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轻轻一触,阴冷的滋味便随之指尖没入心底,令人毛骨悚然。 他垂眼在尸体的小腹按压起来。 忽然,齐晟的指尖微顿。 皮表之下有一处不易察觉的硬块,细微到他来回摸了三次才有所察觉。 齐晟大致猜到了什么,下意识想附着一丝内力在指尖去探,谁料却毫无反应。 他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继而默不作声地望向身侧的大佛。 池州渡眸光微闪,慢吞吞伸出手,细长的傀丝没入杨篱的小腹。 齐晟眼中闪过锋利之物映射出的寒芒,果不其然。 一根细长如丝的银针被傀丝吊在半空中。 不过…… 两人几乎同时察觉到异样,立即后退躲闪。 “噗呲——” 令人牙酸的动静响起。 皮表之下传来内脏爆裂的声音,尸体倏地睁开眼睛,从口中喷出一大股鲜血,连带着周边的草地都未能幸免。 他眼角蜿蜒而下两道血泪,紧接着是耳朵。 齐晟攥紧了拳头。 银针。 又是银针。 杨篱心性纯良,这些年跟在万永昌身后掌管灵鸠门内外事宜,可谓尽心尽责。 他从未吝啬于内法秘诀。 将自己的心得倾囊相授给师弟师妹,丝毫不担心他们会动摇自己的地位,对灵鸠门忠心耿耿。 九年前他们初遇时,齐晟还只是郑风的弟子。 那时杨篱身形瘦弱矮小,笨拙地在后院调息却始终不得解,他见对方内力紊乱,便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跟前,随手解了对方困境。 分明是举手之劳,他却像是得了什么大的恩惠,朝着他跪下磕头谢恩。 齐晟那时性子还不圆滑,愣了一下后,伸手将他拽了起来。 “不过举手之劳,兄台何故如此?” 杨篱憨厚地摸摸后脑。 “于我而言,已是大恩了。” 齐晟摇了摇头,抬手与他碰拳:“客气了。” 又过了几年,二人再度相见。 那时他已经是平定江湖内乱,自立门户的年轻宗主。 而阳篱则跟在万永昌身后,身形高大了不少。 见到他后眼底有几分真心的笑意,却不敢抬起头来看他,只是躬身一行礼道,“齐宗主,久仰。” 没了年少的稚嫩,血肉生长得愈发宽厚,却也依旧遮挡不住骨子里的卑怯。 时至如今,曝尸荒野,无人立碑。 杨篱于他而言,是一位故人。 若一刀毙命尚能免些痛苦,可最终却连尸身都不得体面。 齐晟在原地怔了片刻,缓步走回他身边。 那双眼睛里布满了死气,血泪浸染之下,犹如随时会诈尸的恶鬼。 但这世间,至少有一人记得他温润谦卑的模样。 齐晟的目光停留一瞬,继而异常冷静地看向他的小腹。 方才取出银针的地方破了一个血洞,源源不断的血与碎成一团的内脏汩汩涌出。 ——鬼食器。 这是姬叶君的绞针秘法之一,以丧心病狂闻名。 忽然,齐晟迅速抬眸。 眼前划过一道红影,傀丝没入尸体的心口。 而后,缓缓向上拽出一根黑针。 刹那间。 原本就青白的尸体顿时生出黑紫的毒斑,大片大片蔓延开来,一片狼藉。 齐晟目光阴沉:“……毒?” “骨针。” 池州渡摇头,攥拳碾碎了手中的骨针。 “七日煞。” “……骨针,七日煞。” 齐晟盯着这具已然面目全非的尸体,拧眉喃喃。 万勇昌杀杨篱,这其中一定有一个契机。 不过既然是双方会面,自然有所图,是来做交易。 剑柄带有血痕,说明杨篱起先已经受伤。 血痕浅淡,似是五指虚拢,说明他虽说警惕着,但心中也迟疑不定,应当是万勇昌没有表态。 共两枚银针,一枚出自姬叶君的独门绝技,放血威胁万勇昌,施加压力。 这第二枚骨针,咒煞之术,七日煞毒发作,是留给万勇昌的考虑时间。 而最后,是万勇昌的弯月刃。 看来对方给出的诱惑不小,他不过迟疑了片刻,便选择亲手杀了自己的爱徒,以示诚意。 同时,向其它知晓内幕,却有没有胆量的门派抛出信号,从而壮大自己的势力。 而杨篱,就成了这帮豺狼虎豹的棋盘与筹码,只能任由他们在自己身上为非作歹,谈论着利益。 不曾将他当做人对待。 齐晟面无表情,无端显出几分冷厉。 至于,是否是他想的这样。 相信很快便能知晓了。 他手指随意地把玩腰间的银铃。 宽大袖袍遮掩之下,镂空半圆悄无声息地朝左转了一圈。 身侧冷不丁传来一声。 “验好了?” 齐晟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放下衣袖,含糊道。 “……差不多是。” 他话音未落,眼底就闪过一道明亮的火光。 齐晟目光下意识跟了过去,只见傀丝再度破空而出。 这次略有不同。 有些从林中,有些从地底窜出,一齐朝半空而去。 结成细密如网的诡阵。 四方各有一符。 燃火,却不见尽。 池州渡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抬手用其在眉间抹出一道血痕。 紧接着,一道傀丝穿过其中,一路领着这枚铜钱朝半空中而去。 