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会以此,来纪念帝国的新生。” * 在那之后不久。 随行的军卫包围了神塔,安斯艾尔目送那位歇斯底里发疯的暴君被近卫拖走关押。被急召来的医官对郑杨的身体状况进行了详细检查,在确认并无大碍后,将昏迷中的郑杨转入帝国中心医院进行诊疗。 郑杨被急匆匆送下神塔,而安斯艾尔站在原地,怔怔看着外公的手被抽走后自己空落落的掌心。 他无数次幻想过的瞬间就这样降临了,与静谧无声的黄昏和高塔的风相伴。但站在当下,安斯艾尔心里并没有如愿以偿的快意,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空茫。 他就这样一个人呆呆站在阁楼之上。 过了许久后,远处有撞钟声响起,似乎是这里发生的一切被传扬了出去。宏大的钟声响彻整个王都,这一声声巨响震彻耳鼓,伏袭云霄,驱散了这座城池之上笼罩着的死亡阴影。 ……赛德被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王都,原本还在负隅顽抗、寻找着赛德踪迹的加拉赫得知他被捕后饮弹自尽,他的残余势力也很快放弃了抵抗。王都被安斯艾尔势力所接管,流落他人之手许久的帝国权杖终于回归。 随着战争的彻底终结的宣告,这座被死亡的阴云笼罩已久的城池终于恢复了它应有的活力。所有人奔走相告、涌上街头,即便互不相识也彼此拥抱欢呼、呐喊高歌、乃至喜极而泣。 而在黄昏的狂欢中,帝国的新君站在神塔之上,抬眼仰望着塔顶的那一小片天空。风和光一起从神塔顶上倾泻进来,光顺着他的脸颊弧度流泻,而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被风拂动的衣袍鼓起,仿佛下一秒他就要御风神隐。 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夕阳在天边渲染血晕,一切有逐渐被浮露的夜雾倾吞,安斯艾尔才拖着僵硬的身躯慢慢转身。 诺里不知道何时就站在了一旁的角落里,见他回过头来,微微俯首——似乎又回归了过去那个侍从的角色。 “郑杨将军已经被全面检查,除了因为久遭囚禁有些营养不良,其他并无大碍。” “嗯。” “我在神塔楼下的一个小房间里发现了丽贝卡……她没有死,只是昏过去了。” “……嗯。”安斯艾尔看向诺里,反应过来后又迟钝地点了点头。 在那之后他们两人就一言不发,诺里跟在安斯艾尔身后不远处,两人一前一后地从神塔之上慢慢走下。在这里的每一个步子,安斯艾尔都迈的无比认真,他们心知肚明这是什么—— 一场迟来的吊唁,一场迟来的送别。 最终安斯艾尔停步在神塔底层的正中,倾泻的星光下怒放的黄金蔷薇将他包围,而随风曳动的蔷薇丛中,唯独他所在的地方是空无一物的。 安斯艾尔抬头上望,似乎在标的神塔中的某个位置,而后轻声道:“是这里吧?” 诺里许久没有出声。安斯艾尔等了会儿才听到他压抑的回应:“……是的。” 安斯艾尔哑然了一瞬,而后下意识喃喃道:“……要有多疼啊。” 这样的高度——即便在有无数次高空降落演练的他们眼中,在向下看和向上望时,也是会觉得脊背发凉的程度。可当时莉莉安又是怀着决绝的心情从那高塔之上一跃而下,在那之后的碎隙她又在想些什么,安斯艾尔此生都无法知道了。 “莉莉安。”安斯艾尔最后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 “对不起。”安斯艾尔垂着眼看着周围的一切,小声道:“哥哥回来了。” 流动的风令周围的花簇微微曳动,仿佛是什么回应,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安斯艾尔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天空中空蒙的星雾,仿佛梦呓般出声道:“我做到了。” 在后面的诺里动了动嘴唇,说不出任何话。 “可我还是失约了。”安斯艾尔喃喃道:“你再也看不到了。” 尽管并没有听到安斯艾尔之前的低语,但诺里还是明白了——他忍住了那股落泪的冲动,而上前几步,单膝跪下来行礼:“殿下。” “您不曾食言。” 诺里颤抖道:“无论如何……莉莉安公主,始终以你为荣。” 安斯艾尔没有应答。 良久之后——直到塔顶之上星雾渐熄,晨光熹微,安斯艾尔才终于转过身来,同在旁边守候已久的诺里道:“走吧。” 走出白塔的同时,安斯艾尔回头,深深看了最后一眼。这座神塔缄默在昏茫的破晓之中,沉眠的黄金蔷薇轻动,仿佛在拥抱着沉睡在这里的魂灵。 神塔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阖上。安斯艾尔一直看到最后一刻。当他转身之时,帝国未来的新君轻声道: “传令下去。封锁神塔——” “于我有生之年,都别再开启它。”
