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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瑶华觉得背脊在夜风中冻得有些僵硬了，锦悦才开口喃喃道，“杞殊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晚上总是睡不好，就寻一处高地俯瞰世间百态。有的时候灯红酒绿，车水马龙，有的时候冷清寂寥，牢落陆离，流离了多少地方，我就看过多少不同的风景。” 锦悦自顾自言，“时常一站就是一整夜。”他回过头，看向瑶华，却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他又将目光放回了王城远处的星星点点，“从前在玉浮山的时候，我和杞殊常在后山的小木屋处见面，每次我在那里等他，也是像这样，眺望山下的路，盼望着他的身影出现在那条石板路上。” 锦悦摇摇头，笑得很苦涩，“可是再也没有了，我再也不会等到曾经最欣喜的那一刻了。不论我等多久，杞殊都不会再出现了。” 他回头，朝瑶华道，“瑶华，你有试过一个人从夜色迷蒙等到晨曦微露的感受吗？” 瑶华没有应答。 “长夜漫漫，无尽的黑暗，你见过漫长等待后旭日升起的模样吗？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人们开始了劳作，其乐融融，宁静祥和，唯有我，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锦悦又笑了，“哦，我忘了，你是清和君，是半神，修的是无情道，哪里能体会到这种凡人里的庸俗感情呢？” “可是我，不知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的日日夜夜。” “我每日每夜地站在这里，还是会回忆起很多前尘往事。瑶华，你说人的一生，只会有一人想要真心予付，共度一生，我信了，可你去把我的那个人给毁了。” “你把我唯一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毁了。” 锦悦絮絮叨叨地讲了很久，瑶华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陪着锦悦，在萧瑟的夜风中，一直到月落参横。 一宿无眠。 ---- 趁着四下无人，过来浅浅地更一小章......
第28章 === 少年时候的情愫总是懵懂又朦胧。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对锦悦上了心，瑶华也说不清。 锦悦那样的少年，光鲜亮丽，英气迫人，在同龄的学子中极为出挑，想不注意也难，自然也刻进了瑶华的心中。 锦悦出身高贵，有着王族血统，是不可高攀的。反观自己，妓院里出生的孩子，母亲是最下等的杂役，父亲却连是谁也不知道，二人身份就如云泥之别。 瑶华从未想过他和锦悦这样的人会有交集。 直到那一年的春日祭，在落花纷纷扬扬的海棠树下，如画一般的少年跑到他面前，邀他做同修…… 那是一种微妙的，被青睐的感觉。 既荒谬，又让瑶华生出些紧张。 后来在琴音的安排下，两人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成了同修。 即使在后来的相处中，两人彼此都认为，他们根本不是同一类人。 他总是循规蹈矩地做事，恪守自己的本分，绝不会给自己的同修惹来丁点麻烦，而锦悦那边也觉得他无趣至极，以至于他们即使结了契，他也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锦悦却总是和自己的朋友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 锦悦性劣，玩心未收。 他虽然嘴上严厉，但心里总归是包容着他，对他那些无理取闹的要求，也是半推半就地迁就着，就连锦悦心仪的姑娘，他也为他牵线搭桥。 锦悦喜欢漂亮娇小的姑娘，而他是一个男人，出身寒微。他的身份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他，连一丝越矩的想法都不能够有。 像他这样的人，哪里会拥有什么情啊爱的。 再后来，一些偶然的因素，竟让他误以为自己可以触碰到那种遥不可及的情感。 思绪万千，他心中翻起波涛汹涌，排山倒海，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他多年深藏于心绝口不敢提的，是他对锦悦的爱慕。 可念不可说。 如果人的一生，只会爱一个人，他何其幸运，能与这个人结下一生一世的羁绊。 他不顾琴音的反对，一意孤行，宁愿褪去一身修为，也要和锦悦结为伴侣。 在他满心欢喜准备对锦悦表露心声时，却发现，原来一切的事端只是自己会错了意，那些浓情蜜意，温柔体贴，锦悦从来都不是给他，而是给了另一个人。 一只蝶妖。 一个男人。 锦悦从来都不是只喜欢姑娘，只是喜欢的那个人，不是他而已。 于是在还未开口之前，他将一切又深深地埋入了心中，再也不要提起，没有人知道，他翻涌起多少惊心动魄，经历过多少千转百回，最后又生生归为平静。 这场无疾而终的爱恋，从头到尾都只有他自己。 *** 前尘 锦悦这些日子有些反常。 瑶华每日回到住所的时候他居然也在。 早知道，平日里，瑶华是很难看到他影子的，明明住在同一间院子，可他们偏偏就是完美地错开了一切碰面时机。 清晨，瑶华总是很早就起床，去学堂，而这时，锦悦还在呼呼大睡。 午休时分，瑶华用完膳，便去武场里练习，或者在学堂里打个盹。而这时，锦悦开始懒洋洋地起床，收拾好自己去食堂赶上最后一波饭菜。 