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晟一愣,没了辱骂的兴致,拧眉凑近了些想看清楚。 夜色下四周并无火光。 那这些光点从何而来? 久违专注的目光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池州渡眼底的阴沉散去了些,变回纯粹干净的模样,任由他打量。 齐晟看了看他的眼底,又扭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 “这是......什么?” 池州渡:“灵。” “灵?”齐晟的反应极快,立即追问,“你是指这四周的亡魂?” 池州渡颔首:“嗯。” 这里布满了灰蒙蒙亦或暗红的灵,唯独眼前的一抹浅金能留住他的目光。 齐晟虽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池州渡显然没有撒谎的必要。 大丈夫能屈能伸。 齐晟暂时忽略掉自己的处境,放缓声音以协商的语气询问,“那你可知晓问灵之术?” 池州渡没有开口,实则并未在意他所言,心中思索着哪处山洞宽敞些。 “方才我要找的人是灵鸠门大弟子杨篱,此人死因蹊跷,我怀疑是某种隐晦的信号。” 见他不吭声,齐晟只得再次开口。 “虽说我不明白你心中如何做想,但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守宫的势力已经蔓延到何等地步了吗?” 他这句话中有试探的意味。 果不其然。 在听到“守宫”二字之际,池州渡身上浅薄一层温和的光辉瞬间褪去。 阴冷的风拂过齐晟的脖颈,令他浑身汗毛竖起。 这二人之间的恩怨,恐怕比他预想中还有深。 在他暗暗猜测之际,一只手卡住他的下颚,拇指用力抵开他的唇。 齐晟惊愕之下咬紧牙关,浑身紧绷地看向眼前人。 谁料脑中忽然传来一阵阵眩晕,他踉跄了一下,无力地松开牙关。 池州渡面色微冷,手指用力按压搅动着齐晟的舌头,深入喉咙。 他的手在对方舌根处停顿片刻。 舌头细软,稍稍用力即可撕碎。 直到听见齐晟痛苦的干呕,他才抿唇,眼中的戾气褪去,慢慢抽出手。 丝缕煞气上浮。 池州渡的手指干净如初,唯有齐晟略显狼狈地呛咳着。 脑中如同一团浆糊,他眼前模糊,只能听见头顶那声低语。 池州渡抬手揩去他眼角溢出的晶莹,一字一顿,仿佛命令般道。 “不要念那个名字。” “咳咳……” 他这是在做什么? 齐晟倒在地上,双手被束缚在身后,气息紊乱急促,满腔怒意在到达顶峰的刹那。 又被他硬生生压了回去。 齐晟攥紧了拳头,尽量保持语气平稳。 “……若那人与众门派联手,你当真觉得自己还能躲得掉?” 他侧身躺在地上,直直盯着池州渡的眼睛。 “即便被逼到如今这个地步,傀师前辈似乎也不慌不忙,没有一点想要应对的意思。” 齐晟顿了顿,不愿放过他一丝一毫异样的神情。 “我有些好奇,你究竟是不在意,还是忌惮害怕着什么?” 池州渡沉默了良久:“只是觉得吵闹。” “……” 齐晟没料到是这个回答,嘴唇动了动,一时之间不知该接什么。 一股拉力袭来,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前而去。 池州渡牵着傀丝将其拽入怀中,紧接着顿住。 似乎觉得他块头有些大,犹豫了一下,顺手扛到肩上。 齐晟下意识挣扎两下。 不知池州渡究竟用了什么法子,他完全无法感知到内力,仿佛一瞬间变成了废人。 虽说对傀师的“摄魂”“驭傀”之术略有耳闻,但实打实体会到又是另一种滋味。 再难的阵法、剑法之类,他至少知晓该如何下手,只是思绪缺了一个突破口。 可这闻所未闻,甚至根本感受不到身体有任何异样的秘术。 他压根就无从下手。 齐晟见他作势要走,立即看向前方扬篱的尸身。 不行。 若错过了杨篱这一线索,便无法确定守宫一脉是否已经探入灵鸠门。 若当真是他猜测的那样,与灵鸠门交好的门派恐怕也已经逐一沦陷。 再不采取行动,届时中立的门派倒戈,与之对立的门派又会陷入危险之中。 这样一来,便愈发举步维艰。 棋局已然倾向一方。 对上数百年前的大能,齐晟心中确实没底。 若说比武只顾及自身,齐晟绝不会有顾虑,但此刻走错一步,便会牵扯到许多无辜之人。 更何况他不知对方的底牌,但自己的底细对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进退两难。 在池州渡开始迈步的时候,齐晟咬了咬牙,厉呵一声。 “慢着!” 池州渡停下脚步。 齐晟放轻声音:“劳烦让我验一下尸。” 池州渡神情毫无波澜,没有理会,继续抬步。 “池州渡。” “你我相识虽说始于误会,但那段过往想必也并非糟糕透顶......”齐晟忍不住加重语气,“你就一定要如此决绝吗?” 池州渡一僵,再度停下脚步。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弄清楚......对方的实力究竟渗透至何等地步,于你于我而言,都并非坏事不是吗?