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香着了一头,细小的火舌向下吞噬着,慢慢把香撕裂成两半,一半变成缥缈的烟,萦绕于佛陀座前,一半成为灰暗的香灰,像是无用的尸体。 张兆京先拜完佛,等在一边,程白起身之后,他很自觉地把程白手里的香接了过去,然后将两个人的香都插入了香炉。 回头的时候,张兆京突然看到程白肩膀有一片灰迹,他微怔,道:“这是什么时候沾上的?” 他有些奇怪地将程白肩膀的香灰掸去了。 两个人在大殿对视了一眼,相互笑了一下,没有牵起对方的手,并肩走了出去。 航拍的机器精准地捕捉到了他们的脸,然后它慢慢向上升去,镜头慢慢拉远,程白和张兆京融入庞大的人群当中。 “很好,停!休息一会儿再来一条!” 于陌的声音听起来很饱满,安池稍微松了口气。 他有点想逃开人群,去一个安静点的地方一个人待会儿。 这里山清水秀,现在正是温度适宜的时候,安池借口上厕所,绕开了群演,信步走到一片小树林,点了根烟,慢慢抽着。 “安老师,你怎么了?”木子苑跟了过来,问道。 安池转过头,看到细碎的阳光洒在木子苑身上,不知道怎么,他突然有点想哭。 “没事,就是太吵了。”安池耸了耸肩。 木子苑盯着安池的眼睛,眼神中没有一点冒犯,反而带着探究。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这样一直盯着人家看很没有礼貌,于是赶紧移开了目光,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终还是说道:“那天之后……你好像有点反常。” 安池本想加以掩饰,维持住自尊,可他嗫嚅了一下,叹了口气,坦白道:“可能是吧,因为我有点难过。” 木子苑露出不解的神情,这表情在一定程度上刺痛了安池,他有点尖锐地说道:“木子苑,我不明白你。” “什么意思?”木子苑歪头问道。 “你如果喜欢我,为什么还要一再拒绝我?可你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又总来撩拨我呢?就像现在这样……你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又总是在我难受的时候投来不必要的关心?” 安池长年累月形成的习惯在这一刻彻底打破了。 他曾习惯三思而行,所有的话都要进行预设才出口,可面对木子苑,他竟不再有保留城府的余力。 可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了,因为他清楚地看见,木子苑手上戴着那枚求婚戒指。 好像那晚之后,木子苑从未摘下。 作者有话说: 切牛油果切到食指了,刀具,我一生之敌! 提醒大家做饭小心用刀~
第97章 病友 本来,戴什么配饰、什么时候该戴、什么时候不该戴,于陌都有详细且严格的要求。 可是这枚戒指明显是在拍戏的时候就一直戴在木子苑的手上,没有摘下来过。 于陌对此竟然也没说什么…… 木子苑还没开口说话,安池就先自己哑了火。 他的眼神往木子苑的戒指上瞟:“那个……我……” 木子苑感受到他的眼神,笑了笑:“你是在看这个吗?你给我的戒指,真漂亮。我跟于导商量过了,他说尽量不给手部特写,戴个戒指也没什么的,要是实在拍到了,后期也可以给p掉。” 安池瞬间觉得整个人都开始发热,一股轻微的烧灼感从脖子蔓延到脸上,他竟然正在脸红! “你不是说……不接受我的求婚吗?”安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脸红,这事实让他更觉得羞耻。 木子苑走到他身边,用戴戒指的手指轻轻摸了摸安池的脸颊。 他俩离得很近,他俩好久都没离得这么近过了。 安池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木子苑的指尖竟随着他起伏的喉结轻轻滑下来,在他胸口画着圈:“可我也说过喜欢你啊。” 安池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似乎是在期待木子苑下一秒再与他靠近,可又不敢再妄想对方更进一步。 木子苑轻笑起来,轻轻吻了吻他的下巴,像是对虔诚信徒的恩赐与施舍:“安池,别想太杂,做好你该做的事。” 然后木子苑走了,安池留在原地怅然若失,不断回味他的话。 “做好你该做的事”,到底指什么呢? 可他心中又有窃喜,因为木子苑说喜欢他,还吻了他。 安池似乎听到非常轻微的“咔嚓”声,抬头看了看。他在林间看到一个黑色的长焦镜头,那镜头注意到他的视线,迅速缩回茂密的林子里去了。 被偷拍了,安池想。 这些代拍司空见惯,可是能追到这么个深山老林里,安池反倒有点佩服他们的手段。 剧组那边传来有人喊安池名字的声音,他该回去拍第二场烧香的戏了。 他们两个第二次来到这座山上,程白已经确诊一段时间了。 木子苑看起来脸色苍白,为了体现病后服用抑制剂有些过敏,化妆师还在他脖子上点了一些小红点。 木子苑已经换了一套衣服,于陌见安池姗姗来迟,催促道:“张兆京,快点换衣服,今天时间不多了,你还要和雪饼拍一场,你和雪饼未必能磨合得好呢,利索点。” “好,我这就换,于导。”安池其实只需要换个上衣,他是个大男人,本就无所顾忌,扯了衣角就要脱衣服。 木子苑却先开口了:“诶,等会儿,你怎么在这儿换。” 他说着,一把拿过道具师正欲递给安池的灰色T恤,拉起安池就往保姆车走。 