第197章 狂音 七诫蔷薇军入驻王都后, 帝国终于恢复了应有的秩序。战火后的国度百废待兴,政务院的灯近乎昼夜不灭。无论何时都能看到帝国中枢行色匆匆的文官们,面无表情地抱着厚厚的文书在廊道里横冲直撞。 尽管对他们来说, 这次并非是如同当时中盟联合自治体初立时一切从新而建的状态,帝国原有的机制只需要进行修正,就可以再度运转,但每个人却都分外斗志昂扬。 安斯艾尔与前两任皇帝的行事作风截然不同, 既非伯温森那样放权交任理政大臣全权处理, 也并非赛德一般专横独断,显得格外温和又隐约有些被动。因为他甫一上手并没有大幅度妄动帝国原有的官员体系,只是把自己带来的零星人手安插了进去。 这样一来帝国军队的收编自然不在话下——不提赫赫威名的白蒙坚,单诺里和原联盟上将艾略特·伦纳德就足够令人忌惮。 而到了治国理政方面, 理政大臣之下的官员们都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在他们看来,安斯艾尔的麾下尽管将才济济,却并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势必要仰仗他们这些老人了。 ——直到那个崩落星系的小雀斑迈着不着调的步子踏进帝国财政部,用了一晚上的时间牵着他们的鼻子通盘完了帝国六年来的所有底册账目。而后针对王都重建, 拟定出来了一个令旁人看来匪夷所思的造价预算。 “这可是维斯瓦纳,这可是帝国王都——不是你们那穷乡僻壤的崩落星系——”帝国财政部大臣们对潘西嗤之以鼻:“以这种价格就想完成王都修缮,根本是在打发乞丐。” 潘西对他们的挤兑不以为意,再怎么离谱的罢工行为也都照单全收。最后在几个小官员的协助下他完成了全部造价预算, 转手递交给了崩落星系那个迫人的大个头。 在帝国人有意无意的打量之下,花臂Alpha闷着头看了许久造价册,表情几番变化后默不吭声地走人了。这被官员们看作这场过家家般闹剧的夭折。他们开始在背地里大肆嘲弄这二人组的可笑, 而后开始暗地里较劲, 想成为万众瞩目的救场者,从而得到新君的青睐。 ——直到傅荣淮带着尼德霍格的人手驻扎进帝国王都, 真的着手开始那场神之基建。他们才意识到了崩落星系二人组的厉害之处。而等他们意识到自己想要的被三邀四请重新归位的计划就这么泡汤、急急忙忙想要回去分一杯羹时,却得到了安斯艾尔批复的调函。 这群帝国官员们终于意识到了安斯艾尔的可怕。 他没有表露出任何大动干戈的意向,在无声中就已经完成了人员的清洗和换血——而且一上来就直击要害。原本的皇帝都会多少对掌控财政的官员们忌惮并兼倚重,但独独安斯艾尔一开始就挑了那块嘴硬的骨头下嘴。他背后有七诫蔷薇军和崩落商会的支持,完全不必有任何顾虑。 军队和钱财是他支撑起自己政权的底气,他在这片国土上无需依仗任何人。他自己便是帝国领上最大的靠山。 而不同于手下的人心惶惶,余下的几位理政大臣对外界的风雨一概不睬。斐德罗在当下依然稳坐首席之位,也是安斯艾尔接管王都后唯一一位没有停职过的理政大臣。即便外界对于理政大臣易位的消息传的如何沸沸扬扬,他依然表现得格外安之若素,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脑子里只有眼前的案卷文书,已经没有什么能令他产生波动。 ——直到他们那位在主政位上昼夜忙碌的新君,在凌晨时分听取斐德罗汇报的间歇突然提出了要求。 “我希望可以尽快举行加冕仪式。”安斯艾尔道。 首席理政大臣愣在了原地。 他脸上的错愕没有丝毫掩饰,他身后忙转至今的秘书处成员们也是如此。没想到接连两任新君都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可赛德·卡尔纳特那时候是唯恐此时不坐皇位以后没得做——这位殿下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尽快,好的。”斐德罗短暂地重复了一遍,而后恢复了镇定,当即到:“那就提前至一周后——” 内阁秘书处成员们看着手头堆积成山、拟定于一个月后进行的仪程草案,想到这一切都将在一周内准备完毕,登时有些眼前发黑。而原本以为这已经足够仓促了,却没想到新君却又给出了新的答案。 安斯艾尔垂眸看着桌上那份不同于帝国文书色彩的简报,手指无意识在某些字眼上点动的同时,已经出口道:“不,那还是有些……” 看着面前那些臣下们的表情,他迟疑了一瞬,而后道:“我希望今天——或者明天?” 眼见斐德罗听到今天的时候就要两眼一黑往后倒去,安斯艾尔连忙改了口。他有些抱歉地看着面前的那些人,但显然还是不打算让步:“一切仪式从简,不必要的都可以取消。” 这样的要求可以说是前所未有,毕竟即便安斯艾尔的父亲——那位从来不事铺张的塔茨殿下,加冕仪式时也在王都举行了盛大的庆典。 “可是殿下——” 斐德罗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到安斯艾尔的眼神后,他沉默了一瞬,改道:“我明白了,殿下。” “如您所愿,”斐德罗看向他:“加冕仪式将在明日举行。” …… 散会后斐德罗一改常态,没有敦促他们继续,而是解散了秘书处成员,让他们到了工作时段再来——同时要求上班后立刻尽快将彭斯·卡伦丁的保释手续办好,让这位内阁秘书早日回归岗位。 而在斐德罗匆匆离去后,终于散伙的秘书处成员们不约而同松了口气。随即他们开始讨论起那个最为核心的话题: “可是为什么……安斯艾尔殿下要这么急于加冕仪式?” 虽然对于他们来说,一切从简意味着原本的工作量减少了近百分之九十。可要知道对于皇帝来说,加冕仪式可是人生中至为重要的一环——早先有的甚至不惜花费一年时间来准备,乃至开启长达近乎半年之久的国庆祭典,来展现新君的宽仁和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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