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沉,夕阳晚霞为天边带去一丝酡红,飞檐被镀上一层金色,橙红的暖光热烘烘的晒在身上,但小怜却觉这阳光异常刺眼和寒冷。 红消醉醒,小破屋中传出了不可描述的声音,男人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女人隐忍不住的呻吟,破旧的床随着抖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好似深渊鬼魂放肆的尖叫,要把人拖进炼狱,永世不得超生。男人淫荡的调笑声愈发清晰,中间还夹杂着女子撕心裂肺的咳嗽和抵触,那是她的娘亲。 小怜飞奔进屋,看见两人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趴在母亲身上的男人推开。不顾男人愤怒地谩骂,小怜扯开床脚的棉被,把母亲严严实实盖好。青青紫紫的痕迹遍布妇人全身,脸颊上的泪水已经干涸,嘴角殷红的血刺痛了小怜的双眼。 妇人虚弱地抽着气,却早已是有出气没进气了,她看见小怜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毫无聚焦的瞳孔突然亮了一下,努力抬起手想安抚眼前早已失了分寸的孩子。手臂重重落下,无力地摊在被褥上,小怜没有感受到自己母亲手掌的最后一丝温度,只剩下无尽的寒冷和僵硬。 萧辞和凌泽跟着小怜一起进屋,凌泽狠狠别过脸不看这令人恶心的画面,可萧辞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死死盯着两具纠缠的肉体,通红的双眼和惨白的脸色暗示他内心的恐惧和愤怒,凌泽意识到萧辞的不对劲,立即握住萧辞紧紧蜷住的手,转身将萧辞圈在自己怀里,“年纪小就不要看这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随着身体的靠近,凌泽感受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还伴随着胸口剧烈的起伏,小师弟生气了怎么哄,急! 薛广狼狈不堪地穿好衣服,骂骂咧咧地说谁这么不讲理,倏地瞥见刚刚还在他身下浪荡的妇人早已面色惨白,胸口毫无起伏。他不住往后退步,嘴里还念叨着:“这人怎么就禁不住福气呢,肯定,肯定是以前坏事做多了,才,才会这样。”随即拖着还没穿好的鞋就往外冲去。 小怜豆大的泪珠掉在被褥间淹没,烫热了妇人冰冷的躯体,明明病都快治好了,明明已经决定如果将来做官一定要给娘亲买大房子住,明明都这么努力活着了,为什么还是这样? 夜幕落下,屋内的丑陋被披上一层遮羞布,小怜没有点蜡烛,她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脸庞一点一点被黑暗吞没,直到手里握着的指尖愈加僵硬,形如枯槁。小怜麻木地直起身子,她把妇人扶起来背在身上,随即走去伙房拿了火折子。 夜半三更,算准守门的侍卫换岗,此时无人把守大门。小怜似鬼魂一般从门口飘过,还未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流出汩汩鲜血,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她走在长街上,就前几日她还在这条街上欢快的跑跳,如今景物依旧在,物是人已非。 呼啸的风似恶鬼盘旋,寒鸦在树上凄厉地叫着。小怜不知道走了多久,双腿早已没了知觉,脚上只剩了一只鞋,还有一只不知晓落在何处。她背着妇人穿过街道,走出玉霄镇,爬到了一座小土坡上。 她的娘亲一辈子没出过玉霄镇,这里对于她来说,没有留下什么快乐的回忆,既然在此黯然神伤,死后何不任其自由。 小怜放下妇人,打开火折子,吹出点点火星,泪水随着火折子一起掉落在妇人身上。火势渐起,火光冲天,张狂的火焰迅速侵蚀衣物、肌肤,似黑夜里的鬼魅妖艳魅惑的舞蹈,以夜幕作陪衬,以原野作戏台。直至再无燃料可烧,火势渐消,黑烟徐徐升起。 小怜不顾火苗未灭,徒手抓了一把骨灰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香囊里。一阵风吹来,带走了地上剩余的骨灰,带走了独留原地的那人所有的思念和生机。 小怜在那站了很长时间,她握紧装满娘亲骨灰的香囊,倔强地抬起头不让眼泪落下。她转过身,坚定地望着那座城,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溜烟往玉霄镇的方向跑去。月色被沉重的乌云遮盖,不漏出一丝光亮,原本漆黑的四周变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小怜就一直不要命地跑着,摔倒了又爬起来,径直消失在了长街拐角处。 在衙门前,小怜停下脚步,僵直地抬起头望着檐上的牌匾“明镜高悬”,眼中透出一分希冀。乌云渐散,月影初透,光亮照射在衙门前的鸣冤鼓上,细密的灰尘似一层薄被附着在鼓上,这鼓似乎许久没被敲响过了。 小怜抽出挂在旁边的鼓槌,用上自己剩余的全部力气击响鸣冤鼓。一声声浑厚沉重的鼓声打碎了表面无波的宁静,这声音毫无节奏,一阵大一阵小,却深入骨髓,直击心底。小怜很累,全身都痛得麻木,却一直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眼底的泪水如开闸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想要一个公道! 鼓声一阵又一阵,街边的屋子里都传出骂骂咧咧地添上蜡烛,有些男人连衣服还没来得及穿上就冲出家门破口大骂:“谁啊?大晚上的敲个屁的鼓啊!”见是竟有人敲响鸣冤鼓,一时好奇不已。刹那间,小怜的四周就围了一圈人。 衙门里也是骂声一片,一排排油灯骤然亮起,宛如白昼。大门轰然打开,带着诡异的“吱呀”声,一道尖酸刻薄的喊叫传来:“大胆刁民,竟敢打扰县令休息!” 小怜猛朝地上一跪,骨头磕地的声音清晰可闻,两手高高举起行了个不太规矩却诚心诚意的礼,“请大人为民女做主!” “大人适才被你惊醒,如今身子不适,不能起身开庭,你有什么冤屈就先与本官说吧。”