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再次醒来,俞阡发现自己竟躺在一摞干草之上。 屋内很暗,墙壁上仅开了一道不过脸盆大小的小窗,堪堪照亮一角。他试着动了动身体,却不小心撕扯到伤口,疼出了一身虚汗。 身上的伤口没有人为他包扎,衣服上沾染的血迹早已干成褐色,一番动作,又有血色渗透衣衫。 会痛,说明他还没死。那小墨呢?小墨怎么样了? 俞阡这样想着,忍着剧痛挣扎着坐了起来,脚上刚一动就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同时听见了哗哗的铁链碰撞声。 为何山中那些猛兽没将那些人通通咬死呢?真是应了那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当真是一群牲畜。”他低声骂着,既恨他人心恶不给自己留活路,又恨自己太过心善,招惹到了祸害。 心中万般思绪飞转而过,最终一一化为对小墨的担忧。 原地坐了不知多久,只听吱呀一声,房门从外打开,大片光亮倾泻而来。 俞阡蹙眉望去,望见来人,手心下意识攥住身下的干草,却并不做声。 来人正是柳汝烟。她已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裙,发间插一支蝴蝶木簪,脸上略施粉黛,显然待遇不差。 “你昏睡了两日,想必早已饿了吧,我端了白粥和小菜来,可要喝些?”她将木质托盘摆到俞阡面前,又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递给他:“这是金疮药,是我偷偷下山买的,你且藏好,不要叫他们发现了。” 俞阡并未接过,满是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脸,用喑哑的嗓音冷冷道:“别的我暂且不追究,你只告诉我,他呢?” 柳汝烟顿了一下,自顾自地将瓷瓶放在托盘上,“你说那个如怪物一般的男人么?他被赵里正命人看着,一般人都不得靠近,我也不知情况。” 俞阡深吸一口气,声音发颤,心里隐隐有个不妙的念头:“为何关他?” “还能为何,自然是为了金子,”说到这里,柳汝烟转而问道:“小阡你与他相识,想必早就知道了吧?” “与你何干。”俞阡瞥她一眼,移开视线。 柳汝烟却不依不饶:“我好歹也于你有恩,这样的事,你竟都不告诉我。”见对方没有说话,她突然一笑:“也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藏着不说,我倒也能理解。” “闭嘴!”听她那样扭曲自己,俞阡猛地扭头,大声呵道:“我跟你们不同!我从未贪过他变金子的能力!” “是吗?”柳汝烟轻轻一笑,手指轻轻抚过俞阡鬓边地发丝:“世上自然有那等高洁傲岸之人,我很清楚。只是,你并不是。” “少来污蔑我!你与那伙人一样,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俞阡紧紧咬着牙,一把挥开那只手,腕上镣铐连着铁链哐当作响。 柳汝烟拧起眉心,揉了揉胀痛的手背,道:“随你如何想。粥在这里,你爱喝不喝,两日前若不是我苦苦哀求,你早就被那些人丢进深山里叫猛兽吃了。” 临走前,她忽然又道:“你若是安分些,还有条活路。” 俞阡斜她一眼,看着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关上。 他忿忿地捶了两下地面,几颗滚烫的泪珠啪嗒落到衣衫上,晕出一小片深色。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对不起,小墨……”他轻喃道。 啜泣了半晌,俞阡擦干眼泪,再次深吸一口气,打定了主意。他要养好伤,等卸下众人的防备后,就逃出去救小墨! 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 他端起托盘,就着小菜,小口小口地吃得一干二净。 晚上柳汝烟端着托盘再来时,见到空荡荡的碗碟,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那男人虽是怪物,但我们留他血液有用,不会做那杀鸡取卵之事,你大可放心。” “呵呵。”俞阡强行挤出一个僵笑,回应道:“汝烟姐说得对,不过是一个怪物。” 柳汝烟将托盘摆到地上,里面一碗肉菜,一碗米饭,一碗蛋花汤。哪怕放在节日,也是极为丰盛的了。 她微微一笑,抬手间露出细腕上一只金镯:“你知道就好。这还是拖了你俩的福,不然哪能有这么些好东西。假使你对里正赔个礼,服个软,说不定他会赏你一些也说不准。” “呵呵。”俞阡干笑一声,低头去吃那用小墨的血换来的美味佳肴。 柳汝烟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你与那怪物关系不错,也罢,只要你安生些,不要连累了我,我每日都去为你打探一些他的消息,如何?” 俞阡咽下一口软糯的精米,装作乖巧的样子连连点头:“多谢汝烟姐,我自是会乖乖的。况且我身受重伤,还得靠你照拂一二呢。” 柳汝烟沉稳面上带笑,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她心里有愧,如今见俞阡并无异样,她心上也轻松了许多。 这破屋子不隔音,柳汝烟走后,俞阡清晰地听到了一些欢声笑语,肉食的暖香和烈酒香气一并从小窗口飘来,霸道地钻进他的鼻腔里。 是在做酒席吗?好热闹啊。 他背靠冰冷潮湿的墙壁,平淡无波地想着。