下午大约是他们见面频率最多的时刻，毕竟锦悦也不能次次逃课，偶尔也会在课上去混一下脸熟，于是这就成了他们这对同修见面的最高频时刻。 到了晚上，瑶华要自行练习到亥时，而这黄金的闲暇时光，锦悦自然就跟他的狐朋狗友们约到处去寻欢作乐啦。 每当瑶华结束一天的行程，回到住所的时候，迎接他的总是冷清和昏暗。 空荡荡的屋子里，他一个人摸索着，通常会煮一碗素面，或是一碗白粥，作为他的晚餐。吃完后独自收拾干净，再烧水洗漱，然后沐浴上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的日程就像是树上一圈圈的年轮机械又简单，不断重复着，好像绝对不会划出偏差的轨迹。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完成这些事情，锦悦回来的很晚，有些时候，瑶华已经睡去，连他到底回没回来也不知道。 可这些日子锦悦很反常，每次瑶华回来的时候，锦悦竟然也在，而更反常的是，锦悦还会做好饭菜等他回来。 这诡异的情形，瑶华甚至要怀疑他是不是在饭菜里下了毒——这人不是要谋害同修吧？ 虽说他俩八字不合，三观不称，但也没到要死要活的程度吧？ 锦悦恭谦的态度更加怪谲，笑眯眯地把他拉到桌边，问他是不是累了饿了，再把桌上的纱罩揭开，说是专门为他准备的晚餐。 菜肴三四个，卖相虽算不上好，但还都像模像样。对于吃惯了食堂和总是凑合着填肚子的瑶华来说，这样的小灶已经足够奢侈。 清蒸鳜鱼，龙井虾仁，西湖牛肉羹和一碟荷花酥，还挺雅致。 瑶华皱着眉，“你做的？” 锦悦眨巴着眼点点头。 “你会做饭？！”瑶华打量着他，表情古怪极了。 “可以学嘛。”锦悦把瓷白的碗筷推到瑶华面前，“快看看怎么样。” 瑶华将信将疑地接过碗筷，一副唯恐有诈的样子。 “吃吧，没毒。” “……” “这可是我花了一下午时间才做出来的，就等你回来开动了。” “……” 如此这般。 瑶华缓了好些日子才适应过来。 刚开始的时候，锦悦的菜肴只能说差强人意，当然瑶华也并不在意，这对他来说已经很丰盛。 锦悦却像是着了道，每日看着瑶华吃完，嘴巴里不停歇地问有没有咸了，有没有甜了，搞得瑶华吃起来也小心翼翼。 若是一道菜没达到锦悦的标准，他就执着地每日反复着做，久而久之，味道和色相也是真的上来了。 于是他们就像厨子与食客一样，专注于提升锦悦的厨艺。 锦悦对武艺法术毫无兴趣，现在倒好似真的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一股脑的热情全扑上去了？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这些日子下来，瑶华对锦悦的态度却是舒缓了不少。 “瑶华，你瞧这鳜鱼好吃吗？有没有把腥味掩住？”锦悦托着下巴，问得很认真。 瑶华夹了一小口，吃得很斯文，细嚼慢咽后点点头。 “点头是什么意思？你讲清楚。” “好吃。” 这些日子以来，锦悦对这位同修也是有了些新的认知。瑶华在他心中的形象是冰冷刻板，严谨木讷，可如今看来，锦悦扶额，似乎是比想象中的更甚，或者说，有些呆愣。 平日里这百尚学子对学堂里的事可是细致严格，怎么到吃饭这一块，就变得呆头呆脑的。 随便做什么他都说好吃，连烧糊了的东西也说不错，非得一句一句问他有没有咸，有没有甜，他才答得上个所以然来。 “真的好吃？” “嗯。” 锦悦突然起了玩心，把撩姑娘那套搬了出来，“你要是觉得好吃，我天天给你做，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好不好？” 瑶华收回目光，没有回答。 “这回有没有腥味？” 瑶华摇头。 由于瑶华对食物的要求实在太低，已经不能完全得到锦悦的信任，于是锦悦自己夹了一口尝，嚼了片刻，“不行，还是能吃出一点腥味，”他看向瑶华，“瑶华，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啊？” 瑶华放下碗筷，一脸坦诚，“我真的觉得已经很好吃了。” 锦悦摇头，“不行不行，这跟醉仙楼的根本没法比嘛。” “醉仙楼？” 锦悦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打了个哈哈，“瑶华，你不能这么敷衍，身为我的同修，你能不能把对生活品质的要求，提高一点？” “……”瑶华是没去过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对食物也没什么研究，这些平日里少见的菜品，他是真的觉得不错，至少比食堂和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好多了，“要不你换个人来尝尝。” “我不，我就要做给你吃，我就是做给你吃的。” 瑶华一愣，“为什么突然为我做这些？” 锦悦笑眯眯的，“因为你每日练功很辛苦呀，也不会照顾自己，我也不能为你做什么，总能让你吃得舒服一点吧？” “……”瑶华听得不自在，纤长的手指又摸回了竹筷，掩饰这奇怪的不自在。 如此以往，久而久之，瑶华也开始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每日练习完后，回到住所总有可口的饭菜等着自己，心中不免浮起一丝暖意。 有人关怀原来是这种感觉。 锦悦对待菜品要求很高，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做到自己满意，有的时候，一顿饭里锦悦就着同一道菜重做了好几次，搞到了深夜才罢休。 可第一次菜肴里的那道荷花酥，瑶华心里很喜欢，锦悦却再也没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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