在它到达正中的刹那,数以万计的傀丝被引燃,符火迅速朝铜钱聚拢,隐约可见其中玄妙。 齐晟望着那繁杂的图纹,心底震撼。 这些……是咒文。 所有符火于铜钱处交汇之际,又“轰”地散开,如同点点萤火,四散着飘零,缓缓落在尸身之上。 暖意驱散了阴冷的气息,像是火海带来了救赎与生机。 火焰侵蚀着腐朽,齐晟哑然。 “你这是做什么?” “渡灵。” 池州渡冷漠地掸开一只死咬着他不放的冤灵,抖了抖袖袍,又落下几只,眉眼沾上几分烦躁。 “麻烦。” 以他的实力,捏死这一片的灵恐怕易如反掌。 齐晟望着他,轻轻扬唇。 沉默片刻后,他走到杨篱的灵前。 灰灵亲热地朝他靠近。 “……年少相逢是缘,虽说缘浅,但彼此也称得上一句故人。” 齐晟低声道。 “若去了那处也无依无靠,便去寻阳一......如今应当是兄弟二人,性子都还不错,你们三个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齐晟最后碰了碰那灰扑扑的灵,低声喃喃,“若他匀你半分恶,今日躺在这儿的,便不会是你。” 火焰冲天,齐晟没有迟疑,立即朝后退去。 他眼中倒映着火光,一直印进心里。 池州渡这才扬手,将手里的粉末撒了出去。 火焰冲天而起的瞬间,符纸燃尽,红火顿时阴暗下来,变成泛着诡异绿光的火。 细密的傀丝在池州渡的操控变换,继而布成咒阵。 “这是什么?” 齐晟下意识退后一步,开口询问。 灵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这些是他们留下的怨气。 以骨针为引,成怨煞咒阵,业障反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池州渡收回手,淡定道:“一点教训。” 齐晟会意。 得到自己想要的线索,他的神情缓和了不少。 齐晟正欲耐着性子开口,和池州度好好谈谈,谁料熟悉的眩晕感先一步袭来。 天旋地转,混沌不堪。 在他身形不稳跌进一个充斥着冷淡气息的怀中时,齐晟忍不住咬牙骂一句。 “混蛋。”
第81章 “捉来陪你” 宽大袖袍遮挡之下,齐晟手指抹过腰间,悄无声息地打开银铃,而后朝着缺口轻轻一划。 血珠没入细小的尖角之中。 一只长相怪异小巧的蛊虫从衣裳间隙中落下,瞬间钻入地底,待到二人离开,才悄悄冒头。 它背覆透翼,头顶生角,尾巴形似蛇类,很是灵活。 轻微的窸窣声被火焰燃烧的动静掩盖。 灵蛊钻进已经面目全非的乱葬岗,尾巴卷起那枚无人问津的银针后钻入地底,朝苗疆方向而去。 双生灵蛊,承载着主人的意志。 两蛊环抱缠绕,头顶尖角相触。 则知对方所留心声。 - 鼻尖萦绕着一股乡野独有的炊烟气息。 黑沉中有一片光晕晃来晃去,齐晟的意识慢慢回笼,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晴朗的艳阳天,浑身被晒得暖意融融。 一只手碰碰他的脸,却没有出声。 青色衣摆在眼前一晃而过,齐晟竟有些习惯如今的处境,顿了顿后眼神扫过四周。 这院子十分狭窄,不是先前见过的大院。 不知为何,屋子左侧有一面高墙。 齐晟眉心微拧。 一只手忽然绕到他身前,替他将正往下滑落的小布靴穿好。 “......” 他不自在地蜷缩起腿。 齐晟站起身,远离池州渡的小腹和大腿后默不作声地跳下地,扭头就朝屋中走去。 在外头溜达有风险,万一不巧让人撞见,自己便难逃一劫。 见齐晟不吭声,池州渡动作一顿,默默跟着他进屋。 有过两次出逃的经验,加上对这木偶的身子适应了不少,齐晟行动还算灵活,直奔床榻而去。 见原身鲜活如初,他这才放下心来。 头顶笼罩一大片阴影。 他扭过头,见池州渡犹如一座小山般俯视着他。 齐晟心里有气,但自己技不如人被摆了一道也没处说理,只得心中冷哼一声,麻利地爬上床挤进“齐晟”的手臂,背对着池州渡躺下。 一副拒绝对话的模样。 身后的人分明很安静,却更招他心烦。 过了一会儿,池州渡缓步走到床前,从怀里取出一个适合木偶大小的棉被盖在齐晟身上。 齐晟闭着眼没动。 一阵窸窸窣窣后,耳边传来脚步远去的声音。 紧接着门被阖上。 齐晟睁开眼,沉默了一会儿,一脚蹬开被子。 他心烦地叹了口气起身坐好,不经意扫过那袖珍的被褥,目光定格在被角的“焰”字上。 也不知池州渡对这字究竟有何执念。 被褥被蹬得有些远,这东西略微轻薄了些,风一吹就要朝地上刮去。 就在它即将飘落的刹那,一只木手及时地抓住,而后又像是烫手一般朝床里边扔去。 反正他倒不是说怕这东西脏了还是什么。 若任由它落到地上,此时又恰好有人进屋,那么就有暴露自己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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