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器会引你们去鬼界。”灵力耗太多,方恪脸有些苍白,笑了下。“多谢了。” 他催动法器、结好法阵,开始等。就在睁眼的那刻,殿门发出沉闷嗡鸣——那是阵法一道接一道被破开的声响。 * 傀儡终于全部倒下,笑容一成不变,盯得人脊背发寒。 无人敢先提入殿。 述归站出来,没理会身后或是欣喜或是冷厉视线,率先御剑飞起,古族见状,纷纷随行。圣殿浮在云雾中,仙侍身上没有活人气,还是傀儡。 被一剑挑开。 又是述归先行入殿。 涌进殿中的仙君都未察觉,傀儡空洞的眼转了几转,扫过众人,瞬息间,名姓已入因果册,有烟自傀儡身上泛起,飘向天际。 * 数人逡巡不前,有长老深吸口气,默念说辞,却在寻到方恪身影的刹那神色剧变。 远处,数阶之上,一个极为袖珍的台座已经凝成。有人屏住呼吸,放轻神魂传音——“那是——堕天台?!” 有人漏出声:“畏罪潜逃……” 天梯早被古族镇守住,想要逃离上界,唯有尝试堕天。 堕天与天梯不同,前者向来未惩戒所用,自此黜落者,必受天雷,罪轻些的修为全失,重一点的,要么魂飞魄散,要么永世困在仙凡之间,磨尽神魂。 堕天台本设在三清川另一处,方恪应是用了法器,借圣殿阵法,化出个小型台基。 述归最先反应过来,殿内无法御剑飞行,他朝方恪怒吼——“过来!” 可他离堕仙台太远了。 ---- 还有一章。
第四十五章 方恪一笑,“就此别过吧,神君。” 那年坠入时空缝隙,他跟阮行强行道过别,也跟魔君骂过再见,唯独没有看述归一眼,今日全补上。 嗓音自述归耳畔飘过。 “祝你成神,得偿所愿。” 一切发生得那样快,只在刹那。 可一切又好像被放慢了。 慢到述归可以清楚看见方恪的笑,一角衣袂飞起,遮住他的眼。方恪的骨架好薄啊,成了一片破碎的浮冰,化在他眼里。 整个世界都黑了。 光重新刺穿眼瞳时,眼前空无一人。 方恪在他眼前消失了。 所有黑色打结在一起,深深浅浅,糊作一团。只有风还在,从四面八方携来余响——“祝你成神。” ——你果然该成神,你活该成神。 ——这世间除了你,哪里去找这样可怜的家伙! 多年前欲念即将消失,肆无忌惮狂笑,呐喊,呼号,说述归你就该成神,你这种懦夫、可怜虫,谁会真的爱你,谁又会真正为你留下?你留不住任何人,你当然会成神,哈哈…… 天地空空。 扑通——扑通—— 空隆—— 是心口在震。 道心生出时族老来信,述归根本没细看,但不看也明白——他的道心肯定与方恪相关。为什么生出,是什么道,都不重要了……他的七情六欲从此跟方恪相连。 方恪不见了。 他的道心在晃。 而他无暇顾及。 方恪、述族、因果……好多好多字眼挤满眼睛,闪烁,流动。他的神魂裂成两半,一半也空了,一半还在思考——方恪从不亏欠他,述族遭屠是因果使然,理所应当。 可爱恨怎讲理智。 让他爱恨交织的人消失在他爱恨最盛时。 道心摇摇欲坠,偏又不碎个彻底,述归去捂心口,在众人反应过来前,注入灵力重启堕天台。 他跳了下去。 * 风携血呼啸而过,述归忽然想起阮行。 方恪跳时间裂隙后,阮行魔气本来已经除掉,不过五年,还是入了魔。 他怎么可能不入魔。 述归今日才懂。 堕天天罚,雷电轰鸣,皮肉之痛于述归而言过眼烟云,他在其中艰难跋涉。 终于找到想找的人。 天雷越发暴戾,四周浓烟滚滚,来不及说什么,述归一把扯过方恪,将人死死护在身下。 雷暴一道道打在身上,述归神识受创,偏偏还能听见身下人的声音。 “述归,我本就该死的。”雷劫暂止的那刻,方恪说:“这次不骗你。” 他说他无心无灵根,下次突破遇见天劫,本就会死,堕天是觉得无趣。述归的剑掉下,自七窍流出血,他仍护在方恪身上,充耳不闻。 方恪无奈地笑,依稀有当年竞仙赛时模样。“你无罪,现在走还来得及。” “好。”剑重新抬起,朝向述归自己的胸膛,刺穿,搅动。 他剜下一颗通红的心。 只是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模糊如梦境的朦胧中,他不小心问了个蠢问题说。“你有了心……会不会高兴一些?” 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方恪去抚摸那颗心脏,他低低笑了,在述归空空的胸腔处留下共振,还有轰鸣。述归看见方恪剖开心口,将他的心脏按进去,那心跳声这样清晰,此时方恪与他共鸣。 天雷更烈。 述归将方恪搂得更紧,一丝一毫缝隙都不留下。“多谢你。”怀中人似乎在笑,很淡,很轻,随那笑一同淡去的,还有他的身影。 述归怀中空了。 像昨夜酒醉,梦魇也在他怀中碎成一片片,如流萤飞散,水逝无痕。 “你又骗我……” 连那缕虚幻的笑也没留住,述归笑不可遏,雷劫已停,可他身上的伤、心口的空终于痛起来,他已经分不清虚幻和真实。 方恪堕天了?方恪又消失了?谁是梦魇谁是幻影谁是真人? 分不清。 这堕天台又是真的吗? 剑从述归手中滑落。 ——咔嚓。 仿佛瓷器崩裂的脆响,摇摇欲坠的道心终于碎了。并不撼天动地,很是轻微。 像方恪温柔又无情的目光。 只一眼,就叫他心碎。 * 主殿中,仙君们眼睁睁看着述归堕下仙台。 神君魔怔又癫狂,手上青筋暴起,去抓身前的空气——他面前明明没有人! 一众仙君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这堕天台为谁准备,眼前突然一晃,再抬眼,他们居然又回到圣殿外! 刚还猖狂的魔修死了一片,中心立着行止魔君。 ……不,是被帝师穿在剑上的行止魔君。 方恪何时到殿外的?! 如果把时间拨回几刻钟前,在场的仙君就会看到——行止镇压屠戮完大片魔修,带着温和的笑,走到方恪身边。 “阿恪。”他眼若春水,笑时缱绻。 他看起来听话得过分,为方恪滞留三清川,又为他挡住同族。方恪似有触动,“你想要什么?” 行止想要一个拥抱,方恪似乎放松下来,撤下戒备,就在两人身影交叠之时,行止眸中闪过一道暗芒。 他说过会来带方恪走。 生死不论。 魔气袭向似无察觉的方恪。 却在半路调转,扎穿行止自己。 与之俱裂的还有心魔之核,本该好好留在魔殿中,如今却在方恪手中。 “知道你哪点不像阮行吗?”方恪轻一用力,就推开了他,“阮行是君子,你不是。” 行止眼神复杂,“你在魔殿安了人?”方恪正炼化三清川内魔气,没回。好半天,行止自己琢磨明白了,“哦,魔殿全是你的人。” 行止,不,心魔只觉身体都被吸走了,其实也差不大多——方恪确实在度化魔气。心魔伪装的柔和散得一干二净。 只腔调依旧温润,“阿恪,我早该杀了你啊……” 帝尊死得突兀又荒诞,方恪炼化完魔气,见身后仙君齐聚,露出笑来。 “恭候多时了。” 天罚姗姗来迟。 却是劈向古族几位长老。方恪就在一旁,安然无恙,暴鸣之下,唯有他的声音清晰—— “阮歧,灵沢,你族损毁界障,暗与魔界牵连,可认罪否?” * 一月后,凡界,魏国。 晚霞照酒肆,老马倚斜阳。 “掌柜的,来十壶酒,送至厢房。”少年大步跨入,身姿如松,剑眉星目,他环顾酒肆一圈,拱手道:“我今日新交好友,邀大家痛饮一场,记我账上。” “好!”“林少侠豪迈!”“少侠的朋友就是我们朋友!” 少年身后跟着一人,他进来时,霞光为衣,四座一静。 “好漂亮的男人……”两人上楼后,有人喃喃。 “方大哥,这的酒不错,你一定尝尝。”少年半点不扭捏,拎起酒壶,先给方恪倒满,再另开一坛,自己抱着喝。 男人正是方恪。 他在三清川守二十年,本就只为两件事。 一是平衡清浊。三清川中天生仙人太多,灵力积聚越发失衡,他数次默许魔族来上界,便是想缓解失衡。 这一次战后镇古族杀魔修,清浊之气相撞,终于散至凡尘。 二是为述归。 旁观述族流亡百年,他推波助澜,总算等来述归,用两重幻境破了情劫,再用第三境破了死劫。 ——第三重境只有一道幻影,方恪亲手造出的、他自己的幻影。 从述归封印方不醒那一魄起,诱他心神失守,一点点渗透,到述归醉酒时完全侵入识海,再到伪造幻影堕天,方恪用两道幻影,引述归道心成又碎。 述归再无可能成神。 尘埃落定,方恪与天道商议几句,便下了凡。 * 同一时间,帝圣殿。 述归伤好,总算能说话,只是每一句都带着血气——他自己挖出心,又不疗伤,没死在天雷里都算幸运。 两道幻影骗得他神魂俱裂,骗得他不辨虚假和真实。 “……生死劫?” 他问天道。 【你与他皆与神尊有缘,一人成神,一人成帝,因果册中早已定下】 述归眼也不眨,死沉沉的。 怪不得方恪不杀他。 是因为天命。 他要他道心碎,要他做仙帝,再被权势缚住,此生再不成神。 良久,述归问:“他还会回来吗?” 天道答:【凡界才是他的家。】
第四十六章 林少侠饮罢,轻哼不成调的曲。 “蜉蝣好,朝菌妙,世人只道神仙妙,何了命数劫天道。忘不掉,七情六欲心间跑;记不了,道门箴言万万条……” 方恪问:“这词不似你作风。” 林少侠朗声笑,他与方恪半路相识,既是投缘,便以酒会友。连饮三杯后,少年说起当年求仙的故事。 他出生不错,父亲行商,母亲仁善,邻里相亲,只一日读书,动了修仙的心思。 寻山问水,毫无所获,一次又一次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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