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做梦吗? 四肢无力,手腕上有着手术痕迹的青年想,他的身体颤抖着,脑中最后的回忆,是一群人突然闯入了他的家中,并称呼他为:盖亚之子。 然后是一头紫发,拥有一双灰眸的男人缓缓低下头看着他,对方的眼神即使只是短暂地在记忆中划过,就足以让他的身体发颤、崩溃,尖叫。 那是多么冰冷的一双灰眸。 生命工厂的司政看着绑在实验所里的他,就像是在看着会说话的器具。 他们围了上来,剖开了他的身体,寻找着他体内的核心,冰冷的器械在他的体内来回划动着,青年在不断挣扎,却因为他的挣扎可能耽误实验的进展,就被切除了手筋和脚筋。 断断续续的记忆涌入,青年的眼中溢出泪水,却很快就消散在水中,他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艰难地在水中划动着,在扭过头的时候,他就看见了同样沉在水中,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盖亚子嗣”。 同时,也是他的复制品。 而就在这一刻,那些闭着眼睛,犹如尸体般的复制品们却都齐齐睁开了双眼,数不清数量的、一模一样的红眸睁大,空洞的眼神、苍白的皮肤,它们缓缓从水中爬出,拔掉自己身上的导管,犹如一具具尸体般,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青年听见了这些动静,他转过脸,就看见不知什么时候,一群又一群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都纷纷围在他的水池边,朝着他笑。 “主教大人有令,将盖亚之子的本体带走后,销毁所有支部和本部内的复制品!” 一群审判所的教徒们冲向这个房间,但在进入房间的那一瞬间,所有人却齐齐愣住了。 红发红眸,或是身体残缺、或是长得更高、更瘦、更矮的盖亚子嗣的复制品们爬在天花板上、低伏在地上,犹如野兽般呵呵笑着,它们的内脏掉了一地,却似乎毫不在意,身体开始不断增生,之前驻守在此的员工早就被它们撕成了碎片,在教徒们进入房间的那一瞬间,这些怪物们齐齐抬起脸,接着看向了他们。 一股毛骨悚然的,被一群非人怪物所凝视的触感传来,这些人……不,这些东西只是毫无理智的怪物罢了,所有复制品都没有属于自己的神智,它们嘶吼了一声便朝着教徒冲来,但处于最中心的池子里却已经没有身影:盖亚之子的本体消失了! “救救我……” 红发青年在地上竭力挣扎着,他的手脚软绵绵的,腹部的伤势在缓缓愈合,作为盖亚之子的他,自然有着盖亚的恩赐,他不会老去、身体被盖亚永远凝固在了赐福的那一天,却不代表他不会死亡,不会受伤,只是会随着时间不断还原。 但就算是这样的他,在被生命工厂以压榨般的形式用于处于污秽后,也即将达到自己的极限,眼泪从青年的眼角落下,他被一群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怪物包围着,恐惧到近乎发抖。 一声很轻的叹息传来。 盖亚之子眨了眨眼,他抬起脸,就望见了那覆盖在整个天花板上方密密麻麻如水母般的触须,那触须呈半透明状,三分之二的部分已经完全被漆黑所侵染,它有如大地的脉动般,牵连着整座高塔的一切,望见它,就仿佛望见了这片土地。 随着树根生长般的声音传来,这些触须不断汇聚在一起,最终凝聚成了一道漂浮在空中的庞大虚影,祂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这片大地的具现化,通体纯白空灵,让人心生亲切。 但就在红发青年的面前,这具纯白的美人躯体却在一瞬间化为了漆黑色,只剩发丝残留着些许白色,盖亚之子张了张嘴,却又声音干哑,他敏锐地察觉到,父亲……好像不太一样了。 “父亲……” 但即使如此,青年还是向祂求救着,竭力地抬起手吸引着对方的注意力,但他混在一群红发的怪物中,显得那样不起眼,盖亚的视线居高临下地扫视着,祂的眼神都变得和从前截然不同,显得那样冷漠。 青年望着陌生的盖亚,整个房间内,只有他能够看见对方,但他害怕父亲看不见自己,青年想要出声,声音却被其他人淹没,盖亚的眼神似乎从他身上扫过了,却没有停留。 “我的孩子……你在哪里?” 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青年艰难地爬动着:“父亲,我在这里!” 那一瞬间,他和盖亚的距离如此遥远,红发青年被眼眸在怪物之中,甚至连他自己的视线都被遮挡,他并未绝望,仍然在爬动着,身体却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父亲……” 青年低声呼唤着,触须生长的声音传来,在房间内的其他人,无论是复制品亦或是审判所的教徒,都被漆黑的树根所贯穿,作为大地之父的盖亚在刚刚无差别地攻击了屋内的所有人,祂的树根将室内的活物缠绕,却在即将贯穿红发青年的那一瞬间从他的身体穿透而过。 盖尔可以杀死所有人,却唯独不会伤害祂最心爱的孩子。 虚影的脸上露出笑容:“这不是找到了吗?” 祂轻轻抬起手,似乎不害怕自己孩子会在刚刚的杀戮中受伤,无数树根缠绕在青年的身上,将他举起送到祂的面前,男人伸出手抚摸着青年的脸颊,将他珍重地抱起后,无视了身后的一切,身影从房间内消失。 