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阡微顿,勾起一个艳丽明媚的笑:“并无不妥,说起来我能吃上这样丰盛的吃食,也是沾了那位富商的光,于我而言,也是好事一桩。” “是么。你且吃着,我等会儿再来收拾。”柳汝烟没想太多,听对方始终没有不满意的意思,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俞阡用清水和柳枝粗略地洗漱了一番,随后将早饭分成两份,一份自己吃,一份紧贴着墙角放在地面上。 说起富商,他也知道一个。 那人姓张,名际中,算是个鼎鼎有名的人物。据说人脉极广,也是京城出身。 但人却是阴狠手辣,极其不堪。当初若不是他从中作梗,父亲的香料铺子怎会出问题,自己又怎会落到个如此下场。 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他倒是希望这次赵家村碰见的富商,正是那猪狗不如的张际中。刚好来个狗咬狗,最好能闹得两败俱伤,顾不得其他,这样自己也能有个逃出去的机会。 用过早饭,俞阡算了算日子,距他被关进这破柴房已经四日有余,也就是说小墨被这些人足足放了四日的血。 若是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这会儿早就成人干了。 虽然柳汝烟每日都说小墨无恙,但她口中的无恙,又怎么会是俞阡心中的无恙。他只有亲手将人救出来,才能彻底心安。 思及此,俞阡面沉似水,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些人一口一个怪物的丑恶嘴脸。只看行径,究竟谁是怪物可不一定。 ——等我,小墨。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等我! * 江南向来是个好地方,出温软美人,也出奇闻异宝。 能得出这样的判断,自然是因为张际中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得不少。 他有头脑,有学识,胆大心细又谨慎,最重要的是,他的心硬。不然只是区区数十年,又怎能只凭自己,就富甲一方呢? 他生来就应该是个商人。 但其实,他也是有过心软的时候。那是个身娇体软的纤细男人,因为一些事情,双亲身亡,他将人接到府中,好生伺候了几日,只是那人不领情,多次想要逃走。 他向来没什么耐心,不到半月,就差人将他送出府中。 按以往的风格,这人定然是留不得的,但看着那人一张白皙的可怜脸,他最终还是动了恻隐之心,饶了对方一命。 不知道他过得如何,那样的可人儿,处境怕是不会好过待在自己府中时吧。 思绪到此中断,张际中乍然回神,啪地抖开一把白玉扇,轻柔地抚摸着柔顺的丝绸扇面,极其缓慢地勾唇一笑。 ——江南真是个好地方啊,出美人,也出金银。 他喜欢极了。 * 夜里,窗外如前几日一般热闹至极。今日甚至还请了戏班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听不懂的曲目。 俞阡暗自活动了一下四肢,虽然还有些无力,但并不妨碍行动。 他清了清嗓子,弓起腰,对门口的方向着急喊道:“大哥!我要解手!你快些进来,我憋不住了!” “吵什么吵,真扫兴。”一个粗粝的男声吼出声,慢悠悠地打开门,“这么好的日子怎么就轮到我俩来守门,啧,倒霉死了,晦气玩意儿。” 另一人笑嘻嘻地应道:“屋里那个也不错,大哥要不要试试?” 男人斜他一眼:“你倒是有点意思,什么垃圾都能入眼。” 俞阡等到那两人为自己开了镣铐,右手撑着墙壁,费力地喘着气,装作病弱无力的样子道:“多谢两位大哥,咳咳。” 粗粝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厌恶地皱起鼻根,没有回话。 刚出柴房门,就听得几声微弱的猫叫声在附近响起,男人四下去看,见一只眼睛圆润的狸花猫正小心翼翼地向自己走来。 那小东西缩着身子不住地颤抖,停在他三步之外的地方不敢靠近,像是试探性地眨了眨眼睛,轻轻喵了一声。 男人忍不住弯下腰,靠近可怜兮兮的狸花猫,随后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似要震破云霄。 只是在声音在全村人的欢声笑语中,着实是显得不太起眼。 另一人又惊又恐地转身去看,只见粗粝男人两手捂着右眼,丝丝鲜红血色从指缝中争先恐后地溢出。 “你、你,你这是!!” 粗粝男人痛得瘫倒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但这还没完,狸花猫并未离去,并在男人倒地后再次抬爪,向着对方的薄弱处袭去。 只剩一只眼的男人慌张闪躲,但他再灵巧都不可能比过一只猫,很快就在猛烈攻势下被挠成一个血人。 另一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既狸花猫之后,又不知从哪儿窜出了一只雪色兔子。那兔子灵动喜人,牙口却极为锋利,一口咬住他的小腿就狠狠撕下一块带血的肉。 直痛得他腿肚子抽筋,连站都站不起来。 而俞阡对此漠不关心,他跟着隐蔽在土地之中的硕鼠,一路避开欢闹的村民们,无声无息地来到一间破旧木屋之后。 这屋子位置偏僻,方圆几里之内都是一片荒草。屋外仅有一名昏昏欲睡的男人在看守,对方身形瘦小,比俞阡要矮上半个头,一副没有骨头的样子靠在门上。 俞阡从墙角捡起一块石头,掂量了几下,压低身子,向着对方一步一步地无声靠近。 那人并未察觉到有人靠近,仅一下就被俞阡扑倒,刚来得及喊出一个“你”字,便被石头敲中脑袋昏死了过去。 俞阡推了推没了动静的看守,松了一口气,利落地将人全身上下搜索了一遍,接着从他腰间摸出一把钥匙,咔哒一声开了门锁。 