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帽子里是铁,十分沉重,外出时取下,回家后戴上,若有半点不合规矩,这戒尺瞬间就会落在身上。” 齐山勤抬手拿过戒尺,拍了拍掌心。 “久而久之便有了好的仪态,直到及冠后,才能真正脱下它。” 见齐晟目光怔怔,齐山勤淡笑,目光悠远。 “你母亲那时说,若日后让孩儿也跟着遭罪,便不嫁我了。” 他摇了摇头,紧接着收敛了眼中的惆怅,言归正传。 “你祖母......是个刻薄又强大的女子,她是那一辈中嫡系唯一的孩子,你曾祖父爱妻如命,见是女孩十分欢喜,便让她随了母姓。” “原本一切安好,可惜天不遂人愿,二老因出游意外双双辞世,留下你祖母一人。” “她幼时从掌上明珠到受尽冷眼,变故之中,性子愈发古怪强硬,最终成了皇帝都要给三分薄面的谢老太君。” “当年她凭借着玄妙阵法名声大噪,却鲜少有人知晓,她修的......其实是鬼道。” 齐晟眼皮子一跳:“什么?” 齐山勤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手中提着灯,领着他来到一处放满古籍的石柜旁。 “这些,都是你祖母留下的。” 微暗的灯火印在文书之上。 “无名奴族的传说,源于三百年前,那时还只是个渺无影踪的民间故事,没想到......竟不是空穴来风。” 齐山勤拎着灯扫过古籍,伸手取出一个十分残破的递给齐晟。 齐晟神情复杂地摩挲陈旧的纸张,“我倒是从不知晓,家中竟有这些宝贝。” 听出他语气中的埋怨,齐山勤但笑不语。 齐晟抿唇,垂眸揭开手中的古籍。 说是古籍,但只有单薄的数页,这其中记载着三百年前的种种。 古早的江湖面貌逐渐显出轮廓。 杀戮、争夺、暴虐。 善恶的界限并不明晰,一切都是实力至上。 不似后世的先礼后兵,直白的掠夺是最为常见的揽权的途径。 这些与众人提供的古籍记载别无二致,只是更为详细些。 齐晟的目光定格在“五毒”二字上。 “五毒指五毒鬼名下弟子,蛇纹姑、毒蝎翁、天龙鳏、金蝉散士和......”他摩挲了一下那小小的守宫图纹,嗓音略沉,“守宫神医。” “嗯。” 齐山勤缓缓开口:“无名奴族的传说,便来源于这位守宫神医。” 眼前闪过那串其貌不扬的木珠,上面有着被他忽略的细小图纹。 齐晟想起那只阳一留下为自己带路的守宫,忍不住闭了闭眼。 他未曾明说这幕后之人的身份,告诫着自己不要插手此事。 却又像是料到了自己不会听,于是便将线索以这种方式告知。 可整整三百年,这幕后之人究竟想要什么? “父亲。”齐晟攥紧了拳头:“人既然已得长生之法,还有何可求?” “人所有之物,便等同于无物。”齐山勤摇了摇头,“攥在手心里的不会多看一眼......即便是你,起初赢了一个又一个对手,时至如今剑道无人是你的对手。” “那你为何还有所求?” 齐晟一怔,垂下头。 “这世上没有无欲无求之人。” 脑中闪过一截青衣。 “未必。”齐晟几乎下意识开口。 齐山勤敏锐地眯眼:“哦,你见过?” 齐晟反应过来后心中懊恼,暗骂自己鬼迷心窍。 他故作淡定地捧着古籍,弯腰去去瞧其他的。 顺势寻找有关池州渡的线索。 “自然没有,孩儿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谁料看了一圈,都未曾找到傀师相关的记载。 “父亲。”他直起身子,迟疑着开口,“......你可曾听说过傀师?” “听你祖母曾提起过,是位十分厉害的前辈。” ......祖母、前辈? 齐晟尴尬了一瞬,愈发觉得荒谬。 不知为何,就算知晓了对方身份,他也始终无法将池州渡当做前辈来看待。 但今日听着父亲都尊称一声前辈,齐晟想起自己此前的混账行径,耳根逐渐开始发烫。 即便已经极力克制着微妙的情绪,但在至亲跟前,也都变得无所遁形起来。 齐山勤望着他,眼神变得有些耐人寻味,状似不经意间开口。 “听说前不久,你身侧有位红衣女子?” 齐晟摸不准父亲对傀师了解多少。 这是当真想关心他,还是知晓傀师身侧有一红衣女傀? 齐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齐山勤见他面色古怪,开口询问:“怎么?” 望着父亲正经的面容,齐晟面上一热,羞愧至极,只得摇头。 “没什么,这些改日孩儿再与父亲细说,眼下还有更为重要的事......”他收敛了神情,言归正传,“阳一临终前,希望我不要插手此事。” 齐山勤也并未追问,只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你也这么想?” “也许任其发展最终一网打尽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这其中有一味足矣扭转局面的变数。”齐晟合上古籍,神情晦涩,“人心。” “权利”二字之下操控全局的,是善变的人心。 沾上人心这一变数,这世上就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 且不说其他,单凭一个“长生之术”,就足矣让许多人心生贪念了。 到了那时,这份执念深入人心,欲望积攒之下,还有多少人会站在自己这一方,齐晟也不敢保证。 更何况,这幕后之人的目标还是池州渡。 他们此刻是仇敌。 日后呢? 也许会是盟友也不一定。 “此局难破。”齐晟轻叹一声,神情并不轻松。 “下棋之人也得掂量着落子,若无法纵观全局,那便先破眼前的困境。” 齐山勤拍拍他的胳膊,“人只有往前走才有以后。” 齐晟目光不自觉间温和了许多。 “是。” 齐山勤哼笑一声。 “看来今日是留不住你了。” 齐晟心中有愧,低声道。 “待到尘埃落定,孩儿便将剑宗交给小鱼烟淼,常伴您左右。” “那倒是不必。”齐山勤推着他往外走,“若你与轻越一般寻得良人,我这心中也可安稳。” 齐晟勉强笑了笑:“父亲......” “好了。”齐山勤摆了摆手,轻声道,“来都来了。” “去看看你母亲吧,许久不见,她该想你了。” ---- 没卡上……下章见面^ω^
