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一切都毁了,毁在自己为数不多可以亲近的人身上。 “戈尔温?”威裴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所以,校长给了你们什么?” “罗坦德的还不清楚……但他承诺我的,是让我成为瓦圣保昂的教授。” “答应他吧。” “什么?”威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你就毁了!戈尔温,你呆在学校里,最起码是瓦圣保昂的学生,你知道没有背景的设计师在社会上会怎么样吗?我做不到!” 咖啡店里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吧台的收银员将视线投了过来。 “我累了,老师。”戈尔温静静地看着威裴:“您也是因为我参加了您的课题,才对我照顾有加的,对吗?” 对,他早该想到的,能够无条件爱他的人,早在半年前的代尔维尼消失了。 身边的同学,罗坦德包括威裴都带有自己的目的性向他索取。 灵感是爱意滋养出的花,而他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戈尔温突然想通了,视野变得逐渐开阔,他笑着和威裴说:“为什么要一直坚持没有结果的事?毕竟老师成为教授后,不也是我的背景吗?” 威裴冷静下来,脸上露出动摇的神情,他很清楚戈尔温退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自己只不过是网里挣扎的鱼罢了。 他之所以没有去医院看戈尔温,而是选择在康复后和他见面,一方面是在处理校长的事,另一方面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和愧疚,他害怕因为这件事,戈尔温就此放弃课题甚至是自己设计师的前途。 威裴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一定不能放弃,不是因为课题的原因,而是为了你自己的才华。” “好。”戈尔温答应了他。 也许是当时戈尔温的回答太过干脆,威裴并没有多想,以至于在后面的七年时间里,他无时无刻都在为当时所做的决定忏悔。 戈尔温从父母房子搬出,将电话卡扔进了家里只盛水的鱼缸,最终住进了一个远离加州市中心的单身公寓。 他靠着大学时挣到的奖学金,在那里平静地度过了两年,不画设计稿的日子很轻松,便利店的工作让他暂时忘记了琐事,回忆似乎都被封在了左手腕的疤痕里。 弄皱的白纸会被他无情丢掉,线条绞紧喉咙,使他得到短暂的安全感。 他的身体好像空了一块,只能在拿东西时止不住颤抖的手上寻找。 直到有天,戈尔温在报纸上看到,沙耶宣布了新任的设计总监。 罗坦德的照片名列前茅,像针一样扎进了戈尔温的眼睛里,与他同时登上头条的,还有那些极具冲击力的设计稿——那是戈尔温的稿子,它们被命名为“生命”。 服用药物后产生的躯体症状加重,黑色的斑块阻碍着视线,戈尔温的手颤抖地几乎要拿不住杂志。 杂志向后翻了一页,戈尔温看见了巴顿的名字,它低廉的房价仿佛专门为毕业学者所准备,更重要的是,它在杂志上被称为“新的开始。” 隔天,戈尔温去墓园第一次探望了父母。 本该落灰的墓碑一沉不染,台子上甚至有一束野百合花——威裴来过了。 戈尔温低垂眼帘,静静地站在墓碑前,风吹起他的衣角,直到很久他才开口。 “我要去巴顿了。” 只为了杂志社唬人的话,去那里找寻新的开始。 “我会在那里找到我的灵感。” 神话可悲的称之他为“下意识”的东西,但他会像镜子一样照出我原本的样貌,包容我所有的洁癖,最后将我吞噬。 末班火车驶入巴顿,鸣笛声宣告着白昼的结束。 他住进纯白色的公寓,在里面遇到了一面旧世纪的铜镜。 戈尔温知道。 属于他的缪斯来了。 作者有话说: 到这里镜子和戈尔温在相遇之前的部分就结束啦,
第33章 影子 “进。” 罗坦德刚推开门,迎面飞来的报纸狠狠砸在他的脸上,心脏骤然缩紧,不远处,佣人的交谈声也在顷刻之间消失。 他沉默着从地上捡起报纸,带上了门。 房间里颇有纸醉金迷的韵味,唱片架旁边摆着一对晶莹剔透的象牙雕,殷红的宝石镶嵌在里面,像是未被剔除干净的血肉。 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坐在正对门的那张办公桌后,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刚才扔报纸的人不是他一样。 罗坦德将揉皱的报纸放在茶几上,轻轻地开口:“董事长。” 男人哼笑一声,轻蔑地说道:“当初那个老东西就给我塞了这么一份大礼!”他抬眼看向站在中央的罗坦德:“你不是给我说,那份设计稿耗尽了你的毕生所学吗?!” 语调在末尾处变得激烈,男人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接着说:“我白吃白喝地养了你好几年,现在告诉我,那些东西都不是你的!” 