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披上御寒的麻布长袍,一步一步地往山洞外走去,却正好撞见小墨手端木盆从外面进来。 “这是……”俞阡低头去看那木盆,只见里面装了一大把各色各样的药草。 他垂下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草药沉默了半晌,将一口气叹了又叹,有些恹恹地说道:“为何你不喊我同你一起呢?难道你都不想与我多待片刻吗?我……”明明时时刻刻都想与你黏在一起。 最后抬头对上对方四只平静无波的眸子时,他喉头哽咽了一下,自顾自地摇摇头,喃喃自语:“算了算了,就当做没发生过吧。” 小墨依旧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 俞阡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默然地穿衣,默然地洗漱,默然地生火煮饭,默然地收拾残局。 临到下山,他还是忍不住踮起脚,凑过去亲了亲小墨的嘴角,随后挤出一个淡笑:“再见,等我回来。” 到达集市后,俞阡率先走向药铺。去的还是之前去过的那家,里面有个十三、四岁的药童叫他记忆犹新。 进了门,鼻尖刚嗅到一股微苦的药香,那小童就认出他来:“是你啊,许久不见,今日又带了些什么药草来?” 俞阡将背篓放上柜台,但笑不语,只叫小童自行去看。 小童将之细细看了,末了咂摸咂摸嘴,有些惊讶地说道:“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采摘手法也有些讲究在里面,刚巧又是咱们铺子里正缺着的,你可还有存货?” “我这也是费了不少劲才弄来的,别的再也没有了。”俞阡学的草本知识有限,并不能完全识得那些植物,但他知道既然是稀少的好东西,那必然是不能过量采摘的。 “好吧好吧,算你走运。”小童失望地嘁了一声,拿起算盘后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敷衍:“冬凌草三株,一株八百文,三株共计两贯四百文……” 话未说完,他的余光好像瞥见了什么,慌忙叫道:“哎!不是叫你别来了吗?说了没钱不要来看病,我们又不是搞慈善的——师傅师傅,那个臭女人又来了!你快来看看啊!” 小童犹如看见了洪水猛兽一般,连连后退,连手中的草药也不管了,一撒腿就往后堂跑。 俞阡下意识“诶”了一声,下一秒只觉药铺内四处萦绕的药香味被冲淡,鼻腔猛地涌进一股浓郁的发酸腐烂的气味。 他微微蹙眉,侧身去看气味的来源——只见一名蓬头垢面的女子站在门口,手里撑着一根粗树枝,腰板挺得笔直,要进不进的,瘦到脱相的脸上露着讪讪的笑容。 见俞阡打量的视线投来,女子微微点了点下巴,尴尬地同他打了个简单的招呼。 俞阡却隐约感觉不对,这女子怎地有些熟悉?再一细看,这样的身形,这样的气质,确实是在哪里见过的。 “啊!汝烟姐!”他突然灵光一闪,惊呼出声。这不就是当初他深陷烟花柳巷之地时,助自己逃出的女子、柳汝烟吗? 被唤作汝烟的女子全身一震,忙用手指拨开遮挡视线的发丝,又惊又喜道:“小阡!你怎么在这儿?” “我才是要问你呢,你不是早就同那江湖侠士浪迹天涯去了吗?怎么还在此地,他可是对你不好?” 柳汝烟的长睫抖了抖,轻飘飘地移开视线,盯着地上一条细细缝隙悻悻道:“别提他了,不过又是个浪荡东西而已,也就是我傻,才会信了他的花言巧语,上了大当。如今我与他再无瓜葛,他寻他的美酒乐子,我寻我的命定之人。” 俞阡长吸了一口气,大叹命运弄人,还未宽慰对方些什么,就听得药铺小童拖了个哎哎叫唤的男子出来:“师傅你快把她赶走啊,她已经白吃咱们三副药了!” 男子却是嘬嘬两声,曲指弹了小童一个脑瓜崩儿,把一句话拖得老长:“诶——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药铺好歹也伫立百年,区区三副药而已——又不是开不起。” 小童痛呼一声,又伸胳膊又伸腿,就是打不着男人一下,气得吱哇乱叫:“你了不起,你清高,那你去挣钱,去填上空缺!” 那小童的话一字不漏地进了柳汝烟耳朵里,闻言也只是又讪笑了几声,熟练道:“病好之后,我定为您当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作者有话要说: 单纯的种田剧情好难写啊,越写越像流水账,看我火速跳过! 第14章 男人还未说些什么,小童就先恶狠狠地呸了一声:“谁信你的鬼话,还上刀山下火海?看你这惜命的样子,怕是进深山采药都不敢!” 柳汝烟干笑两声,一副被戳中了心思的样子,也不敢与那小童叫板,希冀地看向一旁的俞阡:“小阡,你身上可还有富裕的银钱?能否借我一些?我日后定会连本带利地偿还。” 俞阡没有立即回答,转而凝视着她,神情有几分复杂。 不管汝烟在别人眼中如何,对他而言,她确实就是自己的半个救命恩人。恩人有难,他不管怎么说也是要帮衬一下的。 只是不知当初那个温婉可人的柳汝烟,怎会落得个如此下场。 “是有一些,”俞阡示意对方去看柜台上的草药,继续道:“还望两位早些将账算完,我已等候多时了。” “嘁!”小童明晃晃地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再次拿起算盘,暗中却对着俞阡骂了一句蠢货。 “……共计十三两四十文,喏!还不快点拿着!” 柳汝烟听见小童说的数目后,双眸猛地一亮,有些语无伦次地对着俞阡道:“小阡,你、你这可是发大财了啊!没想到赵家村竟是个风水宝地——你是在那儿买了屋子吧?” 一旁的小童见状揶揄出声:“究竟是谁发大财了可说不准哦。”而后再次被身后笑眯眯的男人弹了个脑瓜崩儿。 俞阡淡淡一笑,心中惊叹没想到小墨采来的草药竟这般值钱,但面上对柳汝烟的话不置可否,从中取了三两递给她:“这些钱你且拿去应急,不着急还。” 柳汝烟脸上笑意更甚,一脸的感激涕零,接过银子转瞬就交给了小童的师傅:“宋先生,不知这些钱够付药费了吗?” 宋玉笑容不改,应了一声,手指轻点了点木质的柜面,示意小童去接。 小童没好气地扭头瞪了师傅一眼,随后才不耐烦地对柳汝烟道:“喏,这是之前开的药帖。这种药一副七百文,三副共计二两一百文,找你九百文。” 价钱一出,俞阡只觉心惊。他一心只想着药草可以卖个好价钱,没想到制成药材后,竟又翻了几番。 柳汝烟正欲接过,又听得那小童道:“你身上生的毒疮又复发了吧?若想治本,还需再吃上十四日,同时每日还要撒上我们这儿特制的消肿药粉——哦,共计九两四百文。” 俞阡只觉得心好像被狠狠揪了一下,但望见柳汝烟小心翼翼的期冀目光时,还是硬着头皮道:“这里是九两,你算算,不差了吧?” 宋玉适时道:“柳小姐稍作等待,配置药包是个细致活儿,一时半会儿完成不了。” “好好!”柳汝烟笑着应了,搓了搓手掌,对着俞阡承诺道:“放心吧小阡,你汝烟姐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必然是不会叫你吃亏的,往后若有麻烦了,尽管来找我就是了。” 俞阡只是讪讪一笑,揣着仅剩的一两五十文,快步离开了药铺,巴不得再也不见。 抛下钱财谈情分,那简直是狗屁。 药铺后堂,小童百般聊赖地碾磨着药粉,却听得师傅突然道:“你看,这欠下的银钱不就付清了么。” “是是是,就你有能耐,你说的都对。” 说完小童发觉对方居然没有弹自己脑门,狐疑地仰头去看,只见宋玉阖上了眼皮,右手装模作样地掐了几下,沉思着开口:“往后若那男人再来送药草,你一概拒收,不管是多珍贵的品种都不收。” “为何?” 宋玉脸上露出一个怪笑,伸出手指再次在桌面敲打了几下,“——会引来灾祸。” 那厢俞阡对此毫不知情,还未采买完的他,一心只想着要快点上山去见小墨。 皂荚、火炉、菜种什么的,一并都在杂货铺里买了。剩下几百文,他去书坊买了一本《千字文》,打算回去教小墨识一些简单的字,同时还可以增进两人的感情。 回到山洞时,俞阡已经有些喘不上气了,一连走了几个时辰,饶是铁打的人儿也会磨损的。 几日没洗,身上已有一些气味,刚好浴桶、皂荚都有,他烧了几锅热水,兑着提前打好的冰冷的溪水,刚好装满半个浴桶。 他褪尽衣物迈了进去,在那袅袅水汽中背靠桶壁闭目养神。 听见细碎的动静,他缓缓侧目,只见小墨坐在半米开外的石凳上,手里自觉翻着崭新的《千字文》,一知半解地看着,连书拿倒了也不知道。 “你过来些,我教你识字。” 俞阡眼角含笑,湿漉漉的长发尽数披在肩后,皮肤被热气蒸得白中透红,还散发着淡淡花草的香气。 白玉般的指尖点了点书页,一下便晕开一圈水渍,他的嘴唇动了动,说话间小巧的贝齿若隐若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来,眼睛盯住我的手指,我指到哪个字,你就看到哪个字——再来一遍: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俞阡将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几乎有些甜得发腻,自己的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过男人的脸庞。一边字正腔圆地咬字,一边用露骨的视线描绘着男人的眉眼、鼻梁、嘴唇和下颌。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你的眼睛在看哪儿?”他微微勾唇,缓慢凑了过去,说话时湿润的气息尽数扑到男人的颈间。 “——在看字,还是在看我?”他微仰起下巴,露出线条流畅的颈部曲线,墨色的眼瞳里闪烁着点点水色,原先薄红色的唇被小舌慢悠悠地舔过一遍,红得好似要淌出血来。 他站起身,身上水珠滴答滴答地落回浴桶里,用泛着粼粼水光的手指轻轻点过自己的唇珠,点过凸起的喉结,接着在胸前打转。 小墨乖乖地抬起头,目光自始至终都追着那根手指不放,一路看着它最终停到了隐秘的地方。 手中书本啪嗒落地。 “小墨,帮我把手巾拿来,好吗?”俞阡的声音又轻又软,像寒风中摇曳的妖冶小花,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小墨闻言立即起身去拿,刚一转身,两条滑溜溜的手臂就顺势环了上来。他下意识地扭头往后看,两片殷红的唇瓣就这样凑了上来。 “去床上。”俞阡咬着男人的耳垂哑声道。 山林里涌起肆意狂风,冷冽的寒意顺着门帘缝隙爬上他的躯体,激起一阵颤栗,他只得将对方抱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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