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又渐渐回到了原先的模样,同一屋檐下,却日日不相见的模样。 一日深夜,瑶华洗漱后,准备就寝,却听外面窸窸窣窣——锦悦回来了。 瑶华打开房门,见锦悦跌跌撞撞地从大门走了进来,瑶华刚一过去,锦悦便扑到了他怀里。 一身酒味。 锦悦满脸通红,神志不清,抬起头看了半天,眼神才聚了焦,嘿嘿一笑道,“瑶华。” 瑶华蹙着眉,把他扶进了卧房,刚放上床,锦悦又吐了一地,华丽的衣衫上到处都是污渍。 瑶华无奈,只得为他换去干净衣物,又打来清水给他清洗。 床上人不省人事,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些什么,瑶华听不太清。 换完第三盆水,瑶华才觉得打整干净了些。 擦拭完面颊,瑶华准备清洗布帕的时候,手腕忽然被狠狠捏住。 瑶华一怔。 床上的锦悦突然醒了过来,死死地拉住他不让他走。 瑶华轻轻地唤了声,“锦悦?” 那人并没有回应,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锦悦?你醒了吗?” 仍是没有回应,锦悦半仰着头,虚着眼睛望向他,眼神迷离,神色温柔,像是在看自己心爱的宝贝。 半晌,倒是瑶华先怯了场,目光躲闪到了别处。 “锦悦,你先松手。” 可锦悦牢牢抓住,死也不肯放。 沉寂了片刻,锦悦突然笑了,盯着瑶华傻傻道,“小馋猫,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你一辈子跟着我,好不好?” 瑶华陡然愣住,脑中一片轰鸣。 他睁大了眼睛,下一瞬,满面通红烧到了耳根。 锦悦与他碰触的手腕处似有融铁般滚烫,他忍不住抽回手,可锦悦执拗着怎么也不肯放开。 瑶华垂下眼帘,听见自己心咚咚狂跳,就要从嗓子眼跳了出来。 “你不答应我就不松手!”那人却像撒着娇一样胡搅蛮缠。 两人拉扯着,相持不下。 良久,瑶华抬起眼,眸中似有星光千千万,“锦悦,你当真么?” 锦悦似乎已经接收不了外界的言语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瑶华,固执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又过了许久,瑶华垂下眼,缓缓道,“好,我答应你。” 禁锢的手腕立刻就被松了开,锦悦腾的一声躺回了床上,满意地睡去。 留下瑶华一人独守在床边,思绪翻涌。 那一瞬间,仿佛地动山摇,星河塌陷,只需一眼,便似与他走完了天涯海角,历经了沧海桑田。 心跳骤然加剧着,眼前人却睡得安宁。 又有谁知道,他那颗跳动不安的心呢? 原来刹那间,只是他一个人的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良久之后,瑶华回到房里,躺在冰凉的木床上,透过窗棂,盯着一望无际的星空,彻夜未眠。 手中的剑穗已经被他捏过一遍又一遍,上面垂落的流苏已记不清被他数过多少次。 思绪难平。 过后的几日,瑶华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锦悦,早出晚归,若是不巧碰见了,也是立即挪开视线,匆匆离开。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锦悦。 反观锦悦这边,却像没事人一样,根本没有察觉瑶华的反常。 那日酒后真言,他似已忘得一干二净。 瑶华像往日一样来回于学堂和住所,心境却再不能再如往常般平静,总是心不在焉地做着事,课堂之上也被琴音提醒了好几次。 心中的悸动按耐不住。 他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的情感,酸涩之中好像夹带着甘甜,柳暗花明之时,又觉得以前走过的弯弯绕绕都是值得的。 若不是锦悦无意中吐露出的心意,他不会发现,原来自己对锦悦的情谊也早已种下。 第一眼就印在了心中的人,怎么可能忘得掉? 可他那么耀眼,自己从来不曾有过肖想。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原来这种朦胧的情愫,是深藏在心底的爱慕。 如果不是锦悦的邀请,他可能一辈子也参不破自己的心意,他们便要生生错过了。 他钟情的人,刚好也钟情于他,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 亘古天地,浩渺宇宙,芸芸众生,恰逢一人。 锦悦…… 从此漫漫长路,不再踽踽独行,岁月若能静好,那便相伴一生。 瑶华做出了他这一生中,最破格的决定,也是他深思熟虑后,最义无反顾的决定。 他太过想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情感,他与锦悦别扭了这么些年,才终于互通心意。他们是同修,本就应该是这世间彼此最亲密的人,一切都恰巧到刚好好。 他要牢牢地抓住,再也不放手。 想要拥有一些东西,必然会失去另一些东西,他深知这个道理,可他并不在意,比起往后余生的漫长岁月里,能拥有与自己携手一生的伴侣,太多东西都显得微不足道。 可这是一件大事,他必须先同琴音请报。 ---- 少年人善说谎话,一个眼神骗过天下~~~
