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异口同声,“靳成明。” 对面那伙人表情终有了点动静,陈海龙浓眉挑起,“靳成明有两个儿子?我只听他说有一个本事大挣钱能力大的儿子。我看你们俩,一个也不像啊。” 身后的随从听完哄笑一片。 宋阮估摸着对面一伙人是场内雇佣的打手或保镖,神色冷静,“我们不是他儿子,他现在在哪?靳成明老婆在找他。” “你谁啊。连靳成明老婆的事儿都管。” 不大不小的调笑话又引来一阵阵狂笑乐子。 陈海龙看在他俩还是小孩的面子上,转头看了眼身后那群人,噤声之意不明自显。 随后陈海龙朝赌场某个热火朝天甩骰子下注的赌桌点了点下巴,示意道:“在那儿。” 宋阮低声道了句谢,陈九头皮发麻,连看也不敢看陈海龙,紧紧挨着宋阮胳膊。 陈海龙盯着小平头怕到恨不得钻进地缝的身影,眯了眯眼,觉得好笑。 赌桌上的人形色各异,唯独脸上的痴迷与眼神里过分的狂热一模一样。 靳成明正是其中的一员,站在赌桌前赌得酣畅淋漓,情绪全部被手上的牌以及赌注牢牢吸引,两眼血丝遍布,头发乱糟糟的没打理,整个人狂热的情绪似灵魂抽出,早不像活人。 宋阮的目光穿过缭绕恶心的烟雾,直直落在靳成明身上,陈九视力不差,明显也看见了。 陈九惊讶“啊”出了声,他稍微有些犹豫,伸手拽了拽宋阮,建议道:“我们出去给老板娘打电话吧。” 巨大的dj版烂俗背景音乐穿破耳膜变换电信号涌进宋阮脑中,秀气的眉头皱起,全身骤然笼罩不安的情绪,慌张、害怕和无措一齐涌进宋阮心头。 陈九接着花花绿绿的灯光,看出宋阮脸上透着不自然的苍白,他隐约从宋阮耳朵带的怪异设备猜出对方身体不太好,没再问,陈九索性拉着宋阮穿过层层人群,离开地下赌场。 一路出来,陈九总觉着后背一道针扎似的目光锁定自己,像无知懵懂的猎物被猛禽盯上,猎物生出不安的第六感却无处躲避。 天色渐暗,两个人没走远,找了个挡雨的棚子。 陈九给老板娘陈淑芳发消息,从冷气中出来,脖子后不知觉中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宋阮低头想着心事,手机开屏又关屏,手指在屏幕上滑来滑去,纠结之态溢然。 陈九想问,但总觉着不礼貌,两人就此保持着沉默。 一个默默蹲在棚子角落发呆,一个站着不说话。两人就此维持一种诡异的和谐。 陈九在墙角蹲得腿都快麻了,陈淑芳才匆匆赶来。 陈淑芳瞥见宋阮,晃了下神,眉间褶皱更深。 赌场内发生什么外面人不知道,叮呤哐啷一阵动静从厚重的塑料帘子传出,靳成明骂骂咧咧走出来,陈淑芳跟在他身后,头发零散,脸上红色巴掌印明显。 靳成明冲她嚷嚷,“我干什么跟你有屁的关系!” 陈淑芳面色不变让他回家。 靳成明呸了一声,指着鼻子骂她,“你还真当你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我带你进城,你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吗?!” 说完,靳成明作势一瘸一拐要回去继续赌,上一把运气太烂,就一把,钱全能回来! 陈淑芳浑身泄力,愣了一秒歇斯底里死命拉住靳成明。 任凭拳打脚踢唾沫星子吐脸上,陈淑芳无动于衷。 宋阮和陈九看见这场面心有不忍,就此上前试图把两人拉开。 