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符抬掌运气,欲劈破结界,却听江逾白道,“夫子不可。” “有何不可?” “防护结界有观照之能,若是强行破除,施术者必会有所感知。” 闻言,尤夫子放下胳膊,用手摩挲着下巴,凑近结界,瞧了半晌,“设界者道行不深,约摸元婴境界。” “嗯。”江逾白道:“想来不是那位能抽人魂魄的高境鬼魅。” “你既识得这结界的名字,那懂不懂得它的破解方法?”尤符问道。 江逾白颔首,“同境或是高境的修士,在破除结界的瞬息持续注入同等灵流真元,便可压制结界向施术者传送讯息。” 尤符眼皮跳了跳,逐个撇过面前两个崽子。 一个虽战力强大,金丹却碎成了浮灰屑末。 另一个看着又小又弱的,怕是尚未炼气哟。 他冲着江逾白,安排道,“我留于此地压制结界,你去林中追寻莺莺。” “至于黎纤...” “我跟着白白走。”黎纤立刻出声。 几人敲定计划后,尤符立于原地,凝气入体,真元运转个大周天后,打出一道灵流,直击玉面结界。 尤夫子平日里混沌糊涂,五迷三道的,可灵流却极度纯湛,还隐隐地现着金边。 近大乘境的长者,以不容置喙的威压,完全碾压元婴境。 玉面结界应声而碎,江逾白牵着黎纤踏过裂口,往竹林深处而去。 ……
第87章 永安郡·五 **** 方才, 他们在破结界时耽误了些许功夫,莺莺早就跑远了。 这片长林处于永安郡与流月城东部的交接点,足有百里方圆, 找人堪比海底捞针难。 不过,好在林间的土壤潮湿松软, 绕是那般娇小柔弱的女子仍旧留下了星点脚印。 两人便循着这串串脚印, 逆风而行。 夜阑更深时, 东风染霜,裹挟着凉意与林间的青黄枯叶, 簌簌地扑到二人身前。 江逾白把黎纤挡在身后, 用右手牵着他, 左手高举一颗鲛人泪来照明。 飘逸的衣摆逐次蹭过此间的灌木草木, 野蛮生长的植物伸出细密的刺, 在平滑的面料上勾出孔洞。 “小心点,踩着我走过的地方走。”江逾白提醒黎纤。 看着脚下被江逾白踏平的路,黎纤着急道:“白白让我走在前面吧。” “不行。”江逾白不容置喙地拒绝他。 黎纤小脖子一梗,道:“我可以御水御植。” ——用我仅会的微末术法,给咱们俩清路。 “不行。”江逾白想也不想,再次拒绝, “保存好你的灵力,待会儿,若是碰到了厉害邪祟, 你就赶紧跑......” 他的本意自然是想叫黎纤不要管他,独自跑出去逃命。但也只知晓:他的鱼执拗得要命,必然不肯自己逃跑。 于是, 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被咽回肺腑,再信口捏个慌, “跑出去,然后找帮手,回来救我!” 黎纤并未言语,也不搭理他,只闷闷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白白又说谎话来糊弄我了。 ——我才不听他的!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跑! 因没听见他吭声,江逾白稍微用劲,捏了捏他的手心,“听进去我说的话了吗?” 闻言,黎纤蹙了下眉,闷声地道了句‘嗯’,便不再说话,又如小木偶般,乖乖地跟在江逾白身后。 ——蠢白白!我骗你的,我才不跑,就不跑… 大傻鱼嘴巴应承,却在心里默默反驳了千百遍。 黎纤的那句‘嗯’,比蚊子嗡鸣声还小,被呼啸的风卷起,送进江逾白耳朵里。 江少主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总算是放下心来,对着无边夜色粲然而笑,一扫神识内堆积的阴霾,填上几分愉悦。 * 这厢,尤符保持着抬臂的姿势,输灌真元,压制玉面结界。 他临近大乘,修为高深,灵力淳厚,绕是在此呆上一整宿,也不成问题。 就是这百里长林太过于寂寥,四周皆是青竹翠柏,草木花疏,连个逗闷子的玩意儿都没有。 好在就在刚刚,脚边蹦哒来了几只傻了吧唧的蛐蛐。 冲着他吱吱乱叫,尤符蹲下身子,眯着半花的眼,露出个指头尖逗它们玩。 忽地,在吱哇乱叫声的中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蛐蛐身边出现另外一双人脚,尤符的目光顺着这双脚,缓缓上移,直到来人的发顶处。 他直起身子,左瞥瞥这人的木兰僧衣,右瞧瞧这人的及肩长发。 而后,尤夫子疑惑道:“你是伽蓝寺的俗家弟子?” 眼前人笑笑,道:“贫僧发号玄芜。” 尤符对上他的眼神,竟忽地愣住。 ——奇怪,明明是而立左右的年纪,怎么能用这种像看儿子一般的慈祥眼神,来瞧着我? 他不自在地咳嗽两声,本想提醒这和尚莫要跑到结界里去。 却不曾想,他竟趁着自己愣身的功夫,噌地钻进裂口对面。 尤符当即施法拦他,却被他轻巧避过,头也不回地往林子里面走。 *** 江逾白,黎纤二人一路沿着浅淡的脚印追寻莺莺,终于在接近林深处时,捕捉到这抹纤弱身影。 她的脚踝被灌木碎刺扎伤,涓涓地淌着血,洇红了裙摆和绣花鞋。 未免打草惊蛇,江逾白,黎纤均敛住吐息,静悄悄地跟在她身后。 