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练习室响起开门的声音和脚步。 海耶尼也没有走廊上看着那么严肃,她拉开了窗帘,甚至和戈尔温交谈甚欢。 米安透过画板看向躺在中央的镜子,深红色的床单将他原本白皙的皮肤衬的愈发透明起来,棕色的布搭在他的身上交错后遮住双眼,像是被缠住翅膀的白鸟。 “他的身上有很多疤。”坐在海耶尼旁边的女生直愣愣地看着镜子咂舌:“我的上帝啊,那些疤看起来真漂亮。” “我的天,奈奇娅你流鼻血了。” 海耶尼看着奈奇娅在旁边手忙脚乱地擦拭鼻血忍不住笑出声,她用手肘戳了戳米安,“你小子真行啊,在哪里找来的模特?不会是从贝尼尼的雕塑群里抠出来的吧。” 米安无奈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如实开口:“阿卡多和。” “阿卡多和宴会?好啊,不愧是设计世家的公子。”海耶尼逗他似的掐了掐他的脸:“怎么样,熏陶不少吧?” “海耶尼。”米安满脸通红地拍掉海耶尼在自己脸上乱摸的手。 镜子听不清周围的交谈声,他高度紧绷的神经让他又回到了那间透明的牢房里。 他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镜子轻轻的勾了勾手指,下一秒就感受到了回应他的拉扯。 戈尔温还在,他并没有离开。 镜子逐渐放松下来。 戈尔温靠在窗户边,窗外的阳光照进他眯起的眼睛,他看着镜子,突然想抽烟。 他摸向自己的口袋,出乎意料地抓了个空。 这么说起来,自从他上次完成设计稿之后,烟似乎就开始淡出他的生活。 戈尔温的手在口袋里摩挲着,他感受到镜子频频拉拽的线,也回应着他的不安。 镜子看起来不像是缺乏安全感的人,相反,他乖巧顺从的有些出乎意料。戈尔温的要求他似乎都没有拒绝过。 为什么? 是因为自己发现了镜子里的他吗? 戈尔温开始对他的过去好奇。 练习室安静下来,只剩下炭笔“沙沙”的排线声。 戈尔温有些恍惚,明明已经记不清的大学时光变得清晰起来,他会坐在练习室一整天,手同样在揉擦画面的时候变的黝黑,他甚至也经常想起那个严厉教导他的老头……阳光突然变得有些刺眼,戈尔温拉紧了自己的袖口,换了个位置,藏进阴影里。 人体写生课题已经接近尾声,海耶尼甚至已经完工,她将纸胶带撕下来,站起身抖了抖画上的橡皮碎屑。 就在一片安静中,教室的门突然被打开,随后就响起什么东西敲击地面的声音。 “奥结老师让我帮她把上周的小组作业给你们,海耶尼,你上来发一下。” 一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头怀里夹着一沓纸,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哒哒哒。” 米安不安地看着海耶尼,事情发生的太快,导致海耶尼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威裴走向靠近窗边的桌子。 在那里站着戈尔温。 威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任何人,甚至交代海耶尼的时候,他也只是盯着脚下的地板。 他闷着头往前走,余光看见窗边站着一个腰窄腿长的年轻人,他没管,直到他把作业放在桌子上背过身走了几步,才听到后面有人叫他。 “老师。” 威裴甚至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就知道他是谁,他拄着拐杖的手猛地一抖。 戈尔温就站在他背后,像是七年前穿着白衬衫,买完颜料在走廊上叫住他一样,威裴至今都记得他当时说的话。 他说:“老师,我请您喝杯咖啡,可以让我加入您的课题小组吗?” 七年后,戈尔温看着小老头转过身来,像多年一样的老朋友问威裴:“老师,下班后我能请您喝杯咖啡吗?” 米安有些诧异看向旁边的海耶尼,海耶尼也没想过戈尔温会主动叫住教授。 自从米安入学以来,似乎从未见威裴教授情绪外露过,这个小老头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是教授却从不带任何课题,甚至会对叫他“教授”的学生大发雷霆,所以海耶尼他们都只在私底下叫。 下一秒,威裴就在米安震惊的目光下朝戈尔温冲去。 这次米安确信,自己没见过奔跑的威裴教授。 木质的拐杖狠狠的敲在戈尔温的肩膀上,戈尔温瞬间感觉到手指上的红线被拽紧,但他没躲,右肩上传来火辣辣的钝痛。 这老头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留情面啊。 “你,你还知道叫我老师,前几年离开的时候,你心里还有过我这个老师吗?” 老头揪住戈尔温的衣领,因为身高的原因,远处看去这一幕显得有些滑稽。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戈尔温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过了很久,威裴才松开钳制,紧紧地抱住他,手握成拳捶打在戈尔温的后背,声音哽咽地说:“当然。” 戈尔温知道他是在回应自己的邀约。
