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前:“哎哎哎,干嘛呢?” 韩家子弟烦躁地瞥向他:“关你屁——”当他们的目光跳过肖兰时,望见卫玄序的时候,又换上了另一副讨好的神色,声音也软了,“例行检查。” 小男孩挣脱出来,走到母亲身边弯下腰,替她把蓬乱的花发细细理好,别在耳后。 肖兰时听见他低声说:“别哭了,没有办法的事。” 肖兰时皱起眉,问:“什么例行检查?” 一个年轻的弟子刚要开口,立刻被身旁一个年纪稍长的弟子伸手拉住。 他解释道:“萧关仙台祭品丢失,按照常理来说,要在萧关内重新挑选合适的祭品,韩家一向负责祭品事宜,我等奉了韩家家主之命,特在萧关境内进行全员排查。萧关全部民众理应配合,一个都不能漏。” “一个都不能漏?”忽然,小男孩似是嗤笑,“怎么从来没听说排查仙家的?一年要死十二条命,死的都是穷人。” 韩家弟子忍怒道:“供奉仙台,保佑四方平安,天经地义。”说着,他指向背后的围墙,“你这么说,是想和整个萧关作对吗?” 肖兰时顺着他的指尖望去,背后破损不堪的围墙上,一尊巨大的祭台画像依旧崭新,上面画料重叠了厚厚一层,像是被人不断描了一遍又一遍。祭台四周,代表着金麟台四大家族的四只神兽各占据一方,将最下面一块小小的方正土地牢牢笼住。 但最下面那块土地没人描,随着围墙一起破损不堪,上面隐约有几个小字,已经随着墙皮剥落得差不多了:平等、正义、永不背叛。 小男孩生着一双明亮剔透的眼睛,像是雨后刺穿云层的第一缕阳光。 他盯着为首的弟子,问:“不作对怎样?作了对又怎么样?” 韩家弟子恶狠狠盯着他没说话,可他手中刀已出鞘,意味不言而喻。 小男孩嗤道:“不是都一样吗。” 语罢,他走到卫肖二人面前,目光在肖兰时脸上停了片刻,又流转到卫玄序身上。 “多谢你斩杀了河妖,”他顿了顿,又道,“但哭河还是很脏,没法捕鱼,就算抓上来的鱼也不能吃。但你不用担心,给你的鲈鱼是我养的,算是给你的谢礼。” 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听起来有种不同于童音一样的成熟,放在他童稚的脸上略显得违和。 说完,他便主动走回韩家弟子身边。 突然,跪倒在地上的母亲突然扑上来,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肯松,嘶声哭着:“要死人、才能保佑我们的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啊……” 男孩一根根拨开母亲的手指,缓声道:“哭什么呢?跟以前一样,死了再生一个就行了。你怜悯我,不如多怜悯怜悯自己。” 砰得一声,母亲失重跌落在地上。 男孩冷漠地瞥了她一眼,便随着韩家一众走远。 周围的人群忽得一下涌上来,每个人依旧脚步匆忙,母亲的哭声就被淹没在鞋底和地面摩擦的声响中。 人群形成一股不可违抗地力量,肖兰时感到自己被不断推搡着向后退。 只眨眼间,那个母亲的身影就彻底消失在人群中。 忽然,他的手臂被人握紧。 他一转头,卫玄序已经落在了他后面,两人逆行的朝向在人流中格外明显。卫玄序伸出胳膊,跳过两个人的肩膀,死死地抓着他。 人声鼎沸中,肖兰时听见他快要被淹没的声音:“你身上有伤,不要乱跑。” 肖兰时的眼底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 他看着卫玄序拨开人群,像溯流而上的鱼儿一样,正奋力向他的方向走来。青灰色的人群推挤着他,他的身影摇摇晃晃,紧抓着肖兰时的手臂却从未放松。 “卫曦。你真的很烦。” 忽然,银色的真气从他身上亮起,自然地形成了一股斥力,将周围的人缓缓向远处拨开。 他反握住卫玄序的手臂,将他拉到自己的跟前,仰头看他:“没有修为还要硬拉,是想把自己胳膊拽断吗?” 银光渡在卫玄序的肩头,他没有说话,目光向下瞥,打量肖兰时有伤的胸口。 肖兰时被他盯得发毛,皱眉道:“别看了?” 卫玄序又望向他眼睛:“你——” 正当此时,一个绯红色的身影也逆着人群拨过来,高举着手臂喊:“玄序——!玄序——!这儿呢——!看这里!” 卫肖两人循声望去,王琼的脑袋在人流中忽高忽低,刚冒出点真气,又被人挤回去。 十分努力地越走越远。 卫玄序看了看肖兰时,忽然用下巴指了指王琼:把他也拉过来。 肖兰时:? 四目相对,静默了三秒。 肖兰时瞪着问:“凭什么?” 卫玄序理所当然:“我没有修为,用伏霜威力太大,容易伤着路人。”你去合适。 肖兰时一愣:“我说的是这个?我问的是凭什么要帮你的忙?” 卫玄序不为所动:“你吃我的、住我的、穿我的。” 肖兰时皱鼻道:“哈?不是你强行把我关在这儿的吗?从根源上说,都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卫玄序:“你没有手令,我只是按照规定办事。” 肖兰时更恼:“规定?你昨天明明自己承认是把我囚禁在这的!” 卫玄序略思忖:“有吗?” 肖兰时:!!! “你别太过分!!” “哪里过分?” 