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狐狸,这还要想吗?” 说话间,又一个吻落了下来。 霍玄钰揉着小狐狸的耳垂,含情脉脉道:“还是说我们的白辰大人不愿意接受我,想当个负心汉,装作不知道才问的?” “我没有,其实我对你……” 又是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这种呼之欲出,酸涩又喜悦的心情在他的心口发胀,几乎要溢出来了。 在听到霍玄钰的那句“心爱之人”之前,白辰从未如此确信。 那些满溢而出不受控制的情感,让他辗转难眠的夜晚,是时时刻刻放不下的思念,是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契约。 人们常常把它称之为——爱。
第69章 秋风至 3 “白辰大人,我没听清,可以说得再清楚一点吗?” 霍玄钰用好听嗓音诱哄着,他的眼底浮现出笑意。盛大的夕阳将他冰冷坚硬的外壳点燃,只剩一片柔软的春水拥人入怀。 日落时分,深秋的寒意吹不进十里亭,一如当年两人初遇时,冬夜里温暖的长巷。 “我……” 差一点,只差一点。 白辰不明白,他明明是想表明自己的心意,为什么,为什么他并不为此感到激动和喜悦。 反而觉得沉重无比,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六根不净,恐为祸患。』 抬起头,他直视着那张记挂了三百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真的……很像啊。 他连连后退,连连摇头:“不应该是这样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他又把事情搞砸了吗? 从头到尾他都在欺骗自己,他努力地想要把霍玄钰和上冠划分开来,不可节外生枝。 结果呢?他真的分得清吗? 能分清的话,在面对那张熟悉却深情的眼眸时,就不会第一时间去想,如果上冠能和你一样就好了。 遗憾,不满,还有满腹的委屈。 明明你没有变,只不过是换了一个身份。你是凡人霍玄钰时,能够对我这样好。为什么当你是上冠的时候,却要误解我,惩罚我。 白辰仿佛又回到了三百年前,他在闻识仙人那里借到了找人的法器。那是他求了好久,熬了好几个大夜,不眠不休把课业做到最优的奖励。 “既入了云外天,自当抛却前尘,不可浪费心力于过往。” 上冠的话语冰冷刺骨,一眼决断,不通人情。战神的长袍森严可畏,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随意地收走了法器。 只一句话,就否定了他的努力,看轻了他的品性。一瓢冷水浇下来,浇灭了他的向往敬爱之心。 那时候的白辰以为,心中激烈的情绪是对上冠的厌恶。并在此后几百年的时光里,他带着这种固执的,愤愤不平的心情看待那位冷漠的战神。 『我已有心爱之人。』 霍玄钰的话在他心中激起千层浪花,海浪声回响着,如同一声声拷问。 错了,全然错了。 那不是厌恶。他只是……觉得有点失望,还有点委屈。 为什么不听我的解释,为什么要罚我去扫落花?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在云外天是祸患? 为什么你不肯……在我看向你时,回应我相同的目光呢? “白辰?” 霍玄钰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小狐狸会忽然露出如此委屈的表情,仿佛碰一下就会碎掉。 “别过来!”白辰颤声道,“我困了,先回马车了。” 他决绝地转身,生怕再晚一点,眼泪就会忍不住落下来。 夜幕降下,马车行过常恒山。 霍玄钰知趣地充当起车夫的角色,他想或许白辰现在需要点时间冷静下来,并不希望见到他。 远在山腰处,墓碑旁,两道黑影立于幽幽的林间,俯瞰着山脚下慢悠悠的一队人。 “想好了?你的野心太大,我未必能保你成功。” 兜帽之下,仍然是暗影丛生,看不清楚的脸。 “总要赌上一回吧。”另一人转身,拿出早已备好的胭脂放在了墓碑前,“况且,我也没得选,不是吗?” “你可以拒绝这场交易,我从不强买强卖。” “可能吗?你一步一步向我抛出诱饵,不就是为了让我义无反顾地踏入你的局中吗?” 风声萧瑟,有些话点到即止。 两人都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注定的结果。 一个寻常的夜晚,邺城仍然静悄悄的,似乎还没准备好迎接最后的风雨。 * 凌云简的到访总是随性的,这边白辰刚清完小院的淤泥,就听见大门在咚咚响。 “玄钰!你回来了怎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哦,是白辰啊,霍玄钰呢?好久没看见他那张冰山脸了真有点不习惯。” 白辰忍住把门关上的冲动,往他手里塞了一把扫帚:“来都来了,过来帮忙。” “我?大晋尊贵的瑞王爷?要在这帮你扫地?” 该说不说,在白大仙的视角果真是众生平等,凌云简心情复杂地看着手中的大扫帚。 “你不喜欢扫地?” 凌云简刚想说,不不不我就是感慨一下,大仙交代的事我岂敢不从。 唰一下,一下手中的扫帚变成了钉耙。 “那就麻烦你把那边的枯枝烂叶清出来。”