莺莺揉着脚腕子,眼角因疼痛溢出泪花,却坚持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复行几步路,忽现一座城隍庙。 这座庙宇外观衰败破旧,想必因长年累日无人清扫,已被光阴渡上了格外厚重的尘埃。 莺莺踏上石阶,尚未动作,门扉便被人从里推开。 她敲门的手一顿,急匆匆地向后倒退两步,为其让出空间。 “你怎么来此地了?我不是传讯给你,破晓时分会把阿善送还于你吗?” 屋内传来一道男声,声音有几分的哑,听起来百般刻薄,但若是仔细辨别,还能听得几分的担心。 江逾白搂紧黎纤,身形微晃,足尖踏夜风,须臾间,腾空跃上城隍庙的流丹飞檐顶。 凝神屏息,静观下方响动。 男人迈出门口,倚在廊檐下,怀中抱着个正在熟睡的娃娃。 他身形高挑劲瘦,外罩一件黑斗篷,将面容藏匿于其中。 他悠悠道:“现在是夜三鼓,乃阴气最重,鬼魅猖獗时,万一你被她碰到怎么办?” “我……并非故意的。” 莺莺被他训斥得面色泛白,她红着眼睛解释道:“今日有三位太乙书宫的修士找我问话…” “只是几个修士而且,你怕什么?”男人不屑地打断。 莺莺道:“其中有一位年轻修士说,今日将会在永安郡内布下厉害的阵法,来追捕你们,你现在就走吧。” 语毕,泪珠子便止不住地往下掉。 见莺莺这般模样,那男人再次开口时,语气倒是缓和不少。 “别听他们胡说,无非是装模作样的假把式,更何况我未在陈府内遗留丝缕气息,区区几个太乙宫的学子能拿什么寻我?” “不。”莺莺道,“其中一位已经知晓…前十日的陈竖是由人假扮的。” “而且,那天在阿善的满月宴上,你与他打过照面,离得那般近,我担心他会依此寻到你。” “什么?” 男人扬声喝道,语气里承载着不屑与鄙夷,“是江逾白那废人?” 这声尖酸刻薄的‘废人’,实在过于熟悉,它猝不及防地撞到江少主面前,顷刻间激起薄霜浅雪,挂于他眉梢。 他眸光倏地一沉,径直刺在男人的头顶。 ——废人? 在琼林宴,西津渡,流月城,以及种种大小场合, 江逾白已经听过无数次了,简直熟悉地要命,以至于不用去掀开黑斗篷,他也能看见那张清艳刻薄的脸。 唇齿阖动,他冷冷吐出三个字,‘丘寻越’。 ******** 莺莺被吼得发懵,怀中的娃娃亦被惊醒,嚎啕大哭起来。 “他什么又哭了?”丘寻越眼皮一跳。 黎纤本来蹲在屋檐顶,窝成球球,一听胖娃嚎哭,连忙伸手去扯江逾白。 ‘别担心。’江逾白用口型示意他。 阿善面色红润,哭声嘹亮有力,显然是平安健康的。 江逾白又摊开手,给黎纤瞧他可在掌心的符篆。 纹路不似白日里靡艳,更接近于掌心原本的颜色,白里透粉。 这就说明此刻阿善的周遭已无邪祟作乱。 两人短促地相视一笑,并且都偷摸地认为对方的眼珠里藏着碎星星。 莺莺从丘寻越的手里接过孩子,轻声细语地哄着。 她虽在哄抱孩子,可一双温柔水眸却至始至终未离开对面的人。 丘寻越解下腰际的云绣香囊,随手丢给莺莺,道:“拿着这些钱,带孩子去过正经日子,不要在再回巫山殿了。” 莺莺攥着香囊,再度梗声,“那公子呢?要去何方?亦或是归家?” ——哪来的这么多问题。 丘寻越略有烦躁地捏紧眉心,半晌后硬声道,“均与你无关。” 被他驳了面子,莺莺也不着恼,她又道:“我与公子相识十日,却还不知您姓名,可否请公子将姓名告知莺莺,若是日后......” “呃!” 含情脉脉的话语戛然而止,被惨叫声取代,一只手扼住了莺莺的脖子,将她扯远十余步。 这只手掌的皮肉已然乌黑腐烂,甚至隐隐可见细瘦的白骨。 手的主人站在莺莺身后,与其相隔咫尺。 红色的袍角摇曳在夜色里,猎猎作响,格外扎眼,格外刺耳。 散乱的发遮住大半的脸,从江逾白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尖削的下巴,溢血的嘴角。 莺莺的喉咙里打出嗬嗬的声音,她强烈地扭动着身体,却也无法挣脱出来。 许是察觉到周遭的危险,孩子也挣扎起来,差点掉出莺莺的怀抱。 “前辈不可!”丘寻越阻止道。 “不可?”红衣女鬼冷眼瞧他,“我何时需要听你的命令。莫要忘了,你还指着我救你的命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丫头是你故意放出来的。” “前辈,她是被陈家买回来的。”丘寻越道,“不是陈氏族人。” “她不是,难道那些仆从小厮就是陈氏族人吗?在我眼里,但凡是沾到边的都要死!” 她边说边垂下头颅,打量着阿善。 而后,猛地扬起脸吃冲着丘寻越,目眦欲裂道,“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好好地活着,我不是叫你掐死他的吗?” 丘寻越道,“前辈,我...” “够了!” “本来,我倒是可以放过这女人...可是你丘寻越未免太得寸进尺,竟想趁着我调息真元的功夫,把这小杂种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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