木子苑的人缘向来很不错,剧组大多数人都比他年纪大,常常调侃一两句,当事人也不放在心上。 道具小哥的话有点像自言自语:“这是干嘛啊,小木怎么慌慌张张的。” 化妆师杨哥却在一边说风凉话:“还能是干嘛,咱们小木啊,吃醋了。你没在网上看求婚视频吗?” “哦……也是,”也不知是谁接道:“谁愿意让外人看自己老公的裸体啊。” 安池听力不好不坏,但这些人开玩笑的声音着实是大,他边听着,边注意到前方木子苑的耳朵悄悄红了。 保姆车上,木子苑把那灰色T恤往安池怀里一丢,自己背过身去,说道:“你换吧,我不看你。” 安池“哦”了一声,心里美滋滋的。 车上充满了衣服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关上车门之后,保姆车里的空间愈发静谧,简直像是进入无人之境,只有安池和木子苑两个人,所以就连轻微的摩擦声都显得务必暧昧。 “就一件衣服,你还要换多久啊?”木子苑问道。 “换好了。”安池立马接道。 木子苑转身,发现安池就站在他身后,跟他靠得非常近,他的鼻尖都差点蹭到安池胸口的布料。 他们拍戏的时候都不习惯喷香水,这些戏服平时闻起来也很糟糕,可安池本身好像散发着一种很诱人的味道,木子苑说不上来。 他俩就这么对视着,安池突然问道:“刚才,你为什么不让我在大家面前换衣服?是因为吃醋吗?” 木子苑往后退,想要逃离他的身边,可安池一把搂住他的腰,让他无处可逃。 木子苑看起来出于恼羞成怒和气急败坏的边缘:“我有病行了吧?我精神病犯了。” 安池奇道:“我记得有病的人是我吧,你是什么病症?” 两个人胸膛接触的地方正在发烫,木子苑没好气儿地说道:“我得的独占病,你也得过吧?” 安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木子苑开始变得不自在。 如果说木子苑前面说的话只是又一些瞎说的成分,后面的话就完全是在胡编乱造了:“你不知道吧?住院的时候我就住你隔壁房间,咱俩是病友。” 他推开安池,慌慌张张下了车,回头叫道:“快点儿,大家都等我们呢。” 回到剧组,于陌满脸的不耐烦,安池觉得,他们要是再晚到一分钟,他就能张口吃人。 “快点儿!安池你属蜗牛的啊?换个衣服要换一辈子吗?”于陌一挥手,“各部门找好位置,打光的,你那板儿都要戳张兆京脸上了,他需要这么好的气色吗?动作快点儿!” 随着一声“action”,安池和木子苑开始沿着上山的阶梯缓慢地向上爬。 安池被方才那个甚至都称不上是拥抱的拥抱弄得十分愉悦,他的步速不知不觉加快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木子苑已经被他拉下好远。 他回头叫人,可在看到木子苑身形的那一瞬间,安池整个人冻在原地,就连声音也憋在喉咙当中,出口的时候不在响亮:“程白……” 程白没有听到,仍然艰难地向上爬着,停下时往安池望去。 安池本来还有些飘飘然,可这短暂的对视,却将他彻底拉回戏中。 张兆京有些急了,他从程白眼中看到的是一种放弃,似乎这几节台阶成了横亘在他二人中间的天堑,一个绝对上不去,一个永远下不来。 他几乎奔向程白,扶住他的手臂和他摇摇欲坠的身躯:“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程白额头上已经有一层薄汗,他摇摇头:“不用休息了,马上要到了。” 一年前他们来爬这座山时,程白虽然体力也不好,但也没到现在这个程度。 张兆京知道,程白的体力相较于一年前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他的心态变了。 程白曾拒绝张兆京的帮助,拍掉了对方伸出来的手,一年后的今天,他却不怎么欣然地接受了。 仿佛如果只有程白一个人,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爬上这座高山。 两个人上山,拜佛,烧香,与一年前做的事情完全相同,可张兆京心里却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跪在佛陀面前的时候,双手合十,异常虔诚地许愿,具体是什么愿望,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是在心里拼命地念一个人的名字——“程白”。 他跪在那儿,好久都没有起身,最后,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因为用了心,张兆京鼻腔酸溜溜的,竟然有点想哭。 “兆京,走了。”程白小声提醒他。 张兆京睁开眼睛,还是接过程白手里的香,仔细地插到香炉里头去,要走的时候又看到程白肩膀落下的香灰。 这香灰似乎意味着什么,张兆京只是感觉得到,但无法用语言细细描绘,总之他见了香灰,突然就急了,也不知道在埋怨谁,只是有些用力地将程白肩膀上的香灰拍掉了。 两人出了大殿,张兆京猛地回头看向佛陀,他终于找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香灰,那好像是死亡的暗示。 他看着佛陀慈悲的双目,心中生出对世界的恨意。 程白手指的触感唤回了张兆京的理智:“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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