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绅若有所思,只是他并不回答,反问庾筱道:“你们是在传话?” 庾筱与谢礼对视一眼,再看向王绅时候,却见王绅正凝望着他们,神色间隐隐透着些执拗。 ……怕是没那么容易将事情给揭过去了。 庾筱与谢礼目光一个碰撞,随后各自收回。 “我们是在交换彼此的情报。”庾筱给王绅回音。 “情报……”王绅想到了什么,一时脱口而出道,“我也要加入。” “可以。”谢礼道,“但我们彼此交换的情报,得对等。” 庾筱也点头。 王绅就道:“自然。” 谢礼抢先一步,将才刚他说予庾筱的话给王绅重复了一遍。 庾筱侧头看他,目光奇异,谢礼只作不见,神色甚为自然。 庾筱撇了撇嘴,但还是开始琢磨起自己该拿出个什么样的情报来。 王绅这会儿却没有留心谢礼、庾筱两人之间的眉眼来往,他目光发怔,心神间一个个念头流转碰撞。 有什么东西,在那念头的碰撞与交汇间呼之欲出。 谢远、符道大家、天下…… 怔愣许久,王绅忽然往庾筱、谢礼处提出了一个问题:“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谢礼、庾筱齐齐一愣,对视一眼后,庾筱先回答王绅道:“没有啊。这天下,不还是仍然维持着表面上的稳定吗?纵有暗流,也都只拘在暗处里呢。” 庾筱一面说话,一面望向谢礼,想要得到谢礼的附和。 但谢礼没有回应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他眉眼低垂,似乎是想要在记忆里搜刮到什么关键的东西。 王绅也察觉到了,他看也不看庾筱,目光定定看住谢礼。 在庾筱、王绅两人的目光注视下,谢礼的脸色不见缓和,反倒越发的沉凝。 可这沉凝,与早先时候的困惑沉思是不同的。庾筱和王绅看得清清楚楚。 “你想到了什么,阿礼?”王绅急问道。 庾筱虽没有出声,但面上眼底也尽是催促之色。 谢礼不说话,先看了王绅和庾筱一眼。 王绅也好,庾筱也罢,都在顷刻间领会了谢礼的意思。 庾筱直接就道:“你放心,我会拿出等价的东西来的。” 王绅也点头。 谢礼轻舒一口气,但神色却仍未见放松。 “你们可曾留意过近来的天时?” “天时?”庾筱皱眉,不明白他们说的这些事情怎么又跟天时拐到一起去了。 谢礼轻声传音,看着正缓步从外头走进来的小郎君:“近来的天时不对,少雨,有干旱之象。” 庾筱仍是有些不耐烦,但王绅却像是听到了洪钟巨响,须臾间将一切事情串联起来。 “原来……”他低低叹着,“是这样。” 庾筱偏头看了看将她撇下的王绅,慢慢地将目光挪向谢礼。 谢礼就给她说得更明白一些。 “近来天时不对,少雨,有干旱之象。为了缓解灾情、保证田间地头里的产出,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里,起云符、行雨符这一类符箓的消耗必定会大幅度上升,远族兄他这两日接连拜访三位符道大家,为的大抵就是这件事……” 谢礼点得这样透彻,庾筱怎么可能还不明白? 她目光看定缓步往自己坐席那边去的孟彰,很有些怔忪。 “谢远跟他……是在做这些事?”她传音道,似乎是在询问,但似乎,也仅仅只是道出一个事实罢了。 谢礼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知道,此时的庾筱并不需要他来肯定什么。 孟彰越过了王绅、谢礼和庾筱这一列,在自己的坐席上坐下。 庾筱沉默少顷,看向了王绅。 谢礼也将目光转了过去。 王绅片刻无言,将方才孟彰与他的对话给谢礼、庾筱两人说道了出来。 谢礼甚有诚意,王绅也不愿占他的便宜,索性便将这件事给拿出来了。 “所以,我等的猜测竟是真的,孟彰他……” “在皇族司马氏的诸位郎君之外,另有立场。” 天下…… 这是一个很庞大、也很敏感的字词。 皇族与世家俱都在这天下之中,但皇族与世家,又都侵蚀着这天下。 孟彰立于天地这一侧,并不意味着他会得到天下各方的支持。 恰恰相反,这天下的各方势力,大抵都会是孟彰的阻碍。 “我们……要阻止他吗?”庾筱先问,但不等谢礼与王绅的目光投注过来,她自己先摇头了,“只从我自己来说,我竟然不想阻止他。” 王绅、谢礼也是一阵沉默。 学舍外头,先生已经从东厢房那边出来了,正往他们这边走。 庾筱看了一眼外头,收回目光的同时,快速与王绅、谢礼传音道:“我闻说,昨日里孟彰往安阳孟氏族中传话,说希望安阳孟氏族里……禁绝五石散。” 王绅、谢礼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奇异。 颖川庾氏这是…… 将自己的手伸到安阳孟氏族里了? 一面跟孟彰示好,一面却这样挑衅安阳孟氏、挑衅孟彰,颖川庾氏到底是想怎样? 只一眼,庾筱就明白王绅、谢礼两个在想的什么。 