陈九性子直,虽害怕靳成明但硬着胆子劝说,“老板,老板娘是为了你好,别赌了,赌博犯法的,跟我们回去吧。” 靳成明一开始没注意他俩,现在倒是清楚陈淑芳怎么找到自己,冷笑一声,“你们俩算个什么东西,都给我滚开!!这我自己家的事,都给老子滚远点!” 陈九不吭声,也不撒手,陈淑芳脸上青红一片,坐地上死死拖抱着靳成明的双腿。 淅淅沥沥的雨丝变急,落在宋阮光裸的肌肤上,额前乌黑的发梢渐湿,干燥的衣物变湿粘在身上。 四个人在雨中拉拉扯扯,引得室内保镖出来围观看戏。 赌博家庭反目、妻离子散的场面,对他们来说并不新鲜。 陈海龙背倚铁门,看了一阵便觉没意思,喊了一声,“小光头!” 在场唯一的平头陈九茫然抬头,雨珠顺着小麦色的皮肤轮廓滴落。 陈海龙的声音和外形一样粗犷,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你朋友耳朵上的机子防水?” 陈九被提醒回神,连着几声“哎呀”,钻回棚子里拿伞。 钳制靳成明的力气小了,宋阮根本拽不住人,对方用力一甩,自己连着几步后撤,身上从头到脚全部湿透。 宋阮以前从来都想不透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冷酷无情丧失人性的父母,对待孩子非打即骂,像对待一条捡来的野狗,他们心情好,野狗的命运也只是免于殴打。 孩子出生是陈淑芳调换的,靳成明一点不知道,可他从骨子里就完全不是一个父亲,简直是一个非人类的精神病患者。 这样翻天覆地的人生家庭,对靳越舟而言简直是太不公平,太恶心了。 陈淑芳低声呢喃,粗糙的面容分不清流的是眼泪还是雨水,“你不能赌!你想想小靳吧……” 靳成明脾气愈发暴躁,“靳越舟那个狗东西当老子是爹吗?!你们全给我滚!” 靳越舟应该拥有他本来的人生,宋阮喉间突然苦涩。 陈海龙看腻了戏,略略侧身完全挡住靳成明的去路。 靳成明讨好般露出笑脸,脸上爬满褶皱,“龙哥,让我进去吧,我老婆不懂事,实在是见笑了见笑了。” 陈海龙气正定闲,“上一把欠的钱还没还呢,拿了钱再进。” 靳成明有些急,“老哥啊你通融通融,我再借一点就是了,下一把就能回本。” 陈海龙颔首,嗓音如同地狱爬出的鬼魅魍魉,“再下一把就是借高利贷了。” 靳成明脸色变换,陈淑芳自然一字不漏全听见了,撑着一口气站在雨中歇斯底里骂他。 靳成明不管不顾仍然想进去,陈海龙一个响指,五六个跟他同样体型的彪形大汉走出来,一排站立在门口好似一堵铜墙铁壁。 威慑力逼发,靳成明低声嘀咕了几句就走了。 陈海龙的声音远远落在身后,“债期记得换。” 靳成明淋雨走了。 陈淑芳跟随他背影也走了,只剩下宋阮和陈九两个局外人。 热闹结束了。 陈海龙打开手机,在联系人处翻找许久,找到后给对方发了几条消息,转身离开之际,略略提醒他们一句,“快回去吧,这不是你们该呆的地方。”
第22章 植株根深蒂固的向阳性 宋阮淋了一场雨, 衣物湿透黏在身上,就这么一路湿着回家。果不其然,宋阮当晚身体发热, 头疼、骨头疼,脑袋像有一只大手死死扣住,怎么翻腾也睡不着。 夜半凌晨,喉咙干巴巴的疼, 浑身骨头酸痛,头昏发热, 大脑某处隐隐作痛。 宋阮心觉不妙, 半趴着勉强从床头柜里扒拉出体温计使劲儿甩了两下水银, 后夹腋窝下, 大约过了五分钟, 眯着眼睛聚光看显示,水银柱噌噌噌从底部升到三十九度。 