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故事背景是在一个夏天,要穿短袖,可江市现在已经入冬了,安池只穿了个白色T恤,虽说他体态优美、肌肉发达,可是坐在那里仍旧让人感觉有点单薄。 木子苑其实敲门了,可是没听到回音,他是来给安池送外套的。 他亲眼看着安池从桌上拿了烟盒,可他来了,安池又把烟放下了。 “怎么又不抽了?”木子苑问。 安池摇摇头:“算了,其实也没那么大的瘾。况且你不是也不喜欢烟味吗。” 木子苑愣了一下。 他从没说过自己讨厌烟味,这本来是程白的习惯,剧组人人都说入戏最深的是木子苑,可在他看来,安池比起他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木子苑没有生气,只是帮他把外套披上,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最近状态不好吗?” 安池吐出一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没有。” “要不我们再对一下剧本,说不定能找到问题出在哪里。”木子苑提议。 安池终于在木子苑面前表现出了一点焦急和懊恼,他不耐烦地翻了两下剧本,然后又把剧本仍在了一边:“还读什么啊,我这几天被他卡了至少五十次,我感觉自己连梦话说的都是台词。” 剧本被他频繁翻过的部分比其他部分颜色更深些,可见是下了功夫:“我真不知道于导要的那种情绪是什么?痛苦、挣扎,我这几天已经演了十几种了,他怎么都不满意,他想要的深度和层次到底是什么……” “程白的事情被无良媒体发到了网上,各种猜测漫天乱飞……” 木子苑起了个头,安池就接着说下去:“我看他一天一天地瘦下去,心里肯定不好受。” 安池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木子苑从头剖析张兆京:“网上言论很多,最多的是怀疑程白出去乱搞,所以才感染了HIV。” 他看向木子苑,得到了肯定的点头,木子苑的目光像是在赞许他继续说下去,这一刻,安池竟然感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自己才是年纪小的那一个,是被照顾的那一方。 “我一开始肯定是相信程白的,毕竟我们大学就恋爱了,在一起也快十年了,跟领证了没什么区别……”安池被肯定之后,果然说得更加流畅顺利了:“但是谎言说了千遍也会变成真理,我竟然也开始怀疑程白了。” 他说着说着,似乎体会到了一种痛苦,但是却不能抓住它。 木子苑说:“所以你也去做了检测。对么?” “在出事的时候我就应该去做了,程白说了好几次让我去。可出事前我出差了,没和程白上过床,我当时想的是……没有接触还做什么检测?所以就故意忽略的程白的提醒。” “而且我也信任程白的人品,他不是那种随便出去乱搞的人。”安池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辩驳什么。 “那你现在为什么去做了?”不等安池回答,木子苑就紧接着问:“而且还是偷偷去做?你为什么瞒着我?” 安池看着他冰冷的眼神,仿佛见到了一个自己不愿意面对的噩梦。 是的,他是瞒着程白去做的检测,因为他对程白的信任已经出现了裂痕。 他卡了七天的戏,就是张兆京在偷偷去做检测这段时间的独白。 期间没有程白的镜头,整个镜头都留给他一个人。 为什么偷偷去检测?不让程白知道? 当然是因为害怕。 对,张兆京也是人,也会恐惧绝症的降临。 可是他其实更不想面对的是自己已经不够坚定的内心,恶毒的人性。 他担心结果是阳性,却也同样害怕结果为阴。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张兆京,你怕我知道,是吗?”木子苑想要捉住安池的手,却被他下意识拨开了。 木子苑脸上的冷色和淡漠让安池心慌,他下意识地反驳道:“不是的,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 木子苑突然收了眼神,整个人变得柔软,他拢过安池的手,发现掌心很凉。 如果遇到寒冷的严冬,就算本来炙热的太阳也会熄灭。 木子苑说:“安老师,于导可能是想要你这个时候的恐惧。” 安池的呼吸变得平稳,可是手心的温度没有回升,他在木子苑的引导之下看到了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而且这个事实会在他拿到那张HIV阴性检测结果的瞬间,坐实他信任破裂的本质。 他的爱情不再纯净──张兆京没资格再作程白的爱人。
第92章 人群中的他 于陌的病根本没好,反倒越来越严重,他没退烧,烧到第三天的时候好像已经感觉不到自己体温高于常人了。 他心里一直记挂着那场戏,怕耽误拍摄进度,非要从床上爬起来执导。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生病迷糊的原因,镜头里的安池都瞅着比以前顺眼了,似乎他眼中自动加了柔焦滤镜,把对安池那种讨厌情绪滤掉了一些。 短短三天时间,安池在镜头前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表演的层次明显更丰富了,对张兆京这个角色的理解也更深了。 他坐在窗边,在监视器中重重吐出一口烟雾。他拿着烟的手抖了一下, 可能是紧张,于是搓了搓手,打开了检测结果。 镜头一切,HIV的检测结果赫然出现,那个小小的“阴”字格外刺目。 像是在证明程白的人品,更像是在讽刺张兆京的背叛。 安池捧着那张轻飘飘的纸片,大概有一分多钟没有缓过来。 