第12章 威裴 天色渐渐暗沉,米安和海耶尼他们和戈尔温依次道别,前者在离开的时候还担心地看了看戈尔温的肩膀,戈尔温笑着和他摆摆手。 走廊上只留下戈尔温。 镜子穿好衣服从练习室里走出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戈尔温以为他还在为做模特的事情闹别扭。 “嘿。”戈尔温环着镜子的肩膀将他拉近自己,“别生气了,明天回巴顿请你吃披萨,你想吃什么口味的都行。” 镜子停下来,挂在他身上的戈尔温也被迫跟着停下。 “为什么不躲开?” 镜子的语气过于生硬,以至于戈尔温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什么?” “我问你被打为什么不躲开?”镜子的神情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扭曲。 “我,他是我大学老师,我们,我们之前认识。”戈尔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结巴起来,可能是因为眼前的镜子太过于陌生了。 “你身上也有笼子吗?”镜子问。 “什么?”镜子说的话让戈尔温有些摸不着头脑。 镜子却向泄了气一样,“没什么。” 又是这样,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镜子握紧的手又松开,手心留下深浅的指痕。 两人无声的走了一路。 路过加州的小吃街,戈尔温看见有个扎两个麻花辫的小女孩在卖穿在棍子上的云朵。 小女孩告诉他这叫棉花糖。 戈尔温有些新奇,他掏出钱包买了一朵,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转身追上了在前面等他的镜子。 “给你。”戈尔温把棉花糖递给镜子:“猜猜是什么?” 戈尔温是故意的,他第一次见,更别说是镜子了,他其实后半句想说:“不生气了就告诉你。” “棉花糖?”镜子没让他如意。 “你知道?”戈尔温震惊。 “看别的小孩吃过。”镜子尝了一口,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看着戈尔温探究的眼神,镜子将剩下的棉花糖喂给他,棉花糖入口即化,带着草莓味的甜。 到咖啡店的时候,威裴已经在等他们了。 戈尔温挥手叫来服务员:“要两杯意式浓缩。”然后他看了眼镜子,镜子思考片刻,选了外表最好看的那一杯,戈尔温在心里笑他的小孩子心性。 “再拿一杯泡泡牛乳抹茶。” 咖啡店里人很少,威裴也只是沉默,和学校里的暴躁老头判若俩人。 威裴其实很想问问戈尔温从学校离开的这几年过的怎么样,但戈尔温旁边那个白皮肤男人的眼神让他迟迟开不了口。 男人生的高大,眼神很有压迫感,威裴从他灰色无机质的眼睛里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他一直盯着自己。 什么时候结的仇。 威裴开始回想自己以往教过的学生里有没有这号人。 在咖啡端上来的时候,戈尔温打破了沉默,他轻笑一声:“老师抱歉,过了这么久还来打扰你。” 威廉的手有些不稳,他的眼睛看向戈尔温的左手手腕处,颤抖着开口:“你过的还好吗?” “你说最近?过的还不错。” “你知道我的意思。” 回应威裴的是长久的沉默。 戈尔温望着对面的威裴,他的头发在这七年的时间里尽数花白,但身上那股倔劲却没有减少。 “不太好。” 夜里被撕碎的无数设计图,混着泪水吃下的数不清药片,以及完好的右手…… “你现在还住在加州吗?”威裴的声音带着些期冀。 戈尔温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小老头好像少了点以前的理性。 “当然不。” 这里高昂的房租他确实交不起。 “所以你这几年没去看过你的父母?” 戈尔温放在腿上的手慢慢蜷缩起来,他轻轻的开口:“我这副样子,实在不想让他们看见。” 戈尔温骗了威裴,他在选择离开加州的前一天去过墓园,石碑被擦的很干净,甚至还有一束新鲜的野百合花。 戈尔温知道是谁在打理。 威裴有些讽刺的开口:“你以后碰到什么难解决的事可以来找我,人活到这把年纪了最不缺的就是人脉,更何况我还是瓦圣保昂的教授。”威廉说道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 戈尔温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知道他还对自己七年前的不告而别生气。 “当然。”戈尔温的回答和他七年前的一样爽快 威裴气的眉毛都跳了跳:“臭小子,你要是和七年前一样,你就等死吧。” 戈尔温笑的直不起腰。 他这次来见威裴的另一个很重要原因就是歌达赞;至于罗坦德,那个微乎其微的废物根本不值一提。 戈尔温敛了笑低下头,神色变得有些阴沉。 只有他自己可以将设计师的路封死,别人不行,阻碍他的任何事物按理都应该消失。 想到这戈尔温的眼神甚至变得有些狂热。 该怎么对待他们,戈尔温的眼睛微微眯起。 身败名裂? 这个想法真令人愉悦。 “我刚才就想问。”威裴将他从思绪里拉出来,“这边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戈尔温看向旁边的镜子,镜子面前的泡泡牛乳抹茶已经见底,眼睛却一直看着威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戈尔温一把揽过镜子,将他的脖子卡在自己的腋下当个挎包:“是,可能比朋友高一些。”戈尔温思索了一下:“毕竟我最近的灵感都是来自他。” 威裴在听到“灵感”两个字时,浑浊的双眼都变的有光,“灵感?你是说你现在可以画出设计图了吗?” “只是一点点。”戈尔温有些谦虚。 威裴转头热切打量着镜子,男人的皮肤很白,长得甚至有些失真——比如他高挺的鼻子和灰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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