白辰拿着换过来的扫帚勤勤恳恳地开始扫地。 说归说,凌云简还是乖乖按照白辰的要求在刨地, “就你一个人吗?这院子你们有半年没住了吧。霍玄钰呢?” 白辰的动作变得卡顿,暴露出他的不安:“皇帝召见,他可能有得忙了。” “不对吧?他再忙,也不可能劳烦你亲自动手,霍府这么多下人,随便指派两个过来帮忙就是。” 白辰的脸黑了一分。 “难道说你们又吵架了?” “没有,没吵架。” 是比吵架更棘手的事。白辰不知该如何面对霍玄钰,如何回应他的心意。最近他常常想起在云外天与上冠屈指可数的见面,现下他的心境明朗,从中体会到许多以前不曾注意的,细微的情绪。 说不定他从见到上冠的第一眼起,就已经对他…… “没吵架就没吵架,你……你别哭啊,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谁哭了?” 白辰下意识地抹脸,还真是湿的。很快,更多的水珠出现在他的脸上。 秋雨绵绵落下。 “你连雨水和眼泪都分不清吗?” 白辰推着他去屋内躲雨。 “你不知道你当时的那个表情,真的好像要哭出来了,谁能想到忽然会下雨。” 雨下了好一会,天色昏沉沉,两人在屋子里一同看向刚理出的空地变得一片狼藉。 “忙了白天,白忙活了。”凌云简忍不住道,“白大仙,其实这些你用法术一下就能搞定,为什么还要亲自打扫?” “或许,是想静静心吧。” 心慌意乱,这时候做些熟练的事,总能很快平静下来。 凌云简看着他惆怅的表情,装腔作势道:“大仙,你说霍玄钰出门时有没有算到今天会下雨?” 白辰沉默片刻,苦恼地开始在房间里翻找,最终翻出了两把落灰的油纸伞。 “我还有事,不送你了。” 凌云简:“???” “你要去接他吗?那我怎么办?喂,等等我!匀一把伞给我我不想淋雨!” 邺城的雨总是让人猝不及防,轻轻地压黑了天空,淅淅沥沥不肯来个痛快。 白辰不喜欢雨水,准确地说,他很讨厌浑身湿漉漉的感觉。当他还是狐狸的时候,雨水会让毛皮会贴在身上,有一种黏腻的不透气感。所以他不想让霍玄钰同样湿漉漉的回家。 心中没有答案,行动上却克制不住,当头脑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去往皇宫的路上了。 只不过…… “你真的只是顺路吗?” 白辰的眼神颇为怀疑。 “我是王爷,王爷你知道吧,住的地方离皇宫近是理所当然,旁人想住这里都没有门路。” 小院里只备了两把伞,好在白辰没真的把他丢在小院里。凌云简撑着伞,时不时弯下身子越过伞沿地遮挡,去确认白辰的表情。 烦闷,忧虑,白辰和某人正好相反,把心思都放在脸上,一点事都不藏。 “幼时,母妃曾同我说过一个故事,说的是天上的仙人下凡游历,与人结缘的故事。”凌云简的声音隔着雨幕穿透过来,一下子激中了白辰的心思。 “仙人名为启阳,他游历是为苍生,因此要受尽人间苦楚,看遍生离死别。唯有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凡人的哀恸与磨难,才能感同身受,才能知道如何将凡人拉出苦海。启阳选择去往战乱之地,人间最容易变为地狱的地方,他想在这里应当能一次性将那些苦难受个遍。” “难道不是吗?” “自然没有那么简单。”凌云简忽然卖起了关子,“他在战乱之地呆了许多年,你知道的,这世上总有地方在打仗。可是整整五十年过去了,他在战场上见过各种各样的死法,听过许多人的哀嚎,甚至那些士兵的遗愿。他的心中虽有感触,但远远未到勘破的境界。” “大概是他比较笨,参悟的慢一点。” 凌云简:“错了。” 白辰不解地反问:“哪里错了?” “当然是你和启阳都错了。你们都错误地认为,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只在一瞬,固然是足够惨烈,足够艰险。可那样的话,你们永远都不会看到真正的,鲜活的,有生命力的人。所以,启阳离开了战场,阴差阳错地,在一个小渔村落了脚。” “小渔村?” “对,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村庄,最先吸引他的是一个摔倒的孩童,浑身都是泥沙,走路都走不稳。往后数十年,他看到孩童慢慢长大,村庄里的老人离世。看到海啸来临后的遍地狼藉,而废墟之上重新建起了房屋。他送走了许多人,比起战场上不是生就是死的固有结局。渔村里的人似乎更能牵动他的心,因为他不知道……与他相谈甚欢的某个凡人,会不会第二天在第二天出海时遭遇不幸。” “后来……”凌云简放轻了声音,“战火烧到了这片小渔村,启阳虽为仙人,不能擅自改变凡人命数。在一场屠杀过后,他默默埋葬了与他相处多年的村民。最后,埋到当初那个孩童时,他早已泣不成声。孩童已然长大,从蹒跚学步到如今的家业有成,他死前还在护着他的妻儿,可惜……刀剑无眼,战争无情。启阳终于明白,他在战场上不为所动的五十年,是多少人的噩梦,是多少个破碎的家。” “望众生,非众生。独见一人,才知世间常态,方觉众生苦。这个道理启阳明白的太晚,回首来时路,只觉愚蠢至极。” 白辰全神贯注地听着,以至于脚步都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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