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魅被彻底惹怒,露出狰狞面孔,她收紧指骨,越发狠厉地捏着莺莺脖子。 然,电光火石间,江逾白亦是提着无妄,跃下重檐。
第88章 永安郡·六 *** 踏云归被催发到极致状态, 江逾白影随身移地离开重檐庑殿顶。 “黎纤,你不要下去!” 这是他在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年轻人身姿挺拔胜竹,像是被蓄满力量的箭矢, 穿透暗夜,刺破虚空, 在月色划出一道长弧。 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以至于黎纤连他的半片衣角都抓不住。 黎纤耷拉着脑袋, 呆愣地去瞧空荡的掌心,表情有点难过无措。 ——蠢白白, 我怎么可能乖乖地躲在这里, 做小木偶! 不管何时, 江逾白总是这般:把他留在身后, 独身上前, 踏进危险的漩涡,以一己之力擎撑大厦将倾,抵挡霜雪肆虐。 但是这条蠢兮兮,傻唧唧的妖怪鱼偏偏不愿意。 他都想和江逾白并肩站在一起,无论迎来的是碧空赤日,或是凄寒长夜。 也更想站在白白的前面, 用纤薄身躯为他扫清荆棘与阴霾。 黎纤发狠地揉揉眼眶,细腿猛蹬,顺着垂柱爬下屋顶。 * 江逾白的手掌率先触到莺莺, 他抢先扣住莺莺的肩膀,猛地用力将她扯离鬼掌。 红衣鬼魅显然没想到他速度竟如此快,便不设防地被他得手。 “好小子, 弱冠年岁就能将踏云归使得这般出神入化,着实算是天资卓绝。” 而后, 她视线下移,落在江逾白手中长剑上,“你一个剑修竟能破掉惑心幻阵,取回我藏于阵眼处的无妄。” “不仅天资卓越,亦是颖悟绝伦。” 赞赏的话语从靡艳的唇齿间吐出,鬼魅仰脸,发丝滑落,露出惨白的面容。 除去侧颊的乌焦疤痕,遍布红丝的眼球,她的脸与清荷塘底,幻阵中的那张女子撑伞图逐步重合。 江逾白记得,在画轴底端,攥有一行端正洞达的笔迹。 ‘赠予吾爱丘棠,陈文写奉’。 流月城,永安郡。 丘棠,陈文。 “她穿着嫁衣......” “……面敷芙蓉,娇媚昳丽,身上还沾着丝缕的海棠香。” 江逾白终于从凌乱的思绪中,捕捉到几分清明。 他想这应该是一段关于情爱与背叛的凄苦往事。 于是,他试探道:“丘前辈与故交的私事,大可自相解决,为何要连累无辜人等?” “无辜人等?” 丘棠将指骨捏得咯吱作响,“陈文当年害我全族葬身火海,难道我的族人就不无辜?” “我逃脱轮回,蛰伏池底数十年,为的就是这一天!” 她笑得狰狞癫狂,提起挂于腰际,鼓鼓囊囊的缚魂袋,“我要把这些活人的生魂送到渡厄城,来换回我的族人们重返人间。” 闻言,江逾白连忙出手,抢夺缚魂袋,不料,未近其身,丘棠就随手打出一道灵气,直直撞在他胸口。 “你这后生甚是不自量力。”丘棠道,“不过我倒很欣赏你,若我还活着,定会收你做我的徒子徒孙。” “只可惜,我死了……我被人活活烧死了。” 丘棠又道:“不过,我杀掉你,将你炼成尸傀儡时时带在身边,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语毕,她掐指默念,准备引灵诀,弄死眼前的年轻人。 江逾白也不迟疑,迅速凝聚体内真元,平举长剑,准备予其致命一击。 然,却在此时,他发现他的剑,竟不听使唤地在脱离他的手。 这是自流月城的比斗后,江逾白第二次次地被高境者的真元碾压,连挥剑的机会也没有。 无妄剑自出鞘后就长吟嗡鸣不止,音色由起初的清湛,到沉闷,再到锐利刺耳。 这把剑仍在不停地摆动,且愈发剧烈,玄玉剑柄的鎏金纹路剐蹭着掌心,嵌印出深深的痕。 他一次次的握紧,长剑则一次次反抗。 这把与他结过血契,同生共死的长剑,正在挣脱着他的束缚… 意识到这点后,巨大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蔓延至全身,细针般扎进骨头缝里,渗进周身灵脉。 * 这四五个年头里,他曾被长辈惋惜,被同门怜悯,被对手嘲讽,可此间种种,均未在心底激起过半分涟漪。 从始至终,他的识海都是一片幽邃的寒潭,没有日月星河,没有轻风细雨,只有无边的静谧。 无妄找上门时,他是跨境如破竹的天才,战力极盛时,可人剑合一,震山海,撼天地百战不殆,所向披靡。 天雷劫后,他的修为散于虚无,金丹碎成齑粉。 他本就澹泊寡欲,有云月心性;便选择去过恬淡,无争,泯然于众的‘好日子’。 而,这把在上古期,洪荒境纳过魔息,饮过妖血的利器;足以弑神诛仙,镇山撼海,堪称精绝利绝的上古神兵,也被他沉浸在识海墟底。 四年来,江逾白也曾挥舞此剑,却均无法与之神魂共颤,他原以为是因自己修为浅薄,再配不上它。 可至今时今日,江逾白才明白:原来,天劫过后,不仅是他这个人废掉了,他的剑也废掉了。 “小子,你的本命剑不听使唤了。”笑声从正前方传来,恶劣绕在耳旁。 “枉你是个剑修,难道不知上古兵器应被魔息,妖血,或是千万人的魂淬炼,方能显现神兵之勇?” “我知。”江逾白哑声开口,喉咙翻涌出咸腥气,“但我不愿。” “啧啧。”丘棠道,“真是浪费好剑。” “我这就杀了你,夺剑赠予他人。” 音落,江逾白脚边的蔓草与藤萝交织勾连,紧密地缠绕他的脚踝,将他牢牢定在此处。 俄而,飓风自四面八方袭来,席卷大片飞沙走石。 周遭灵流绕圈形成致密的网,洋洒的尘土迷糊了江逾白的视线。 他立在中心,脚下虚无,仿佛被人推进深渊,有数道烈火在灼烤他的身体。 青藤从脚底,顺着腿骨,越过腰际,胸膛,攀爬到脖颈处,围成发光的圈。 再,一点,一丝地缓慢收紧。 上次在流月城时,丘乙也如这般,用细剑刺进他的心口,任他血流涓涓,神识惘茫,活生生地受罪,也不愿给个痛快。 高境的修者难道都这般热衷于折磨蝼蚁吗? 通过看着一个朝气蓬勃的活人,失去五感六觉,生命一点一滴地逐渐流逝,走向死亡,来获得快.感吗? 江逾白自嘲一笑,青紫的脸色,平添几抹光。 ***** “呵,有趣。” 丘棠抱臂在灵网外围,打量着内里奋力挣扎的人。 丘寻越站在她身边,方才的飓风将他的斗篷掀开,露出高高扎起,被云釉玉冠束着的墨发。 他妖冶的眉眼,难得地渡上戚色。 多年来,被自己视为对手的人,就要这般地死了吗? 丘寻越道:“前辈准备让江逾白窒息而亡?” “当然不是,他毁了我的幻阵,又伤了我的紫蟒,我怎能让他轻易地死。” 丘棠挑眉,“我已在灵网内布下惑心阵,迷惑他的神识心智,让他在慌张痛苦里死去。” 她正说着,忽觉有一阵尖锐抵着她的背,未待回头,利器穿透身体,来到她眼前。 她低头,在伤口冒出的团团黑气下,看见了一柄桃木小剑。 “快点,把他放出来!” 清灵音色里浸着冷意,藏在软绵壳子的妖性在汹涌叫嚣。 握剑的指骨咯吱作响,他的眼珠骤变湛蓝,眼尾挂上几杼霞绡。 黎纤做出最凶狠的模样,“谁也不能伤害他!快把他放出来!”
第89章 永安郡·七 **** 丘棠仍不可思议地低着头, 她正在观察自己的腹部。黑雾溢散后,竟流出血流涓涓,原本煞白的皮肤顷刻间腐烂。 她在燎原火中丧生后, 怨气积聚,化作厉鬼, 还魂于被烧焦的尸首中。 仗着深厚的修为, 浓郁的怨念, 与府邸秘穴的天材地宝,历经多年炼化元神, 修补残尸, 方才恢复成如今的模样… 可却一朝被身后的小鬼毁成这般! 覆有纯湛真元的桃木小剑, 剐蹭着脏器。 丘棠默念咒诀, 将体内的灵压释放到极盛, 裹挟着阴煞气,冲荡在此方空间,林中温度骤然升腾。 眼前依旧是阴冥暗夜,明明没有火光,空气中却弥漫着焦糊的味道。 几人仿佛被浸入熊熊的烈火。任千万顷江泊都淋不灭,浇不息。 皮肉被热流炙烤, 黎纤痛得发懵,额角沁出薄汗,接连倒吸冷气, 双手却仍旧攥紧手中的剑。 他不能动,也不能松手,这是他和白白活命的机会, 他要带江逾白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 站在旁边的丘寻越更不比两人好受半点,黎纤与丘棠是厉鬼, 大妖。 唯独他与莺莺阿善是肉体凡胎,他弓着身子,剧烈的灵压快要挤烂他的肺腑,莺莺虽离得远,却也遭受波及,倒在地上疼得打滚。 丘寻越把莺莺的惨相收于眼底,深喘几口气,几近恳求,“前辈,消消气,收回魂力吧,我…我这就替您杀了黎纤。” 说着,他举起抽出鞘中灵剑,奔雪剑薄似枫叶,却有见血封喉力。 丘寻越难得仔细地看了一眼黎纤。 面前的人身量纤薄,脸庞稚嫩,发半扎半束,头顶梳着墨珠般的髻,约摸是个尚过舞勺的少年郎。 方才,黎纤已将全身灵流注入桃木短剑,加之根骨经络,修炼体系,存储真元位置的不相同。 所以,丘寻越感知不到黎纤体内的灵力涌动,只以为他是位普通凡者。 丘寻越自被认回十方无相宫后,明里暗里除掉无数的异己党,说是杀人不见血也不为过,可他从未...从未害过普通人。 他不愿,也不屑。 他盯着黎纤细瘦的脖颈,隐约可见,未被素衫覆盖的小片肌肤晕着白皙的芒。 见寻越犹豫不决,丘棠吼道,“还在等什么?快杀了他!” 因为她的细微挣动,致使黎纤的剑又推入丹田半寸。 惹得她扬声嘶吼。 引来城隍庙顶寒鸦盘旋,它们使劲地扑腾着翅膀,乌亮的鸦羽纷扬飞舞,好似昭告死亡来临。 奔雪剑光皎皎如月,在污秽鬼气中极不协调,丘寻越握住长吟不止的灵剑,眸中迷惘尽现。 他陷了怪圈,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 ——我,真的要用我的本命剑,去杀一个凡者吗? 丘棠与黎纤互相压制,丘寻越执剑深思,他们均保持着不动的姿势,像滑稽古怪的雕塑。 江逾白虽处于幻阵阵心,被藤蔓缠缚,被罡风压制,寒眸却始终注视着幻阵之外,自是没错过丘寻越拔剑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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