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内呼吸薄弱,声音经过一层遮挡显得闷闷的。 靳越舟的嗓音平静,“你全身上下加起来的胆子也就敢在我面前闹。” 他想说的话抵在齿间,在他面前肆无忌惮闹腾的前置条件——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宋阮在黑暗中捏紧被子一角,鼻息的热气将一块地方洇湿,莫名的情绪上头,他不明是非的又开始胡言乱语,一股脑将不开心的情绪丢出被窝,“我讨厌你,不想理你了,你走开。” 一句话里有三个抵触情绪。 房间安静很久,久到宋阮以为靳越舟离开了,手指的力气微微松,小心翼翼将被子拉下,视线触及之处,卷翘的眼睫簌簌抖动。 靳越舟压根没走,就站边上看着自己,高俊挺拔,等他乖乖漏出破绽。 宋阮理不直气也不壮,一双水润无辜的眸子似乎还含着怒气,虽然靳越舟也不明白他又在气什么,放下逗弄幼稚鬼的心思,微不可察轻叹了口气,“不闹了,体温降下来就应该好好休息。嗯?” 最后一个单音节的发音很轻,宋阮的心脏随着那声音调以极高速率“砰”的一下往上一跳。 靳越舟背着他上哪儿去进修了,声音怎么这么性感。 耳根子连着脑袋隐隐在发热,宋阮耳朵戴了外体机和助听器,只能平躺,他忍不住微微侧头看靳越舟。 靳越舟眉心很小的蹙了下,将他耳朵的外体机取下,仔细将其放进小盒子,正要取下助听器时,宋阮不愿意,其实他不是很困,很小声地解释,“我想跟你说话,不然我睡不着。” 行吧,靳越舟听他的话没取下助听器。 喝粥时室内开了亮灯,此刻宋阮需要休息,靳越舟又只留了书桌上的一小盏黄灯。 宋阮轻眨眼,问了他心中疑惑,“你怎么回来了?” 灯光昏暗,靳越舟大半个身子处于阴影中,“心灵感应信吗,你生病的时候我心里会有感觉。” 宋阮翻白眼,“原来你也会扯淡。”殊不知某人仗着灯光昏暗肆无忌惮脸红。 像是忍了很久,宋阮有些犹豫,期期艾艾开口,“靳越舟,你知道我昨天去哪儿了吗?” 床边人沉默,像是在等待他继续说。 宋阮运转烧了一夜的大脑,嗓子比开始的破锣嗓好多了,“我昨天下楼碰见陈九,当时还很早,他正在关店,我去问他知道了叔叔最近在赌博,陈九和阿姨关店找他,再加上陈九一个人不熟悉路,我就想着帮帮他,有什么消息也能告诉你……” 宋阮说得很慢,滤清事件线、人物、地点,一点不漏的通通告诉他,好像在做一道文字类解析大题。 靳越舟从听见陈九的名字出现起,皱紧的眉头就没下来过,耐着性子听宋阮说完,默了很久,嗓音寡冷,“陈九问你了?你为什么要帮他?平时不见你对别人这么热心,现在陈九陈九倒是叫得挺亲热的。” 鸡同鸭讲,驴头不对马嘴,宋阮对他的回答简直摸不着头脑,“你说什么呢?和陈九有什么关系吗?我不是在跟你谈靳成明赌博的事儿吗” 靳越舟高挺的眉骨和鼻梁在暗淡灯光下打落一层薄薄的阴影,嗓音愈加寡淡,冰渣子的冷气都要漫出来,“一句话一个陈九,我哪儿还抓得住重点。” 宋阮简直想将靳越舟的脑瓜子打开看看,学习明明顶尖聪明的脑回路到底长啥样。 靳越舟嗓音平淡,“下次再碰见靳成明的事别管。” “可是——” 靳越舟冷笑了声,尾音略略拖长,“没什么可是。说我是猪,宋阮,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谁才是猪。” 