长镜头推进,就像于陌的眼睛——安池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那种轻微的放松在他脸上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愧疚。 他有些暴躁地将手里那张报告单团作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他抬头的时候往镜头这边看了一眼,角度稍微有点偏差,并不是直接望向镜头里,这一眼让他的瞳孔猛缩了一下,于陌差点喊停。 可安池很快恢复了状态,把那根烟抽完,然后看着外面有点阴沉的天空,关上了窗子。 那扇窗子实在说不上干净,被夏天的雨水冲刷过后,在外侧留下许多肮脏的泥点子。 安池的眼神变了,于陌突然意识到他是忽略了那些泥点子,在看窗子中映出的自己。 随着拍摄进程的推进,导演和演员之间也有了默契,于陌对着麦克风说道:“来个镜头,顺着安池眼神的方向拍,拍窗户上他的影子。” 摄像十分给力地按照要求拍摄,监视器上瞬间得到了于陌想象中的画面。 窗子的底色肮脏不堪,上面映照着张兆京白净的脸,像是巧合,如此反差正好是一种意向,暗示他对待爱人的心已经不再澄澈坚定。 但要说他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刚刚逃离感染绝症的喜悦——那张脸上写满了恨意,那是对自己的情绪。 张兆京恨自己。 “可以停了。”于陌说。 剧组工作人员的嘈杂声音好像延迟到达安池的耳朵里。 他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于陌在叫自己。 于陌病了几天,说话声音都是哑的,他把安池叫到身边,不自觉地压低嗓音,想让自己舒服一点:“可以啊,短短几天,就有如此成效,放假的时候偷偷找表演老师了?” “也没有。”安池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 这表情从没在他脸上出现过,熟悉的人看了都会觉得有点怪,于陌更是觉得毛骨悚然:“w我c草,你笑什么,怪恶心的。” 安池却没有生气,他最近脾气非常好,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没有找老师,是小苑,他帮我捋了一下剧本,我确实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哦。”于陌渐渐对他俩的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隔着人群看了一眼今天即使没戏也来片场的木子苑,问:“把窗户当镜子,看镜子中的自己表达情绪,这个方法也是他告诉你的?” 于陌的语气给人感觉像是安池是考试作弊的学生,而于陌则是将他抓了个现行的老师。 安池连忙解释:“那倒没有,这个是我自己想的。这些天我一直思考到底怎么才能更好地表达张兆京对自己的恨意,如果突然发起脾气来就太奇怪了,莫名其妙地摔东西像个神经病。但如果是对着自己的倒影,就像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嗯……我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 于陌一挑眉,对他简直刮目相看,倒是也没有吝啬夸赞:“不错,演得很好,进步很大,像个活人了。” 之后,导演就又对着麦克风说道:“我们池哥今天状态不错,大家打起精神来再保一条,这条过去,我们放假三天。” 化妆师追过来给安池补妆,他也趁机收拾情绪,准备终结掉他演艺生涯中的黑暗时刻。 他在人群中寻找木子苑的身影,只是远远看到了一个背影,他在跟道具师聊着什么,说话的时候笑吟吟的,侧脸特别好看。 安池突然意识到已经停药很久了。 即使停药,他见到木子苑和其他人接触,也并没有焦躁不安的情绪出现,安池都有点诧异。 可能是,安池想,可能是我知道,木子苑今天明明没戏还是出现在片场的原因,不是为了跟个无关紧要的道具师聊天,而是为了帮我。 他在镜头前那一秒钟的失神和紧张,其实是和人群中的木子苑对视了。 谁也说不上为什么,木子苑在人群中总是最显眼的那一个,安池的目光不由自主就被他吸引了。 他们对视的时候,木子苑的表情要哭了。 仅那一眼,安池知道,他们两个都在戏里。 程白在那一瞬间看穿了张兆京,对他彻底失望。 程白一辈子光明磊落,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怀疑他,只有张兆京不行。 那是他的爱人,是他和残破世界之间唯一的桥梁。 仅那一眼,程白知道,这桥塌了。 桥塌了,程白也活不了了。 安池恨那个亲手毁掉爱人的张兆京,情绪一下就满了,一切表演都那么顺理成章。 第二条也十分顺利,于陌像是完成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任务,在第二次喊了卡之后彻底脱力,被助理和副导演合力架起来,扔进了医院。 看来导演说的“放假三天”,主观和客观因素都满足了,整个剧组的紧张氛围一扫而空,有几个女孩子已经开始商量去哪儿逛街了。 安池在人群中寻找,发现他好像已经走了,他着急地追过去,却在转角被叫住。 木子苑在等他:“安老师。” “我还以为你要先回去了。”安池说道。 木子苑微笑着:“你刚才演得太好了,不愧是安老师。” “别寒碜我了,”安池笑道,“要不是有你帮忙,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到于导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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