姜老师在睡觉, 宋阮没敢吵她, 微弓着腰扶墙一步步出房门, 怕动静太大, 他没开灯,用手机电筒的光照着客厅药箱,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翻腾退烧药。 不甚清醒的视力模糊辨认出药物信息, 写着高于38.5度才能服用,宋阮掰开药片,就着餐厅桌上那杯剩下没喝完的冷水灌药。 不带余温的冷水稍稍滋润了火烧一般干涩的喉咙,清醒了一瞬, 可下一秒脑袋愈发昏沉。 宋阮扶墙回房,药片起了作用, 右半边脑袋的疼痛稍减,明明后背浸满冷汗,可他一整晚都觉寒气嗖嗖,修长的身体蜷缩在被子中,整个人呈病态的虾状。 隔日早,姜老师早起准备去上课,在门外喊了两声没动静回应,早读快开始了,急匆匆正要出门,不经意瞥见电视机底下凌乱翻开的药箱。 右眼皮适时一跳,于是折返回去,仔细看了看被剥开的药物,联想一直在房内没声音的宋阮,老人眸间闪过一丝错愕。 宋阮房间窗帘密不透风得关着,姜奶奶没犹豫,进门把帘子“唰”的一声哗啦啦打开。不算炙烈的光线争先恐后一齐涌进昏暗的房间。 姜奶奶此刻看清虚弱蜷曲在床的宋阮,白洁的额头不断沁出汗,浅蓝色的枕巾一大块都洇湿成深蓝。 心疼和着急的心情争先恐后窜上姜奶奶心头,带有岁月的粗糙手心贴靠宋阮额头,湿润的热度在掌心跳腾。 姜老师慌忙把沉睡不醒的宋阮拍醒,“阮阮……阮阮……” 宋阮浓密的眼睫一颤,恢复意识,喊了一声“奶奶”。 声音低微虚弱的程度和刚出生的幼猫咿呀没分别。 姜老师苍老的双眸溢满疼爱,“乖孩子乖孩子,昨天晚上几点吃的退烧药?先别睡,量完体温待会儿乖乖去医院打针退烧。” 宋阮虽然病了,抵触医院的心仍然倔强,嗓音含着撒娇一般的拖音,“不要去医院。” 姜老师身上金牌老教师的威严不容置喙,将体温计夹在宋阮胳膊下,“不行,如果温度高就去医院,脑袋烧久了会烧坏的,知道不知道,乖乖的要听话。”最后一句乖乖听话满含对巢穴雏鸟的疼惜。 脚步在耳边床头来来回回,姜老师戴老花镜对光看水银上升数字,不到三十八,低温,心里没了去医院的打算,从药箱中翻出能吃的药片,先扶着宋阮喝下一杯温水。 姜老师打算出门去诊所再开点药,拧干热毛巾帮宋阮擦拭脸,吩咐他换身衣服再睡觉。 宋阮上半身靠在床头,气息微弱,“您别请假了,买了药我自己吃就是了。”老太太手上还管着两个高三班,其中一个还担着班主任,耽误不得,自己脑袋有些昏沉,吃了药倒也还好。 姜老师眼睛不眨一下,一口否决,问他喉咙痛不痛。 宋阮点头,回她,“可能扁桃体发炎了。” 姜老师嘴里念念叨叨“一点也不省心”出门了。 宋阮身上的短袖经过一夜冷汗,干了湿,湿了干,一股臭汗难闻的咸臭味,撑着起床换了件干爽的短袖,人自觉好多了。 顺便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一番后,宋阮又躺回床上。 一夜没睡好,胃里的药物开始起催眠的作用,视线逐渐变得模糊,终于阖上眼昏睡过去。 床头不知过了多久,隐隐有脚步的声音,步履匆匆,先是驻足几分钟没动作,气场强大,宋阮紧闭的眼皮跳动一下,浓密的睫毛不可察地颤。 脚步声渐渐远离,随后,额头、脸颊、脖颈处依次有熨帖温热的毛巾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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