边上未喝尽的清汤中倒映出他那张颓然苍白的脸,随着水纹轻轻颤动。 屋外笙歌不歇,风声飒飒,遥遥听来,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 不过片刻,伤病的身体就抗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天已大亮。 俞阡撑起身子,沉默地靠在墙壁上,寒意顺着薄薄衣衫渗进体内,却激得他越发冷静。 柳汝烟提着温水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昨日睡得可好?我求了里正半夜,他终于松了口,同意让我给你送些东西。”她一字不提自己是怎样求的,只是把一套干净衣服和一条薄被整齐摆在干草之上。 俞阡抬手接过,冷淡而又突兀地笑了一下,将柳汝烟吓了一跳。 “你若是要如厕,往外喊一声就会有人来,我先走了。”她快速别过眼走出屋子,不敢去看俞阡那副凄惨如索命恶鬼般的样子。 俞阡低头,将油腻打结的头发尽数揽到肩后,起身去够那桶温水。 身上衣衫肮脏不堪,几处伤口粘着布料,褪下时猛地扯下血痂,他却已经不会为这点小伤而感到疼痛了。 动作迟钝地清洗了一番,俞阡穿上并不能御寒的干净衣服,冷得发抖,只觉得四肢都不像自己的了。 他舔了舔干到脱皮的唇,用牙齿扯下一块干皮,喉间动了动,缓慢咽下,唇齿间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有人吗?我要出恭。”他从干涩的喉咙间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说完不受控制地猛咳了好几下,一股腥气迅速上涌,被他若无其事地咽了回去。 如柳汝烟所言,不过片刻,房门再次拉开,身穿墨蓝色长袍的男子手持钥匙,走到他面前。 俞阡抬头去看,又是熟人。 “之前的事,多有得罪,那并非赵某本意。”男子语调轻缓地说道,正是许久不见的赵礼。 俞阡说不出话,没有理他。 赵礼心知对方肯定不会轻易原谅自己,有些心虚地对上俞阡的视线,却好像望进了一片深幽古井,沉重地让人喘不过气。 他顿了一下,匆忙移开视线,状若无恙地解开镣铐,“我会在村里人面前多说些你的好话,好让你能过得舒服些。” 俞阡动了动没了枷锁的脚腕,一瞬间酥麻之感从脚底窜到大腿,扑通一声跌回了干草堆里。 赵礼连忙弯下腰,将人搀起来,手掌能碰到的地方僵硬且冰冷,要不是看到对方还能动弹,他险些以为自己搀着的是个死人。 他有些于心不忍,细细思量了一番道:“只要你答应我不逃跑,且不将金子的秘密传到村外,我下午就将木床搬来给你睡。” 俞阡闻言,心里止不住地冷笑,面上却装得十分欣喜:“那就有劳赵礼兄了。只是咳咳,现下正是冬季,咳咳,不知赵兄可否再赠我一床冬被?他日我必将重谢咳咳咳咳。” 赵礼也心下一松,回道:“冬被而已,小事一桩。” 刚过正午,赵礼就差人送来了一张窄床,两床旧棉被。 期间柳汝烟又来了一回,不仅送了早饭,还端了一碗汤药,说是有消炎止痛的作用。 俞阡依旧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身体擦拭过了,饭也吃了,药也喝了,床和被子也有了,他褪下外衫,脑海中将小墨的脸庞细细描绘了几遍,伴随着铁链哐当的声响,再次沉沉睡去。 第17章 深夜,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丝顺着小窗飘进屋子,慢慢濡湿了那面墙壁。 俞阡中途醒了几次,只是每次醒来头都是昏昏沉沉的,须臾后又再次睡着。一整夜过去,好像压根没睡着过似的。 终于熬到清晨,太阳出来,他也没了丝毫睡意。 房门再次打开,这次柳汝烟进来时满脸笑容,连眉梢都藏着喜意。 见俞阡眼中清明,微微一愣:“这么早就醒了,不再睡一会儿?” 俞阡摇摇头:“睡不着。” 柳汝烟走至床边,将早饭放在一侧。托盘之上照旧放了两个碗,一碗鸡丝粥,一碗大肉包,食物的香气四溢,勾得俞阡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汝烟姐,这两日我听外面敲锣打鼓、热闹非凡,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俞阡扯着沙哑的嗓子问道。 “嗯,倒也算好事吧,”柳汝烟微微一笑:“前些天村里人搞了一批金制品,就是碗筷、镯子、耳环、簪子之类的,想拿去镇上卖。但是问了几家价格都压得很低,昨天可算碰见了一个阔绰的富商,一口气全买走了。” 俞阡不动声色地捏紧手心,一丝极淡的血腥气蔓延出来,面上却点头附和道:“确实是个好消息。只是不知那富商是何来历?” 柳汝烟回道:“具体的情况我也无法得知,只是听几个妇人说那富商是京城来的,见多识广,谈吐文雅,还领着里正等人去镇上最贵的酒楼吃了一顿饭,约摸是个好人吧。” 呵呵,好人? 俞阡再次在心中冷笑。管他是哪里来的商人,只要是商人,都是利益至上。毕竟商人一旦没了良心,只会让自己赚得更多。 而这么一群目不识丁的乡下人,居然能拿出一堆纯度极高的金制品,放在谁身上谁不好奇眼馋?更不要说是见多识广的富商了。 那赵家村的村民,一个两个怕是掉进钱眼里了,居然如此心大,敢同京城来的商人做交易,也不怕半途被杀人越货。真不知道是该说他们胆大,还是愚笨。 柳汝烟等了片刻,见对方放空了双目,不知在想什么,忍不住打断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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