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眼,面无表情盯着这只小猫。 小猫伸出爪,扒了扒他的裤腿,然后灵活地向上攀爬,到他腰上时,叼着链子的嘴轻轻碰了碰他左手腕还在流血的伤口。 一阵温和的灵光闪过,伤口缓缓愈合,银链自行挂到了他手上。 小猫又顺着他腰往上爬,扒到他胸口时聚力一跳,站到了他肩头,尾巴绕过他后脑,微微偏过头,安抚似的拿毛绒小脑袋蹭他的脸。 季云琅关上门,走回房间,抓下这只小黑团提到眼前。 季云琅有一双妖邪的紫眼睛,小猫有一对亮晶晶的黑眼珠,四目相对,那双紫眼睛突然变得凶狠,“说,谁派你来的?” 小猫眨巴眨巴眼,前脚一扑腾,后脚一晃悠,整只猫扑到了他肩上,伸出粉嫩的小舌头,朝他侧颈那个咬痕轻轻舔了一下。 一阵灵光闪过,咬痕仍在,无事发生。 小猫一愣,不死心,探出舌头,又舔了一下,仍旧无事发生。 它委屈地“喵”一声,弯弯翘着的尾巴也蜷起来,趴在季云琅肩头不动了。 季云琅侧眸去看,余光只见一个胖嘟嘟的脸颊,看起来鼓鼓的,很蓬松。 他伸出手指,戳了一下。 - 红月当空。 江昼刚踏进八方域,就扒着一棵秃枝树吐了个天昏地暗。 难闻,太难闻了。 八方域里这股腥臭的、烂肉似的气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血月照到他脖子的银链上,原本用作伪装的黑雾已经变成小猫消失了。 炭炭缠了他好久,非要让他“喵”那一声,然后跳下去就往街上跑,一看就是去找季云琅。 爱操心的小猫,徒弟都这么大了,自己在外面住一晚又不会被人骗。 也不一定。 蠢小子,五大派骗他他就看不出来,就觉得师尊一定会去蓬莱岛。 炭炭跟着也好,别让他今晚就冲动跑过去,到时候落进什么陷阱都不知道。 他背着刀走在黑沙里,还没到无常桥就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喊住。 他停步,不情不愿拔出刀,不禁想,时代真的变了。 认识他的人早就死光,他和炭炭过去一百年的战绩毫无用武之地,现在他就是一只刚进八方域的小嫩羔子,想活命,就得想办法证明自己。 他不情不愿证明完,想去乾坤袋里摸出点东西擦干净刀上的血,不小心摸到了季云琅藏在怀里的那个粉帕子。 他拿到眼前,在血月下观察。 普普通通好看,一般般香,上面的小花看久了也就那样。 他又塞回去。 不就是绣帕子,有什么难?谁学不会似的。 他先去了森罗兽骨殿,骨龙很警惕,感知到有人靠近就大吼着冲到门口,一张嘴就啃住了他整个脑袋。 尖利的骷髅牙磕得江昼脑门儿和下巴一起疼,他拿刀柄敲了敲骨龙脑袋。 骨龙本来准备嚼他,听到刀柄敲脑袋传出的清脆声响,它整条龙一惊,急忙把嘴张开,放出被自己咬住的脑袋。 “吼——!” “哦吼吼!哦吼哦吼——!” 看清他的脸,骨龙开始兴奋地大叫,狂甩着尾巴把他整个人绕了起来,拿硬邦邦的龙头狂蹭他的脸。 龙头蹭得脸生疼,但是江昼心里满意。 这才是他的爱宠,狂傲,霸气,身板儿刚硬,连叫声都这么中气十足。 炭炭要是也能这么帅就好了。 整只猫软乎乎的,平常叫两声还夹着嗓子,一看就没劲。 连没劲的炭炭都能陪他叱咤蛮荒,要是当年有骨龙陪在身边,江昼简直不敢想他能打下多少个仙洲。 他在森罗兽骨殿里逛,外殿倒是挺空的,什么也没有,走进内殿才能发现有人居住的痕迹。 房间一角放着一个大箱子,江昼丝毫没有不乱动别人东西的自觉,径直走过去。 季云琅的什么东西他没见过? 他抬起箱盖。 满满一箱子整齐摆放着他从小到大给季云琅做过的所有玩具,有做好的,有做坏的,厚厚一沓图纸就压在下面。 再往下,是一些早就陈旧的纸张、几支有些破损的笔,两把普普通通的剑。 小时候教季云琅认字,给他做玩具,看他练剑,周而复始,日复一日,他们的生活也就是这样。 要说什么时候才有了不同…… 江昼看到被压在箱匣一角,叠得方方正正的一沓红布。 他展开来看,看到了熟悉的绣纹,也是红衣,也是金线,跟季云琅衣服上绣得一样。 这沓布被叠得方正,江昼想摆回去,又没办法叠得跟原先一样,只能尽力,最后象征性地抚两下,感觉差不多了,放回了原处。 他以前没住过森罗兽骨殿,对这里没什么感觉,看完季云琅的东西就没兴趣了,启步离开。 骨龙想跟着他,被他按了回去,他拿刀柄敲敲骨龙脑袋说:“好好看家。” 骨龙以前是他的凶兽,但是自从有了炭炭,他就不再用骨龙了。 然而他刚走出森罗兽骨殿没多远,就差点在茫茫黑沙中迷路,原地转了一圈,感觉哪哪儿都一样,全是沙子,晕头转向。 太久不回来,都认不清路了。 头顶的秃枝树上传来一声“哼”,声音平稳,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就是为了出个声提醒他。 他不用抬头,踢起脚下一块石头扔向树顶那个人。 