那人说完后便打了个巨大的哈欠,脸上的神色愈发不爽利,阴郁地盯着女孩看她能说出个什么天大的冤案。 小怜深吸一口气,用近乎嘶哑的嗓音呐喊道:“民女要状告薛府大公子薛广荒淫无耻!跋扈自恣!” 小怜很久未曾进食,如此情绪过激的喊叫让她差点跪不住,她重新调整了一下状态,继续说道:“民女的娘亲是薛府侍女,做了几年活落下了病根,本来已是日日见好,却不想薛府大公子薛广是个见色起意之徒!他平日就常骚扰民女和娘亲,今日竟然强迫娘亲行那……腌臜之事,手段狠戾,暴虐无道,致使我娘亲气绝身亡!求大人为民女的娘亲做主!” 须臾间的寂静让小怜不自觉捏紧拳头,她不敢抬头去瞧那人的神情,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犯到底线而无法为娘亲讨公道。 “哈哈哈哈哈。”一阵尖锐的笑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那官爷站在门前捧着腹笑得近乎抽搐。四周围着看热闹的大爷们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就为了这么芝麻大点儿的事,你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这来敲鼓?不仅害县令大人惊吓过度,还吵得全城人睡不安宁。”似是从地狱传出来的声音,在小怜的心里来回翻滚。 她被这群人的反应吓得不知所措,但还是下意识反驳道:“这不是小事,是我娘亲的性命!” “你娘亲死了是她福薄,本来好好一个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美事,偏偏夭折在襁褓之中。这能怪谁?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啊。”官爷一步步走下台阶,蹲下身子凑在小怜耳边说道:“果然穷人家就是不懂和气生财呀!” 旁边围着的粗老爷子们也跟风道:“是呀,这能被薛府大公子垂怜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福气,你们如此不知好歹,竟然还要报官,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那些个贫贱女人不就是供那些富家公子玩乐的吗,她死的铁定快活。哈哈哈哈哈……”
第四十八章 薛柔 男人们嘲讽的笑声此起彼伏,躲在角落畏畏缩缩的女人们丝毫不敢反驳自己的男人,大气不敢出,时不时对小怜露出怜悯般的神情。而她却好像被定格住了,任凭谩骂如潮水席卷而来。 她好似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当时她还很小,嚷嚷着要跟娘亲一起上街买菜。在长得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街上,她看见了红衣怒马,威风凛凛的官员,腰上挂着耀眼的腰牌,后面跟着一群随从。 那时她觉得当官可威风了,有好衣服穿,有大房子住。后来,她偷偷跟着薛进学了些字,还偷读了很多书,发现原来女子也能当官。她希望自己也能治这世间贪腐,平这世人不公。 她兴致冲冲地对母亲说:“我要做官!我以后要成为像上官婉儿那样的女子,作一个‘巾帼英雄’!我会向世人证明就算是穷人家的女子也可以入朝为官,纵然是男人也望尘莫及!我要让这世间不公不复存在,让穷人也能过上安稳日子!” “孩子啊,你从没上过正规私塾,就凭这几本书是不能被人赏识的。趁早断了这念想,还是想想怎么伺候好主子,讨主子开心吧。” “哼,知道您不相信,到时候我肯定风风光光把您请进大房子,给您找最好的大夫!” 妇人之道拗不过不怕虎的初生牛犊,只能无奈地笑着点头,道:“好好好,我等着。” 娘,对不起,我还是没让您住上大房子。 回忆戛然而止,倏地几个壮汉举着火把大摇大摆地走到衙门前停下,拱手行礼道:“对不住,府内奴婢不懂事,打扰县令休息了。” 官爷见来人腰上挂的是薛府的令牌,心里不禁一阵抽搐。这可是全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啊,在整个中原那可都是排得上号的,他们家的权势可比这小小县衙大了不只是一丁半点。 他强压着紧张,道:“无妨无妨,都是些小打小闹,过了今晚又有几个人会记得呢?”其他围观的人一听到这句话便赶紧把头低下,灰溜溜地跑走了,生怕哪天就突然来个抄家的指令,那可真是冤大了。 “走吧,小怜姑娘。”壮汉走到她身边低声道。 小怜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劫,便失魂落魄地跟着他们走回薛府。天边还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薛府里头却是灯火通明,薛老爷神情严肃地坐于主位,夫人坐在侧位,正提着茶壶为老爷斟茶,两位公子俯首在他们老子身边立着。 老茶泡出枣红色的茶汤,汤色浑浊,看不清杯底的青绿,一抹青烟顺着杯沿缓缓上飘,浓烈浑厚的茶香浸润古朴之气,似千年老树的虬枝盘根错节,些许抚平了眉上一道皱纹。老爷端起茶杯浅尝辄止,苦涩从舌尖一点点蔓延至舌根,适才微松的额头又紧皱在一起,他把茶杯重重摔向桌面,茶水溅出一滩水渍,狼狈地平铺着,交织错位。 余下众人见老爷发火,个个忍不住瑟缩颤抖,气都不敢大声喘。“你就是那个把我儿子告上衙门的婢女?”薛老爷身体微向前倾,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 “是。”小怜此时已平静许多,只是眼里似乎少了些什么,整个人看起来空洞无神,毫无力气,颤颤巍巍的就像快要晕倒似的。 老爷子轻蔑一笑,转头带着薄怒地对薛广说:“你竟然还被这黄毛丫头摆了一道,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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