一头金发的男人在之后缓缓踏入房间内,就看见了满地被贯穿在地面上,瞪着眼睛的尸体,他的发丝如阳光般耀眼,金发金眸的男人望见这一幕,只是轻声道:“我们来晚了。” “盖亚会去哪里?”身后的主教低声道:“我们必须得尽快抓住祂。” 加里沉默了,他闭上眼睛捕捉着盖亚的位置,接着睁开眼睛,眼神微暗。 女人眼角抽了抽,就看见加里说道:“祂去了0号所创建的天国。” 主教顿时面如死灰。 “不止是盖亚,”加里似乎还嫌她今天遭受到的刺激不够多似得,接着补充道:“无论是二层还是四层,整个高塔内所有的污染物,都在被0号的天国所吸收。” O-02-LL-天国,就是实验所现在的编号。 “这些污秽之物,被困在牢笼之中的污染物们,寻找到了它们的天国。” “你的意思是,这些污染物们,将0号视为它们的神吗?”主教缓缓眯起眼,这个称呼让她有些不快。 “不,当然不是,0号即使能够操控它们、命令它们,但也绝不是它们所崇拜的对象。”加里说:“那位圣者大人,现在可还在实验所内呢。” 金发的男人走出生命工厂的本部,望着天空中的那座城市,语气莫测: “你猜,为什么0号明明脱困,却并没有冲出天国残杀一切,而那些污染物们不远万里地前往天国,难道真的要去朝拜祂?” 在那漆黑的天幕之中,一抹纯白之色从阴影中探出,像是庇护,又仿佛是囚困那些怪物的牢笼,但和实验所的牢笼有着巨大区别的地方是:那道纯白的光幕并未伤害它们,甚至会给予它们解脱。 加里的话让其他人面面相觑,在这一刻,他们已经意识到了一件事:0号迄今为止并未作乱的唯一原因,并不是祂有多么心善。 而是祂,和那些恐怖的污染物们都被圣者所束缚,若没有舒莫,那么它们早就冲出天国,大杀四方。 想到这里,主教就心中一沉,要是他们之前可以捕捉到圣者,又或是将他请回审判所…… “准备作战吧。”前方的男人缓缓停下脚步,声音悦耳,他的话让审判所的人都清醒了过来,几个人并未开口质疑,而是第一时间摆出了战斗姿势,然后,他们就看见日冕组织的猎人们朝着他们缓缓靠近,当主教望见最前方满身疮痍的男人时,她眯起眼睛再睁开,说道: “日冕组织的领头猎人……?” “你不是失去了所有的战斗力,被日冕组织所封印了吗?” 男人听见她的话,他的右眼和半张脸都完全溃烂了,身上还散发着隐隐的恶臭,但跟在他身后的猎人都对他异常恭敬,只因为对方为了镇压一个五级污染物,就可以面不改色地以自身为容器,忍受无法理解的痛苦。 而现在,这个应该已经永远无法出现的人,却突然从日冕组织后走了出来,他剩下的半张脸还隐约可以看见曾经英俊的模样,男人摸着自己的脸,说道: “嗯,是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也有点奇怪:“我镇压的那个污染物突然离开了我的身体,要去某个地方朝拜什么什么圣、圣……?” “圣者。”后方的猎人轻声提示道。 “哦哦哦,圣者。” 男人说完这句话,忍不住感慨道:“果然啊,我老了,不像希大人那样,他才一百多岁,那么年轻。” 身后的猎人们对视了一眼,最终选择默契地将此事遗忘。 “那家伙离开后,我就无事可做了。”男人说道:“唉,毕竟跟它共存了这么久,空下来之后我还真不知道做些什么好,现在就只能出来逛逛街,然后杀杀人了。” 主教缓缓拔出自己手中的长刀,男人察觉到她身上的杀气也笑了起来:“还是年轻人有活力,不像我,这么多年没有动手,连杀气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话音一落,一股浑浊的、赤红的杀气犹如实质般溢出,这股杀气让审判所的教徒们面色一抖,男人在即将出手前想起,希对他们说:已经不需要再继续忍耐了。 那就杀个干净吧,杀干净之后,就什么都好了。 “拿下他们!” 猎人和教徒们冲到了一起,喊杀声伴随着冲天的赤红杀气汹涌,就像此时的战斗一般,日冕组织的猎人们突然出现,并对审判所展开了袭击,所有的污染物都前去天国朝拜圣者了,不需要再镇压污染物的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限制。 希只是看了漂浮在空中的天国一眼,就当机立断地下了决断:趁这个时机、这个机会,对审判所展开围剿。 “……以什么理由?” 他身旁的猎人询问道。 希转过脸看着他,那一瞬间,男人的眼神让其他人望而生畏。在希的手中,一个老旧的电话出现,随着希的指示,一个一头粉发的女人跑了过来,在地上画上坐标后,便打开了一处通往其他地方的通道。 在漫长的通道之中,马蹄行走时的声响传来,黑暗中,一匹巨大的麋鹿踏着沥青而来,在行走的地面上留下了漆黑的痕迹,它的巨角上,成串的头颅发出嬉笑声,仿佛在为了此刻而感到欢欣喜悦。 F-36-I9-始祖的核心在希这里,所以它并未前往天国,看着这从通道内走出的污染物,猎人们缓缓后退一步,即使努力不想露怯,却还是有些被吓到发抖。 但在他的面前,这庞大的污染物却走出了通道,接着,它望着前方的希,对他缓缓低下头颅,屈身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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