与此同时,头顶几根断裂的树枝哗啦啦朝他砸下来。 两人一起避开彼此的攻击,树上那人跳了下来,站到他面前。 “你再不出来,”风洵先开口,“我还以为花珈诈尸了。” 以他刚才站在树上的视角,恰好可以看到森罗兽骨殿和里面贸然闯入的可疑人影。 江昼摇头,“他诈不了,喂猫了。”又说:“你还活着。” 风洵:“你还没死,我不会死。” 这话听着暧昧,江昼十分明显地离他远了一步。 风洵眉头微不可闻地皱起,“男人,恶心。” 接着,视线放到他脖子那条银链上,向前大跨一步,凑上来就闻。 江昼:“你才恶心。” 风洵单手挑起他颈上的银链,垂下眼观察,“那个年轻的新领主,是江逝水和云征月的孩子?” 江昼:“嗯。” “怪不得,他身上有他们的味道,”风洵拽着他那条链子,抬起幽沉的双眸看他,“也有你的味道。” 江昼终于露出这晚的第一个笑。 风洵握他链子的五指收紧,缓声问:“你很得意?” 当然得意,不光得意,他还很甜蜜。 他得到了江逝水和云征月的儿子,本来以为只能永远一个人在心底得意,没想到风洵还活着。 现在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江昼更得意了。 风洵拽不断他的链子,给了他一拳,打在脸上。 江昼吐出一口血,拔出自己的刀,“该把你和花珈,埋在一起。” 一刀下去,劈碎了风洵手腕上的那双锁环。 风洵夺下他的刀,三两下斩断了自己双脚的锁,又把刀丢回给他。 季云琅进入八方域一年后,江昼来找过他,就是在那次杀了森罗兽骨殿里的前任领主花珈。 当时不知道风洵还活着,不然江昼会连他一起杀。 风洵拎着两副断裂的锁环,看向天边血月,对他说:“月隐日第二次消失。仙洲那些人又怕了?” “嗯。” 五大派那群怂货,仅仅是打开八方域到仙洲的通道都能让他们腿软,等他们知道季云琅身上流着谁的血,还不知道要怕成什么样。 江昼问他,“有人能用吗?” 八方域里这批新人江昼不熟悉,风洵看样子刚出来没几天,估计也熟不到哪儿去。 风洵说:“二域主。他抓了很多仙洲人进八方域。” 季云琅和楼沙都等着风洵杀萨孤蛮,他拖到现在也没动手。 萨孤蛮既想当领主,又想闯仙洲,仙洲人对他而言就是手下的蚂蚁,脚底的烂泥,这样的人留着,大有用处。 江昼点头,“找个机会,把……” 江昼卡壳,风洵静静等他说完。 等了半晌,卡不出来了。 江昼要给他写,想到风洵不认字,于是默不作声盯着他,用眼神询问:你能明白吗? 风洵漠然跟他对视,片刻,补全他的话:“找个机会,把他放进仙洲。” 江昼点头。 新名单他暂时得不到,没办法用那卷可以随意操纵人的名单激起八方域对五大派的怒火。 好在八方域本身就是养流氓的地方,无缘无故,也能跑去仙洲闹事。 - 江昼从八方域出来,先涤净了自己满身血气。 他回酒楼看,天都快亮了,林霄和琥生竟然凑在一桌吃吃吃,边吃还边把人家大厨叫出来点评。 大厨顶着黑眼圈打哈欠,听着他们絮叨,连连点头。 江昼在门口看了几眼,没进去。 他感知到炭炭的气息,追踪而去,在天蒙蒙亮、街上还空无一人的时候翻了客栈二楼的窗。 进去就看到满屋狼藉,仰翻的桌子,摔碎的茶杯,还有地上一滩干涸的血和沾了血的碎瓷片。 江昼越过满地杂乱走到床边,季云琅正熟睡,被子一多半都压在身下,穿着外衣,衣上还沾着血。 炭炭窝在他脑袋旁,把自己蜷成了一个小团子。 江昼心下疑惑,季云琅很少这么不讲究,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更别说还在这样的环境里入睡。 他刚走近,炭炭就睁开眼,抬起爪子扒了扒季云琅的头发,散发出一阵柔和的灵光。 这下江昼就明白了,季云琅不是自己睡着,而是被炭炭哄睡的。 他把季云琅的身体从头到脚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伤,松了口气,房间里和他身上沾的应该是别人的血。 江昼托起炭炭,让它化成黑雾变回颈环,看看窗外的天,感觉还早,上手扒了季云琅外衣。 动作间弄散了他里衣的前襟,他先盯着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继续给他脱衣服。 前襟已经被弄得松散,再这样一动,开得更大了。 江昼把他外衣脱好放到一旁,心想,衣服是自己开的,这不能怪他,于是手随心动,在袒露的胸口处轻轻摸了一把,接着给他拢好前襟,准备盖好被子让他再睡一会儿。 他刚从季云琅身下抽出被子一角,榻上人就倏地睁开眼,紫眸凶狠,问:“你在干什么?” “……” 江昼抖抖被子,“怕你冷。” 季云琅垂眼看自己身上离奇失踪的外衣和诡异的、乱成一团的前襟布料,讽笑道,“确实挺冷的。” 江昼给他盖好被子,只留脑袋在外面,说:“睡吧。”
171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