“ 想起这人方才粗鲁至极的举动,齐晟默默把“守宫”二字咽了回去。 他不确定池州渡是否会同意,但如今别无他法。 一阵死寂过后。 缠绕在身上的傀丝如浪潮般褪去,池州渡缓缓将他放下。 齐晟立即活动两下手腕,心下略沉。 软绵无力,根本使不上力气。 他原本猜测这秘法与傀丝有关,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但眼下纠结这些也无济于事。 齐晟抬步朝杨篱的尸体走去。 他的眼睛依然睁着,呆滞诡异。 齐晟顿了顿,抬手将他的眼睛合上,轻声道。 “得罪了,一路走好。” 他说着没怎么犹豫,利落地揭开对方的衣裳。 胸口一道狰狞的伤痕血淋淋出现在眼前,齐晟忍不住皱眉。 他将尸体翻了个面。 刀口表皮形似月牙。 “弯月刃......”齐晟喃喃。 是万勇昌法宝留下的痕迹没错,这一击奔着命脉而去,是致命伤无疑,不难看出对方下手的利落。 可万勇昌为何无缘无故对爱徒痛下杀手。 烟淼来信提及的那句“正邪难分”绝非偶然。 他仔细检查着杨篱身上的痕迹,眉头紧锁。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忽然,他的目光凝在对方腰侧的剑柄上。 齐晟为了看清些,取出火折子凑近,发现朝里的那面,恰好有血印的痕迹。 他眼睛一亮。 杨篱胸口的刀痕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挣扎残留的模样,应当是事发突然,压根没来及反应所致。 而且以杨篱的性格,就算万勇昌朝他拔剑,他也决计不会还手。 奇怪的是。 这血已经染红了大半衣裳,齐晟的火折子扫向对方的手,全是干涸的鲜血没错。 可为何,剑柄上只有浅淡到险些令人忽略的血痕? 有五指的形状,应当未被擦拭过才对。 难道……在万勇昌给予致命一击前,他就已经受了伤,并且下意识握了剑? 可这浑身上下除了胸口的伤痕,再没有其他伤口。 齐晟唯一能确定的是,杨篱绝不会对万勇昌拔剑。 池州渡见他神情凝重,默不作声地划破指尖。 一滴血落在杨篱眉心。 齐晟从思绪里回神,下意识看向池州渡。 对方动作行云流水,修长的手指娴熟地沿着杨篱眉心往下画出繁琐的咒文。 一缕轻浅的煞气没入对方身躯。 刹那间,咒文燃起蓝焰。 齐晟只觉得一阵阴风刮来,似乎有什么在无形之中变了。 他正静静看着,池州渡忽然抬手,带血的指尖在他眉心轻点。 心魂一震。 仿佛意识陡然进入了陌生之地,他眼底亮起如同萤火的光点。 齐晟愣怔地看向四周。 一众混沌灰扑的灵无意识的地朝池州渡靠近,有些乖乖挨在他身侧,圆滚滚的很是可爱,有些泛着红光的则上蹿下跳地撞着他的身体。 与想象中的阴邪大相径庭。 池州渡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像是懒得理会这些小东西,所以任由他们放肆的山神。 这一刻。 齐晟甚至忘了自己蹲在乱葬岗是为了什么,眼中只有夜色之下被月辉赋予光芒的池州渡。 他看清了对方冷漠之下,也许可以被称之为温和与宽容的东西。 心跳不知为何变得异样,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这一幕,总觉得似曾相识。 仿佛在荒诞的梦中见过一般。 他喉结滚动,内心莫名焦躁,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想要抓住对方。 直到一只灰扑扑的灵急匆匆从林中赶来,“咻”地一下跃进池州渡手心,极为舒适似的蹦了蹦。 齐晟这才如梦初醒,手指微微蜷缩,倏地收了回来,惊疑不定地傻在原地。 池州渡自然地伸出手,将灵递到齐晟跟前。 发现齐晟直愣愣看着他后,顿了顿,低声提醒。 “杨篱。” “啊,嗯。” 齐晟错开视线,含糊地应声。
第80章 杨篱之死(下) 思绪清明后。 齐晟并未过多纠结,权当方才的怪异是自己一时鬼迷心窍,转而朝下望去。 眼前的灵乖巧地跳进他的手心。 虽说瞧着十分讨喜……但着实与杨篱生前规矩谦卑的模样没有半点相似。 “这……当真是杨篱?” 齐晟迟疑着问。 “黯淡无光,则神识混沌。”池州渡注视着他手里的灵,“如置身梦中,尚未意识到自己死去。” “因此,会呈现出生前最真实的模样。” 池州渡手指拂过蓝焰,齐晟掌心的灵也跟着一哆嗦,受惊似的往他手里缩了缩。 “是杨篱无疑。” 齐晟闻言试探唤了一声。 “杨篱?” 那团灵顿了顿,似乎明亮了一些。 齐晟下意识看向池州渡,见对方点头,这才继续询问。 “你……为何而死?” 此言一出,尸身上的幽蓝火光更加幽暗了些。 灰灵中泛出些许猩红的色泽。 齐晟警惕地盯着他,却见这灵忽然转身,跃到尸身左侧的小腹。 刹那间,火光由蓝变绿,印照着泛着红光的灵,阴森至极。 莫非? 齐晟心思活络,试探地伸手,鬼火并无温度,如水一般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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