宋阮不太高兴,“你说什么呢,我是关心你,不要拉倒。” “哦,是吗,听不出来在关心我。” 宋阮脾气上来,“那我在关心谁!我淋着雨在雨里劝架——” 话说到一半噤声,戛然而止, 黑暗处靳越舟不可忽视的低气压唬人,一个字一个字往齿缝外蹦,“宋阮,你可真能耐。” 宋阮自知说错了话,试图挣扎解释,“我又不是故意淋雨的,一时间忘记而已,最近天气怪得很,一会儿下一会儿停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靳越舟就像一团漆黑而冰冷的浓雾,辨不清表情。 宋阮鼓囊,一贯的蛮不讲理,“不许生气!我都还没生气呢,前几天在医院门口,你脾气发得可真大,喊都喊不回……” 靳越舟气极冷笑,“我发脾气?不是你宋少爷让我走的吗,还嚷嚷要跟我断绝关系,怎么,现在发烧还带失忆的后遗症。” 宋阮又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思来想去的,他将被子悄悄往上拉,遮住了一半的脸,只剩脑袋顶和一双漂亮的眸子,嗓音拖长,“对不起嘛……” 阴影中的表情略有松动,宋阮再接再厉装傻,“你知道我笨,本来就没你聪明。” 靳越舟一点也不给面子,冷眼觑他,“这倒没看出来。” 宋阮听出他的讽刺,翻了个白眼,被子盖得太严实,身体闷得慌,他把胳膊和腿大咧咧挪出来。 他下身穿着沙滩短裤,裤子宽松,露出大腿微微莹润,瓷白如玉的肌肤在昏黄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润泽,像蕴上一层上好的釉,流动的空气接触皮肤,宋阮心下舒爽多了。 靳越舟目光深邃,视线刻意掠过那抹惊艳的冷白,平静下是汹涌的偏执和野□□望。 嗓音似浸染过狂沙后般的沙哑,“腿放进去,会着凉。” “热,不放。”宋阮拒绝,并将修长的腿往被子上一压。 靳越舟直接上手,粗糙厚茧牢牢抓住凝脂如玉般质地的脚踝,宋阮挣不开,老老实实任他操控。 宋阮认真道:“我会热中暑的。” 靳越舟的凳子离床更近了,宋阮依着黯淡光线看他。 面前人最熟悉和亲近的人即将认祖归宗,回到本家,凭借自己的能力和秦氏登上社会顶流的金字塔。 宋阮从和他相识起,靳越舟就没白过,古铜色肤色,眉眼的戾气桀骜面上不显,经过风吹日晒,气质更显沉稳和可靠。 好看的眉骨在阴影里高挺起伏,很少有人注意靳越舟额角处明显的一道疤痕。月牙型的,两三厘米,已经长出新肉,薄薄的凸起。 伤疤经岁月的流逝,已经很淡了。 宋阮清楚疤痕的故事,小孩子好奇,心里没顾虑,不知道便开口问。六岁的靳越舟比现在更寡言,话很少,开口条理清晰有逻辑。 靳越舟告诉宋阮,这是靳成明用凳子打的。 “我倒酒的时候不小心洒了一点在桌上,他就用木条凳子打的,脑袋破了,地上流了很多血。第二天,妈妈带我去卫生所找医生上药水,绑绷带。”靳越舟叙述平静,稚童的眼眸却是不在意的漠然。 两个小人紧挨着躲在一楼拐角的楼道处,宋阮找他玩也不敢走远,靳成明酒醒了没找到靳越舟会发脾气,耍酒疯砸东西。 本来家里东西就不多,被靳成明砸得桌上几乎没摆什么小物件,锅碗瓢盆都带缺口。 宋阮抱着双膝,听完靳越舟的话,咬牙切齿真的要气死了,可爱的眸子满含怒气,“你爸真坏!” 说话时一双纯净无暇的眼眸溢满心疼,不由自主挪屁股,挨着靳越舟更近了。 