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花绣实在忍不住便直接道:“黎师弟,沈师兄何时来?” 江逾白顿时有些不明所以,今日确实是与沈清浔相约的取剑之日,旁人要找沈清浔不该是来问自己吗?怎么就问起黎纤了,还是这幅理所应当,本该如此的样子。 “想问沈道友的去向,大可以去麒麟学舍询问,我表弟初来乍到,怎会……” 没等着江逾白说完,这几人便兀自笑开。 姑娘家的笑声都是清灵灵,脆生生的。但这几个可不是,笑得震天动地,不怀好意。 直笑得江逾白发毛才堪堪停住,花绣才舍得开了尊口。 太乙学宫的众学子个个都想提升修为,精进道法,日后在修真界站稳脚跟,赢得一席之地。谁都不想泯然众人,天天可谓是闻鸡起舞,挑灯夜战。 说到底,学宫还是枯燥乏味了些。 然十几岁的少女聚在一起,还是比较会给自己找乐子的。 昨天太乙学宫出了两件众学子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一个是高山白雪沈师兄和归元山少主的远亲小表弟有一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后半夜时,几个在导戒堂外阁被罚抄写清心经的弟子,亲眼看见他们的学宫大先生是如何被一个男人揪着耳朵踉踉跄跄地扯进导戒堂内阁的。 今天清晨,这两件事已经快被大家嚼烂了。 比起两个老的,像以花绣为首的姑娘们当然最喜欢这两个年轻的,俊朗的男子之间的风月暧昧事。 “江师兄,此时是不是又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来。”花绣旁边的几个姑娘叽叽喳喳道。 “对,我昨日还弄了幅画。”花绣把颇为自豪地自袖中拿出张皱皱巴巴的纸铺陈在江逾白眼前。 画中二人,一个鸦青长衫,眉眼温润,清雅绝伦;一个水墨道袍,皓齿星眸,顾盼生辉。 当真是占尽风流,处处逼真。 那二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俨然一对璧人。 江逾白心里早已掀起一片惊涛骇浪,但也知只是几个姑娘的瞎幻想。 见江逾白面色铁青,花绣有些后知后觉的尴尬。 毕竟江师兄和沈师兄曾经有过那么刻骨的爱恋,就算现在二人变成了泛泛之交的朋友,在知道了对方有了新欢后还是会黯然伤神的,更何况这新欢还是自己的表弟。 霎时,花绣便开始后悔当着江逾白的面说这事了,毕竟江逾白曾经传授过自己不少的养颜秘方。 还没愧疚完,便被旁边的小姐妹握住了手,“啊!看门口,沈师兄,沈师兄来了。” “果然朝着这边来了。” “……” 江逾白见这她们几个全都朝门口看去了,也不喂黎纤吃饭了,直接把剩下的半碗红豆粥倒在了面前的彩画上。 “白白。”黎纤愣住,直至望向江逾白。 “怎么,你想要这画吗?”江逾白问道。 “我想要那粥。”黎纤嘟起嘴,委屈得要命。 红豆入口即化,桂圆咬开便会渗出甜汁,里面还有他酥香的花生仁,总之这粥他喜欢的不得了,最关键的是他还没吃饱! 江逾白将黎纤拉至一旁,深吸一口气低声问道:“你可知那画上的两人都是谁?” 黎纤撇撇嘴,伸出手指向那一席青衫:“这个是昨天带我来饭堂的。” 这人手劲大,昨晚扯得他痛得要命,不过后来给他买了花卷又告诉他白白被关的地方,两件事情便可以扯平了。 “另一个,没见过,我不认识。”黎纤诚恳道。 他虽没见过,但刚才江逾白看画中这人的时间略长,他就不开心,比吃了花绣给他的酸杏子还不开心。 思及此,又皱起眉,凶巴巴道:“这是个丑八怪!” 闻言,江逾白有些讷讷,从纳戒中取出一块古铜镜,“那个是你,小……”。 江逾白想说一句小笨蛋,可明明就是自己没让黎纤照过镜子的。 二人说话间,沈清浔已行至此。 花绣急忙要将自己那份‘墨宝’收起来,他跟沈清浔不熟,可不敢随便打趣人家。 “这,这怎么回事?”花绣嚷道:“我画了半宿的。” 江逾白正准备开口扯谎,便听见黎纤糯糯道:“粥太烫了,我没拿住碗。” 黎纤说完,便把两只手从宽大的袖口伸出,摊开在花绣面前。
第18章 花绣看着自己精心描绘的大作就这么毁于一旦,本想开口责难黎纤几句,但见他这般幼弱稚软的模样,话到嘴边就转了个弯:“你……有没有烫伤啊?” 他攥住黎纤的手腕子,欲查看一番。 黎纤手腕清瘦,手指莹润,除却覆盖在掌心处的数道红痂,就像是一件精雕细琢的玉器。 “这是怎么弄得?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花绣几乎破音,太乙学宫也不乏欺软怕硬之人,她认定小软货黎纤必定是被欺负了。 江逾白忽地伸出手将黎纤的两只小爪子包裹在掌中;“他没事的,是剥核桃时划伤的,过几天就好了。” 语毕,他又冲黎纤道:“你去门口等着我,我去给你打包几样小食,路上带着吃。” 花绣这一吼叫引了好几拨人过来看热闹,此刻,饭堂内人多眼杂,保不准就有研究过上古大妖的修士,江逾白只得先支开黎纤。 