远处,王琼越飘越远,胳膊在空中努力地摇:“喂——!玄序兄——!肖公子——!你们理理我呀——!” “好吧。”卫玄序转身就要走。 肖兰时拉住他,怒还没消:“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他。” 肖兰时望向蹿得更快的人流:。 “行,算我输。” 紧接着,一道银光探出去,王琼就顺着银光凑过来了。 他笑得喜气洋洋:“肖公子,几日不见,你的气色红润很多啊。” “那是被人气的。” 王琼:? 卫玄序一脸平静,似乎与他无关。 两息后,王琼猛地一拍脑袋,忙道:“我正要去不羡仙找你,还好在这遇到你。快快,玄序你得跟我去督守府一趟。” “怎么了?”卫玄序问。 王琼面色一紧,小心翼翼地说着:“有人要强闯督守府,冲突之中死了七条命,尸首正停在督守府门前,百姓都在闹事。” 肖兰时插言道:“你们造成的伤亡,让他给你们擦屁股?” 王琼急道:“不不不,不是我们,不是督守府的人,是外面的百姓强闯,督守府没办法才拦截,双方就起了冲突,不不不,我是说……” 卫玄序慢道:“不要着急。” 王琼望向两人:“督守府拦人的侍卫一律持棍棒,可那些死者身上的伤明明是刀剑砍的。” “所以?” 王琼顿了顿,尽力压抑着眼底的惊慌:“也就是说,真正的凶手故意泼脏水给督守府……恐怕、恐怕……” 恐怕想要搅乱萧关。 话音刚落,流动的人群突然翻起灰黑色的波涛,越来越多的拳头挥舞在高空中,愤怒又恐惧,无数张面孔齐齐叫喊着震耳欲聋的口号: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第32章 灰黑血神像 天上太阳明亮,是萧关为数不多的好天气。 督守府门人头攒动,督守王昆花发满头,位居高位,面色铁青,本就瘦削的脸上更显阴沉。 台下,人们自觉让出一块空地。 在那空地上,七块白布整齐地码在督守府门前,上面飘着嘈杂愤怒的吼声。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既然督守府早就知道哭河里是河妖,为何要欺瞒至今?!” “你们说的狗屁‘天命’,你们根本没有杀妖的本事,这都是你们糊弄的借口!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们怕了!” “既然德不配位,还供奉督守有什么用?!” “杀人偿命,你督守府要还!” 喊着,底下的百姓推搡着警戒护防,两方人又闹成一片。 突然,王昆身旁的小厮高声雀跃:“督守,看!卫公子来了!” 王昆抬目望去,眉间略微一松。 有人也听见了小厮的话,忙喊着:“卫公子!卫公子来了!” 此言一出,喧闹声瞬时黯了下去。 百姓自觉站在两边,让出了条小路。 肖兰时左右打量,看见有不少人肩上绑着马球的臂缚,用的清一色都是卫玄序马球用的颜色。 有人在督守府门前闹事,王琼居然大老远地跑去找没什么实权的卫玄序。一开始肖兰时不明白,可当他走到人群中间的时候他就懂了。 一个个脑袋齐齐望向卫玄序,眼睛里闪着光,但却不是明亮的那种,更像是饥肠辘辘的荒野幸存者盯着烤架时眼中闪动的那种光芒。 一种极其怪异的崇敬。 三人缓缓走上高台,与督守王昆相对而立。 “督守。”卫玄序恭敬行礼。 王昆点头致意。 肖兰时自觉和自己无关,歪着个身子倚靠在旁边,摆明了把“我是个局外人”的意味表现得淋漓尽致。 忽然,卫玄序的目光直接跳向他:“还请劳烦肖公子查验尸身。” 肖兰时一愣,旋即:“你们萧关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卫玄序什么都没说,一只令牌流畅地从他的袖口里探出一角,肖兰时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么,能让他走出萧关的那个小牌牌! 见证,肖兰时立刻求证般地望向卫玄序:我去查验了之后就让我走? 卫玄序底下眉眼,指尖掸着令牌:再议。 ? 再议是个什么意思? 肖兰时仇恨巴巴地盯着卫玄序的脸看,在那片刻的时间里,肖兰时的脑子里几乎过了一遍所有的可能性,最后总结出来两点。 去验尸,他可能给;不去,他一定不给。 紧接着,肖兰时在心里骂骂咧咧地走到尸体身旁,刚要蹲下察验,人群中便又一道哭嚎响起:“他是元京的人!和王昆是一伙儿的!别碰我儿子!” 肖兰时皱眉望去,一个年老的妇人被周围拉扯着。 “大嫂,你冷静!他虽是元京人,可那日马球场上他拼死替萧关赢了球啊!” “是啊,他和卫公子一道,想必不是什么恶人。” 肖兰时冷哼一声:“什么时候善恶的标准是卫玄序了?” 闻言,王琼连忙上前低声道:“眼下百姓群情激愤,肖公子你就不要再多言招惹是非了……” 肖兰时没理他,掀起手下的盖头。 当他望见死者的一瞬间,他的脸肉眼可见地一凝。 王琼:“怎么了?肖公子可是看出什么异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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