第32章 === 前尘 琴音听完他的诉求,挑着眉从丝卷中抬起头来,似乎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瑶华跪得端正,又对琴音重复了一遍,“琴音师尊,我想要转修。” 琴音掀起眼皮,“你疯了?” 瑶华叩首,“瑶华从不妄下决定。” 琴音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为什么?” 瑶华一时哽住,后又道,“瑶华自幼研习无情道,从未参悟过其他道别的修行,作为学子之首,瑶华以为……” 琴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编着蹩脚的理由,实在听不下去,打断道,“好好说话。” “……”瑶华立刻住了口,自己那点小心思如何逃得过琴音的眼? 琴音虚着眼,“是锦悦?” 瑶华低着头,点了点。 “你想跟他双修?” 瑶华又点了点头,全然不知那头琴音已经开始积蓄怒气了。 “无情道清心寡欲,不可双修,所以你要转修,重头来过?” 瑶华点头。 “啪”的一声,琴音掌在楠木桌上,“糊涂!” 瑶华声色清朗,“当初不是师尊钦点,锦悦和瑶华的同修之契吗?” “同修和双修怎能一概而论?当初我选择锦悦,是因为洞见他有助你晋神的资质,即使如此,他也只是你晋神路上的一块踏脚石而已。” “师尊,我从未如此看待过锦悦。” “瑶华,你竟对一块踏脚石动了真情,实在可笑至极!” “就算真如师尊所言,他日我若晋升神位,却对自己的同修无情无义,这样的冷漠无情的神祇,又如何普度众生呢?” “你是傻了吗,你修的无情道,需要哪门子的情义?” “师尊!” “昔日择选无情道的,不是你自己吗?” 瑶华叩首,恭敬一拜,抬头望向琴音时,眼中一片清明。 “瑶华自幼孤苦,并未想过此生能遇良人作伴,遂择无情道,一人终老,可如今瑶华身边却多了锦悦,能与同修心意相通,实属不易,瑶华十分珍惜。 转修是权衡再三的决定,瑶华以为,灵族寿命成千上万年,短短十几年的修行不过弹指一瞬,即使如今小有成绩,在师尊这般的修为看来,也算不上气候。 可瑶华若是和锦悦交好,那便是往后的整个余生,历经万年,瑶华此生,绝不会再有第二次的心动,与这漫漫余生相比,瑶华以为,这十多年的修行无关宏旨,瑶华愿意放弃现下一身所学,同锦悦重新来过。” 琴音瞧他神色坚定,这通篇长论想必也是左思右想后做出的决定,终是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就算你们结为伴侣,也并非双修不可啊。” 瑶华摇头,“师尊,我不想。我想要的是,与锦悦一起,如同寻常伴侣一般,我不要和他之间有任何的嫌隙与隔阂。” “糊涂啊瑶华。”琴音痛心疾首,明白瑶华是下了决心,怎么也拉不回来了,“我视你为可造之材,理应志在千里,心系天下,何以为了儿女情长断送似锦前程?” 瑶华再叩首,“请师尊准许。” “你心意已决,还要我来准许什么?” “瑶华不敬,忤逆师训,请师尊责罚。” “他若负了你呢?” “那瑶华便孑然一身,不过也是回到从前那般的模样。” “瑶华,你会后悔的。” “瑶华绝不后悔。” “你哪里是来请报的,你这分明是来通知我一声,”琴音摆摆手,示意他退出去,重重一声叹息回荡在瑶华身后。 从琴音那里出来,瑶华早早地回来了住所。 经过这些时日的冥思苦索,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下定了决心,在请示完琴音后,心中悬着的大石落下,再没有了顾虑。 他想快些见到锦悦,告诉他这个决定,越快越好。 可锦悦并没有在房间里,瑶华在前厅里坐了整整一夜,锦悦仍是彻夜未归。 五更十分,瑶华终是坐不住,提了剑出去寻锦悦。 近日里学堂管得森严,锦悦该是没有走远。 果不其然,寻了良久,终于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海棠树下见了他。 锦悦已然喝得酩酊大醉,怀里还抱着未尽的酒坛子,他的那些伙伴,三三两两地睡在山坡下的草地上,不知为何,他却独自一人倚在了海棠树下。 锦悦被他叫醒时,睡眼惺忪,酒意尚浓。 偌大的山头就只有他们两人,花瓣纷纷扬扬,洒了两人一身。 夜空中的启明星明亮又闪烁。 他喋喋不休地,把方才琴音那里的事说给了他听,可眼前人神智恍惚,也不知听进去了没。 理所当然地,他也吐露了自己的心声,可还未等到眼前人的回应,便被前来寻他的师弟叫住了。 是长老指派的任务,无可奈何地,瑶华只得跟了去,末了又回头,再三叮嘱意识朦胧的锦悦,一定等他回来。 可谁料这一去,竟去了小半旬,瑶华再没机会见到锦悦。 好不容易才赶在锦悦生辰前一日回到了学堂,到了住所,迎接他的又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瑶华在前厅里等了整整一宿,锦悦又是彻夜未归。 瑶华坐在方木桌前,手里拿着一枚剑穗。 那是他前些日子在集市上买来的器材,对着先前锦悦送自己的,照着模子做出来的,只是灰墨色换成了天青色。 这可难为了瑶华,平日里只做过衣衫上简单的缝补,要做这样的工艺,实属有些费神。 不知锦悦从哪里给他买来的剑穗,又想回送相同的款式,思来想去,只得自己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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