以防万一,一开门,他便将男人拖进屋里,随后再次栓上门。 屋里很暗,但好在墙上有个敞开的窗户,借着惨白月光,俞阡一眼就看见屋子正中间,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被牢牢缚在绑成十字的木柱子上。 “小墨!小墨!”他快步扑上前,一把扯下男人脸上的灰布,眼泪不禁再次滑落。 小墨的状态并没有比自己好到哪里去。向来红润的唇色此时只剩苍白,打结的黑发如杂草一般顶在头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眼睛因为长时间的遮挡,乍一下见了光,不适地迅速微眯起,却还是被刺激得滴落了两颗泪珠。 他听见熟悉的声音,抬起头,动了动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俞阡伸手,轻柔地抚摸着小墨的脸颊,哽咽道:“别怕,我来了,我来接你回家了。” 随后,他低下头,用刚捡来的石头磨断了缚住身体的麻绳,但还不够,小墨的四肢被上了锁的铁链紧紧缠绕在木柱之上,仅凭他手上这点东西,根本解不开。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俞阡着急地来回踱步,思绪飘飞,突然灵光一闪。 他想起来,在某些场合下,小墨会意外变成小孩身形。只要身体变小,不就能轻松挣脱铁链的束缚了么? 还记得第一次变小,是夜间在自己的院子里,第二次也是夜间,那会儿两人已经进入梦乡了。 然后发生了什么? 第一次变小的翌日清晨,村尾的赵老头因病逝世。第二次变小的翌日清晨,又被赵翠找上门来,被迫得知赵老四死亡的消息。 难道,只要村中有人死亡,小墨的身形就会变为孩童? 那么…… 俞阡咬咬牙,直起身子,深呼吸了几次,目光直勾勾地投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瘦小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收尾了,写得好艰难T^T 第18章 没关系的,一个坏人罢了。 村里人对自己、对小墨做了这么多罪无可恕的事,现在他只是需要一条性命而已,很公平的,对吧? 俞阡边这样想着,边靠近那个男人,手里攥着的麻绳很快被汗濡湿了一截。 那个男人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就算死了也是为民除害,对吧? 况且只是一条性命而已,自己已经很仁慈了,对吧? 再说了,小墨可是神,是仙,会仙术。为了救神仙而丧命,应该感到荣幸,对吧? ——嗯,对,没错,就是如此。 俞阡稳了稳心神,眼神坚定。先将麻绳缠上男人那截细长的颈项,再全力压住对方的后背,让他无法挣脱,最后猛地收紧。 不过片刻,那人都没挣扎一下,就渐渐没了呼吸。简直快得不可思议,快到俞阡跌坐在地面上时,表情还有些恍惚。 “对了,小墨!”他突然回神,向身后的男人跑去。 小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幅度极小地抬起头,眼神无波无澜地望过来,只不过片刻后就失了神韵,身形也逐渐缩小,紧缚着的链条随之发出咣当的声响。 在对方跌倒之前,俞阡伸长手臂,紧紧地将孩童模样的小墨拥进怀里,猛地吸了一大口气,又缓慢地吐出。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我发誓,再也不会下山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人将你锁起来取血,我和小动物们,都会保护好你的。” 俞阡慢慢起身,一手抱着小墨,一手推开门露出一条细缝,见外面没有任何人的踪迹,才悄声走出木屋,最后反手关上门。 早已躲进土里的硕鼠见状钻出一个脑袋,继续为他带路。 黝黑的丛林里没有人家,也没有亮光,好在天上有一轮弯月正在投下光辉,让他不至于迷失在深处。 不知走了多久,俞阡的双腿都快没了知觉,眼前终于出现了熟悉又亲切的山洞。里面的布置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变动,仍是那个,温暖的、只属于他和小墨的小家。 脱下鞋子,解下外衫,他搂着小墨躺进柔软的被褥里,明明精神和身体都已经很疲惫了,他还是不愿闭眼,努力瞪着眼睛紧盯着小墨的睡颜。 好怕这是一个梦,好怕一醒来会回到那个阴暗潮湿的柴房,身边空无一人,没有小墨,没有温暖,没有希望,什么也没有。 再看一眼,就一眼,最后一眼,一眼就好…… * 酒过三巡,张际中已有了两分醉意,但面上还是装作神志不清的样子,伸长胳膊故意推倒了一只酒杯。 陶瓷破碎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晰,吓得醉醺醺的赵里正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望向声音来源处。 “张老爷?可是已经吃饱喝足了?我这就叫家俊带您去卧房休息。”赵里正支起绵软的身体,颤步走向对桌的男人。 “喂,家俊,你怎么先睡下了,快去送赵老爷回房,主人家要有个主人家的样子,你这样成何体统!” 男人趴在桌上已经睡了好一会儿,猛然被摇醒时,脑子还有些晕乎:“里正?我不是赵家俊啊,我是赵礼,您认错了。” “啊?”赵里正揉了揉眼睛,凑近去看,对方那张脸依旧是模糊不清的样子,“该死的,小兔崽子死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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