她狠狠等了两个小郎君一眼,给她的家族辩解道:“我们不是从安阳孟氏听到的消息,我们是在安阳温氏那里听来的。” “安阳温氏?”王绅低低道,若有所思,“你们颖川庾氏在盯着贾氏一族?” 庾筱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盯着贾氏一族的目光还少了吗?你们家也不一样的动作?” 大家都一个样子,谁能清清白白站在高处俯视旁人? 王绅、谢礼只笑,不说话。 庾筱想了想,显然觉得这个消息不太够份量,便又加了一码。 “安阳孟氏族里,拒绝了孟彰的提议。” 王绅与谢礼脸色微动,但又很快稳定下来。 “家族庞大,便会有不同的声音。”他道,“安阳孟氏族里,该也有明眼人才对。” 真当五石散是什么仙药了吗?哪一个都离不开它? 庾筱不说话。 谢礼却道:“五石散在安阳孟氏族里应该不只是一副玩乐时候用的秘药才对。” “是因为安阳孟氏族里有人想要站队了?”谢礼问。 说话时候,他目光也看向了庾筱。 坐在谢礼、王绅、庾筱后头的孟彰抬眼,看向了前方的三个小郎君、小女郎。 他们说话都已经说了这么长时间了,还不够? 不是孟彰要多管闲事,而是他想得明白,这三位小郎君、小女郎现在正讨论的,该是与他相关的那些事情。 刚刚从上面走过来的时候,这三人看向他的目光实在是有些怪异,孟彰想装傻都不能。 察觉到从后面投来的目光,谢礼、王绅、庾筱三人最后交换一个目光,各自收敛了心神。 上首的先生也堪堪在教案前站定。 他目光扫视而下,在谢礼、王绅、庾筱身上多停了一停。 谢礼、王绅、庾筱更是坐得笔直。 先生收回目光:“今日,我与你等宣讲的,是如今这天下的修行局势。” 孟彰也坐直了身体。 上首的先生目光扫过各位童子学生员,面色不改,只继续道:“如今这天下的修行格局,按正邪分理,有正道、旁门、邪魔之别。” “如你等所知,这天下正道中,有两道。” “道门与儒家。” 孟彰听着,在心里暗暗接了一句。 还有佛门。 随后他又快速暗自补充,只是佛门还没有正式向中原所在拓张。他们的地盘在天竺,在西域。 “道门、儒家俱是正道之属。道门在野,儒家在朝,彼此间虽有协作,但也算泾渭分明。……” 孟彰听着这话,心里也有更多的信息涌出,为这句话做注解与补充。 道门与儒家…… 虽同属正道,守持自身的道与理,但道门与儒家之间,也不是完全的和睦友好。它们之间自战国时代起,就一直在较量。 在秦时,始皇焚书,烧尽方士传承,自此道门的力量被大幅度削减,不得不退隐于野,观望儒家与法家、杂家、纵横家等的斗法与争锋。 各家争渡,到汉时,有董仲舒献书,才有儒家大兴。乃至后来,朝堂之上,彻底成了儒家的天下。 法家、杂家、纵横家、史家等等各家传承败落,不得不退隐,与原本的道家混杂成一,汇作一道,称“道”。 是以,战国时候的道家,与此时的道家,实际上已经大不相同了。 是以,此时的道家体系甚为混杂,医、相、山、卜……昔日诸子各家的东西,也成了道家的一脉。 “旁门,与昔年战国时代的诸子百家大有关联……” 孟彰脑海中有一页页纸张翻转,显出其上记录着的诸多信息。 能被道家所吸纳的诸子百家的东西,都是百家中的精髓,百家中的旁支不被道家所接受,自然就流落在道家之外,成了正道之外的旁门。 正道、旁门之外的邪魔,其实也与道门很有些相似。 不过道门吸纳的是诸子百家中的精髓,而邪魔一道吸纳过去的,却是诸子百家中的污浊。 孟彰心神略停一停,给他自己反驳道。 也不能完全就说是污浊,只能说那些被邪魔一道吸纳过去的,是不被这方天地正统所接纳的那一部分。 世间万物俱都分化阴阳两边,阳者为正,阴者为反;正者与世道相合,阴者与世道相悖。但合符世道的,并不就都是正确的;就似相悖于世道的,也并不就全都是错误的。 当然,在邪魔中,因为他们的修士百无禁忌、纵情唯我、无有拘束,他们做下的事情相比起正道、旁门来,就时常会更恶毒、更狠戾。 而不论是在何时,世人总是更渴求稳定…… 邪魔里的人大多手段血腥、狠戾,自然拖累得整个邪魔道脉都被世人所排斥、恨毒,没甚好说的。 孟彰将那发散的心神收回,继续听上首的先生讲解。 “正道中,儒家、道家各有法脉之别。” “儒家,虽不太明显,但就理念上来说,有子张之儒、子思之儒、颜氏之儒、孟氏之儒等等……” 儒家的法脉…… 孟彰听得很认真。毕竟他对儒家的法脉其实没有多少了解,就先生现在提到的这些个儒家法脉派别,他也是听先生说起才记下的。 但想来也确实能够理解,孔子当年有三千学生,即便俱都跟随孔子学儒,但怎么可能没有各自的见解与想法? 所以会有这么多的派别传承,孟彰真是一点不觉得稀奇。 “道家之中……如今的道家法脉里,大体分为五大法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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