要向你承诺:我薛凌云,愿一生忠于殿下,为殿下鞍前马后,死而后已,绝不生二心。我若食言,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他紧紧握住叶长洲的手,望着那张被冷风吹得有点苍白的脸,轻声道:“这玉珏便是信物,还望殿下能收下。” 听着薛凌云情真意切的告白宣誓,叶长洲心中酸楚,捏着那枚带着体温的玉珏,想起那夜在暖阁决裂,他闯进来翻箱倒柜将这定情之物拿走,便难过地道:“你会不会哪天跟我吵架了,又收回?如此,还是别给我了……免得你收回的时候,我伤心。” 叶长洲的声音带着委屈,薛凌云心里无比自责,紧紧握住那只手,颤声道:“殿下,我真的知错了。以往我愚笨,轻信他人,误会你伤害你,往后绝不会了。” 他说着竖起三指齐眉而举,郑重地道:“我发誓……” 叶长洲握住他那只竖起的手,轻声打断他:“罢了,我不想听什么誓言,我根本不信那些。我跟刘忠奇也说过同样的话,嘴上天花乱坠,不如脚踏实地,用行动证明。”他摊开手,望着掌心那枚玉珏,“当初我把它还给你,你却说让我保管。后来在金沙河,你又让我拿着它去煜王府搬救兵,我才知道这是煜王府的信物。” 叶长洲抬起头当着薛凌云的面将玉珏放入怀中,冲他微微一笑,但这笑容却带了几分苦涩:“如此,我就收下了。如果哪天你再犯浑,我宁愿摔碎了它,也绝不让你再拿回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人如是,感情亦如是。黑暗中,叶长洲望着薛凌云,眼里的蕴着决绝的光,不是在询问,而是告知。 “好。”薛凌云郑重答应,随即起身揽着叶长洲的腰,两人齐齐看着山下灯火阑珊的雁鸣城,虽吹着冷风,但并不觉得如何冷了。 “回吧。”叶长洲起身想回去,薛凌云却拉着他的手道:“莫急,我还有个人要你见一见。” “见谁?”叶长洲好奇,这四周除了自己二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薛凌云却不慌不忙站起来,双手放在叶长洲肩头,柔声道:“你先坐。” 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叶长洲只得依言坐下。薛凌云转身朝悬崖边走去,走到崖边俯下身去拉扯一根悬在崖边的绳索,不停往上拉。 什么人还用绳子挂在悬崖边?叶长洲更好奇了,拢紧大氅起身走过去。只见薛凌云扯着一根手指粗的麻绳,麻绳那头垂在悬崖边,下方系着一个大麻袋。天色虽暗,但叶长洲还是看清了:那麻袋似装了重物,里面的东西还在动。 叶长洲的脸色唰一下白了一个度:他猜到里面是谁了。 “薛、薛凌云!”叶长洲心脏剧烈收缩,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常辰彦那张脸,一想到他,过往那些地狱般的黑暗日子又袭上心头,令他不由自主打颤。 “怎么了?”薛凌云听他声音惊恐,转头看着他,见叶长洲竟吓得后退了几步,一脸恐惧。 “我不想看见他!”叶长洲很害怕,那日城郊被逼灌下羊肉的阴霾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声音不由自主发颤,浑身发抖。
第160章 寒夜解心结 “好,那就不看。”薛凌云说着连忙松了手,那装着常辰彦的麻布袋又掉回悬崖边。 见叶长洲吓成那样,薛凌云心里暗骂自己又办了蠢事,连忙冲过去一把抱住他不断颤抖的身体轻声安慰:“好了好了……我以为你会希望亲手了结他,所以才向常慕远将他要来……” “我不要!”叶长洲在他怀中瑟瑟发抖,“我不要看见他!”那日被逼着食羊肉,咽下去又吐出来,吐出来又咽下去,那种折磨对叶长洲而言,比下地狱更令人恐惧。想起常辰彦那张脸,又勾起叶长洲内心深处那快被遗忘的噩梦——他娘亲被兵痞羞辱的情形…… 薛凌云见他吓的不断颤抖,嘴唇发白,两眼蕴着惶恐,焦急地握着叶长洲的手:“怎么了?小十六,你没事吧?” “他……他……”叶长洲满脑子都是幼年时看到的场景,嘴唇不断哆嗦,嘴里颠三倒四念道,“我不要吃肉饼……我不要……” 薛凌云皱眉,连忙将叶长洲搀扶住,踹了一下绑在崖边的绳索扣,那绳子顿时一松,坠在悬崖边的麻袋“嗖”一下坠落万丈深渊,已被薛凌云折磨得半死不活的常辰彦彻底做了鬼。 “小十六,不怕……”薛凌云抱着叶长洲,见他不断抽搐,脸白到不似活人的样子,双眼目光散乱,搂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跃上马背,信步往行宫方向慢慢走去,边走边不断安慰他,“不怕,小十六不怕,我抱着你,没人能伤害你,谁都别想伤害你……” 叶长洲躲在薛凌云怀中,揪紧薛凌云的衣襟,好半晌才找到些许安全感,渐渐抖得不那么凶了。 马儿在山间慢悠悠前行,山道两旁茂密的树林,野草野花遍地,倒是幽雅清静。叶长洲靠在薛凌云怀里,轻声道:“薛凌云,你不是好奇我为何不能食荤腥吗?我今天告诉你。” 薛凌云不想让他自揭伤疤,便道:“你不想说就不说,我尊重你。” “不。”叶长洲抬眼望着薛凌云,“经过这么多事,我想明白了,有些事该让你知道,否则太容易生嫌隙。” 薛凌云庆幸地笑道:“谢天谢地,小十六总算知道对我敞开心扉了。” 叶长洲轻轻将冻僵的手往薛凌云衣襟里塞,攫取他的温度,叹了口气轻声道:“你知道我幼年跟随母亲流浪,十岁才找到坞原,被父皇认下。” “嗯,我知道。那时候你又瘦又小,经常被你几个皇兄欺负。”薛凌云道,“那时候我还在跟随父王南征北战,是听坞原来的信使说的。” “呵……”叶长洲苦笑了一下,抬眼望着他,“你那时定是瞧不上我的吧?薛大世子,少年将军,统领万千将士,一呼百应……哪像我,流浪小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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