第78章 查探(下) 后山有处花园。 树梢悬挂着几盏父亲亲手做的灯笼,夜明珠安静地蛰伏其中。 在漆黑的夜里盯着看得越久,光似乎就越明亮,映照着墓碑上雕刻的字迹。 齐晟跪在墓前认真凝望了许久,这才笑着开口。 并没有久别重逢的拘谨,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近来所见所闻,大多都是些有趣的事。 父亲静静立在一旁,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夜色在不知觉中愈发浓郁,乌云悄然拢住明月,犹如轻纱般将其覆盖,像是送它入眠。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趣事说到了尾声,齐晟心中的苦闷不自觉冒了头。 他沉默了半晌,最终却只是温和道。 “那日梦中与娘亲相聚,不知为何记得十分清晰,再想梦见,却又不能如愿。”他低声道,“您在那头若日子过得还算清闲,无事便来看看孩儿,别总偏心着往父亲那儿去。” 脑袋被人用力一拍,齐晟整个人晃悠了一下。 这次的笑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他叹息一声顺势起身。 “爹,娘。” 齐晟的目光从墓碑上移到齐山勤身上,轻声道,“保重。” 齐山勤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心中千言万语无法吐露分毫。 齐晟嘴唇微动,最终却只是弯腰抱了他一下,紧接着不再犹豫,转身快步朝门外走去。 那背影潇洒,不似年少单薄,宽厚的肩背显得意气风发。 齐山勤眼中藏着许多未尽之言,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转身望向墓碑。 “燕儿,他这一劫。” 他蹲下身,额头轻抵在冰冷的石碑上,喃喃。 “兴许莫如你我......” - 乌云遮月。 林间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三百年前、五毒、九咒教、毒蝎翁...... 古籍之中的记载,与在花云间密信上提及的别无二致。 唯一不同的,就是有关傀师的记载。 方才父亲提起时,他应当继续问下去才是,但不知为何眼前闪过池州渡纯粹的浅眸,话哽在喉中,终究没有再问下去。 人言可畏,各派之间常常散布一些真假参半的谣言混淆视听以达目的,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更何况这虚无缥缈的...... 忽然,齐晟一愣,停下脚步。 不对。 池州渡是善是恶与他有何干系? 早日摸清真相才是他需要的不是吗? 为何反倒犹豫了,像是...... 齐晟眼神盯着虚空一点沉思,就在他隐隐捋出些头绪时,耳畔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风声。 他眼神微变,立即握上腰侧的剑柄。 “叮——” 一道轻微的银铃声响起,像是某种示意。 齐晟下意识紧绷起来的身形顿时放松,几道黑影落在身前,领头之人单膝跪下。 “齐宗主。”影六低声开口,“暗卫阁在此候命。” “不必多礼,有劳几位了。”齐晟弯腰将其扶起。 紧接着,另一道身影也迅速赶来。 “弟子九炀,奉烟淼师姐之命,前来送信。” “烟淼?”齐晟眉头一皱,立即接过九炀递来的信。 这一看,神情彻底冷了下来。 信中提及是卓安锦察觉到异样,立即知会了烟淼。 这小子当真是个情种,这浑水众人避之不及,他为了讨好心上人竟敢明目张胆地站队。 卓安锦千面圣手的名声在外,自然有许多众人不知的身份。 他途径鹤钰城办事之际,发现灵鸠门几日前抬出几名弟子的尸体。 起初看见这些他并未起疑,心想也许是有什么内部矛盾,弟子们大多年轻气盛,偶尔犯错也在情理之中。 谁料他正打算离开,就见这其中一人的手臂下滑,露出腕骨上带着的红绳。 那红绳之上拴着不值钱的桃木小舟。 此人并非什么名不经传的小喽啰,而是灵鸠掌门的大弟子杨篱,前几日还同他一起在酒楼中借酒消愁,这腕间戴着的红绳,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所以极为珍视。 那时对方面容消瘦,看上去很是消沉,口中嘟囔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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