一阵汪汪犬吠,林奶奶家的大黄狗碰见生人就不停叫。 靳越舟显然被狗叫声吓到了,身体不自然一抖。 两个人虽没玩熟,宋阮不笨,看得出靳越舟怕狗,小手抚上他的后背,学着姜老师曾经的动作轻拍,“没事没事,那条大黄狗不咬人的,你别害怕。” 靳越舟面对细语糯软的安慰,低头不语,两个人贴得很近,大腿几乎靠在一起,好闻的热度传递。 楼道空气不怎么干净,电动车经常停在这里,灰尘的气味总是很重。 靳越舟却觉得身边人格外好闻,有一种似有若无混着草药的苦涩清香。 他还没上学,没念过书,却因天生早慧,格外洞悉人性。 年仅六岁的靳越舟比任何人都清楚怜悯和同情的眼神,也明白宋阮处于同情和好奇靠近他。靳越舟难得的不抵触,偷偷嗅着空气中软乎乎又好闻的草药味。 常年身处黑暗的植物机缘巧合碰见太阳,植株根深蒂固的向阳性让他下意识追赶那抹温暖。 就让这味道留得久一点吧,靳越舟想,他认真听着宋阮讲述学校发生的一点一滴。 * 风雨在击打窗户,雨点敲击变成屋内沙沙的白噪音,声音渐弱。 宋阮眼皮轻阖,却固执的不肯睡觉,想摸手机打算来两盘斗地主。 靳越舟自动忽略他的抗议,起身靠近,正打算把宋阮耳朵的助听器摘下,一瞬间,微弓身影突然凝固,膝盖屈跪在床面,两只手撑在床头。 宋阮在他靠近的那一刻抬手,柔软干净的指尖不自觉轻碰靳越舟额角的疤痕。 指腹下的皮肤体温烫手,对视间彼此呼吸喷洒。 熟悉的青柠香进入宋阮鼻腔。 灼热从额角处劈里啪啦蹿流全身上下。靳越舟忽然觉得格外难呼吸。 他微低头,深黑的眸子一瞬不顺盯着宋阮。 宋阮对上他的视线,心跳漏拍,脑袋略微缩瑟。 急急放下手,眼神飘忽不定,又想装傻。他没法解释刚才的行为,太男同了。 靳越舟以一种如有实质的眼神凝视身下的人,气息很重,后槽牙咬紧,沉默完成动作——将助听器摘下。 就这么放过了他。 宋阮的世界陷入安静,只有视觉还在同频率正常运作。 眼皮重重阖上,恍惚间看见靳越舟说话,只有一个字,看起来像猪。 靳越舟是个坏东西,宋阮控制不住地想,不一会儿,陷入睡眠中。 靳越舟视线将宋阮的睡颜临摹了一遍又一遍,出门前把最后一点光亮关上。 他自我管理情绪的能力在少年时练就,表面虽不动声色,心里将人关起来的疯狂、妄图独占太阳的占有欲却在阴暗潮湿地不断滋生。 就这样吧,靳越舟不是多高尚的人,不过他愿意维持现状,他极力强抑脑子中的偏离轨道的狂热偏执,太阳穴不断狂跳,骨节分明的手背青筋鼓起。 * 宋阮再醒来时,刚戴上助听器和外体机,楼下正叮呤乓啷一阵响。 靳成明的声音隐约从楼下传来,“钱呢?!钱被你藏哪了——” 被质问的人没出声,铁门被甩得哐啷响,震得楼道灰尘扬起。 宋阮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楼下恢复寂静,没动静了。屏息凝神了几分钟,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找靳越舟。 一整天出了一身的汗加上没吃东西,饥肠辘辘格外饿。宋阮下床走路,脚步都有些许虚软。 厨房有细琐的切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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