黎纤七拐八拐甫一到门口,便见几个麒麟学子聚堆地窃窃私语。 在江逾白名字被提起之时,他便停了下来,竖起两只耳朵认认真真地听。 “我们一群金丹期的修士,竟要一个炼气期的江逾白带着去取剑,未免太过于掉价。” “那有什么办法,去找夫子帮忙只会更加丢脸。” “去过断空灵器冢的年轻修士屈指可数,总不能找丘寒音那个母老虎吧。” “跟着江逾白也足够丢脸,他……” 黎纤扒开人群站到最里面,朗声道:“那为何要找他?” “既然看不起他,那为何还要找他?” 懵懂单纯的目光依次扫过每个人的脸,几个修士的脸再也挂不住,其中最是高达健壮的那个气急败坏道:“哪冒出来的蠢货,你管得着吗?” 语毕便要将他推搡出去,哪知面前的小不点像只鱼一样灵活,噌地一下便躲了过去,男人硬邦邦的拳头便砸在了对面同窗的脸上。 “你们在做什么,都不想取剑了吗?”沈清浔随江逾白出来之时便见这样一幅景象,登时觉得这帮蠢货丢了他的脸:“江道友,对不住,让你见笑了。” “无妨,咱们出发吧。”江逾白面上无甚表情,可心底早已泛起一片涟漪。 他的鱼不是温软怯弱的,是灵动狡黠的,这个认知让江逾白讶异又惊喜。 * 断空崖顶,数只寒鸦盘桓,哀鸣声不断。 沈清寻停下脚步,回身冲众人道:“断空灵器冢内煞气颇重,还有数不尽凶猛异兽,恶鬼邪灵,大家切记小心行事。” 话音刚落,众人便自觉地为江逾白让出一条路。 就是这样奇怪,他们不大看得起江逾白,但却没人想顶替江逾白打头阵。 江逾白祭出无妄后,搂住黎纤便直奔崖底而去。 剑吟之声清明和雅,周遍远闻,有空山梵呗之感。惊得灵器冢内飞禽四散,水中鱼虾倏尔远逝,也震得容舟头脑清明了不少。 见此光景,众弟子越发觉得无妄真是如吉光片羽一般的稀世珍宝。若能…… 容舟没错过这些个伪君子眼中的艳羡和嫉妒,当即沉下声道:“那把剑上的阴煞之气重的很,是江逾白用自己的血压制住的。” “而且那剑也与他认了主,所以,别不要脸地觊觎别人的东西。” “冢内的斧钺钩叉,刀枪剑戟应有尽有,大家尽可以凭本事去拿。”沈清浔随声附和道:“莫要动什么歪心思。” 江逾白看着灵器冢上方的修士们一个接一个下饺子似得往下跳,忙把黎纤拉到一边,迅速地掏出纳戒中的一根穿着数个小铃铛红绳,将红绳的一端系在黎纤的手指上,又将红绳的尾端绕在自己手腕上。 “不准弄掉了,前面的树林里烟雾浓重,会令人视野朦胧模糊,我怕你走丢了。” 黎纤曲起被绕得密密匝匝的手指,仰头凑向江逾白耳旁神神秘秘道:“我可以闻出来的。” 看不到你,但是我能闻出来,不会跟丢你。 江逾白点了点他的鼻子,笑道:“可我不行,我闻不出来。所以我还是得绑着你。” 潮林内,树木蔼蔼,枝干纵横交错遮天蔽日。 一片草木葱茏之处,几点流萤上下飞舞,霎时,就成了败草残花继而灰飞烟灭。 江逾白闭了闭眼,循着潺潺的流水声往丛林深处行去。其余人也纷纷收起花花肠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林间小路,迂回曲折,狭窄逼仄,一行人行了小半日才见出口。林中虽阴深可怖,可此地却碧空如洗,惠风和畅,灵气充沛浓厚。 越往前,视野越开阔,霎时,一座座琼楼玉宇突兀地横亘于众人眼前。 “这些亭台楼阁的位置与天间星子相对,呈三垣四象二十八星宿状。”江逾白抬手指向其中最不起眼的一间小屋:“而那座小楼对应的是东方亢龙,里面的灵器都是最上品。” 小阁楼形小破落,与檐上高悬的朱红匾额格格不入,上面刻着的‘镜花水月’四个字也格外炫目灼眼。 众人见此,全都屏住呼吸,期待着江逾白的长篇大论,传授给他们挑剑的阅历及经验,然而江逾白只是言简意赅道:“进去之后,拿自己第一眼就喜欢的。” 他这做派令沈清浔哭笑不得,他委婉道:“逾白,在挑选灵剑时,你就没有什么可行的经验告诉大家吗?” “没有,无妄是自己找上我的。”江逾白悠悠道。 这句话轻飘飘的,然而落入众人耳中却犹如惊雷急雨。 无妄不同于山海,山海剑被供奉在岑家祖祠万年,一直受后人祭拜朝奉。常年吸收日之精人之魄,渐渐有灵,炼精化炁成一代神兵。但无妄乃是上古洪荒时期便存在的名剑,是名副其实的天珍地宝。自绝地天通后,剑身灵气虽被逐渐稀释,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加之此剑本身就陵劲淬砺,仍旧令众家修士趋之若鹜。 想拿和有本事拿是两码事,千百年来,去断空灵器冢取此剑之人络绎不绝,然大都是无功而返,不是找错了剑就是找到了拿不走。 逐渐,无妄剑已成了众人眼中的只可瞻仰不可亵渎的高岭之剑,十年前江逾白取到无妄时,他们只以为那是整个归元山的功劳,必定是岑书妍爱子心切,倾尽整个门派的人力物力给江逾白求来的。但就在刚刚,他们亲耳听见这把剑的现任主人用那样轻描淡写,不以为然的态度说出‘这把剑时自己找上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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