面对男人的指责,罗坦德这次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沉默,他大声反驳道:“那份设计确实将沙耶捧到了一个绝无仅有的高度,你也从总经理摇身一变成为了董事长,作为同样的获利者,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男人被他的话一噎,事实确实如此,如果不是这份设计,他根本斗不过当时风头正盛的兄长,也许这个时候在小镇开服装店的人,就变成他自己了。 “我愿意从沙耶里退出,但同时享有利益的你,也不要想着什么都不失去的全身而退。”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来没赢过戈尔温,打游戏的时候是,大学的设计稿作业也是。 以前是,现在也是。 罗坦德的眼睛变得猩红一片,现在的他一无所有,亚达的公司因为灰色产业被查封,就连栢钰也和他提出分手,跟着一个不知名的墨尔本男人跑了。 那天在公寓里,戈尔温并没有同意罗坦德的“提议”,杂志社将相机里的内容刊登了出来。 像是泼进水里的热油,沙耶巨大的丑闻点燃了这个平静已久的湖面。 次日,沙耶内部就对记者宣称,已经辞退了现任艺术总监罗坦德,但这种弃车保帅的作风很快就迎来了第二轮的反扑。 董事长史密斯也被称,是靠着不正当手段成为董事长的人选,股价一路下跌,像是平地建起的危楼,原本与温莎各立一方的沙耶,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咖啡店里只坐着一桌,江鹤站在歌达赞的身后念着今早的报纸,后者听完后莞尔一笑:“戈尔温先生,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我之前给你的提议吗?” 坐在对面的戈尔温将眼睛眯起,像是只觅食的狐狸:“什么提议呢,夫人?” 歌达赞闻言朝他笑笑:“在谈正事之前总得有诚意,还是先把你上衣口袋里装着的东西拿出来吧。” 在歌达赞的注视下,戈尔温缓缓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指甲盖大小的录音笔,在这个时代,这种少见的东西废了他不少功夫才得到,他肉疼地看着歌达赞将它交给身后的江鹤。 “我很难过,你把我误认为和罗坦德是一样的傻子。”像是碰到什么细菌一样,歌达赞用准备好的毛巾擦了擦手,才接着说道:“事情闹得这么大,虽然很感谢你替温莎解决掉了竞争对手,但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份设计稿是出自你之手……” 歌达赞停顿了一下,眼睛里露出危险的警告:“真的不考虑来温莎为我做事吗?毕竟这个时候将你搭起来的积木推到,还是蛮可惜的。” 这时,江鹤清晰地看见戈尔温将目光投向自己,嘴一张一合地说。 “很抱歉夫人,我不想成为任何人错综复杂的影子,更不想成为莎士比亚的第五大悲剧,比起那些设计,我更希望我的名字能留给后人。” 江鹤静静地和戈尔温对视,他看见了,来自那双绿色眼睛里的生机盎然。 “愿上帝保佑你。”歌达赞听后,轻轻地拍了拍手,声音在冷清的咖啡店里回荡:“保佑你在失败后还能活下来。” 戈尔温耸耸肩,没再多说什么。 死亡,对于已经触碰过它的戈尔温来说索然无味,歌达赞离开后,他不禁想,自己很多年后在面对自然死亡时,还会不会像年轻时候这样无所畏惧。 “你在想什么?” 江鹤抬头,看见了歌达赞探究的眼神。 “从昨天开始就变得心不在焉……如果你是在想戈尔温说过的话,那可能是在白费心思。” “戈尔温是为数不多的天才,他确实有与我抗衡的资本,就像油笔和铅笔的区别,他甚至在更换笔芯后还可以接着为我使用,但是你没有,我的小白鹤。”歌达赞仿佛看穿了江鹤的心思:“你从那场秀后就没有任何作品,但我还是没像以前那些用完的铅笔一样抛弃你,你应该很清楚是为什么。” 江鹤当然知道,曾经枪手的身份被替换为情人,他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最后还用听天由命来麻痹自己。 他从婴儿时期就被人抛弃。 他的诞生本来就是一场错误的结合。 他是世上最不该存在的人,又何谈被人记住。 江鹤自嘲地笑笑,轻轻吻上歌达赞的脸颊。 瓦圣保昂的美学课上。 坐在后排的罗兰诃烦躁地揉了揉乱蓬蓬的黑发,发出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他甚至开始怀疑,对面的人究竟是不是江鹤。 没办法,他只能使出自己最后的杀手锏。 罗兰诃:今天预约了眼镜修理,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罗兰诃。”罗兰诃立马将手机屏熄灭,米安凑过来问:“今天下午和建筑设计的人约了篮球赛,你来不来?” 罗兰诃推了推笨重的眼镜,用腼腆的语气说:“不了吧,下午有个学长叫我帮他拍素材。” 米安没强求,又转头和别人说起了篮球赛的事情。 时时刻刻伪装出的性格让罗兰诃感到心累,他打开手机,界面上显示着未读消息。 罗兰诃的心脏跳动起来,他连忙点进去,聊天界面上停留着一条回复。 江鹤:嗯。 薛定谔的学长被罗兰诃抛之脑后,他快速发了个地址给江鹤,这次,对面回复的很快。 江鹤:下午四点。 罗兰诃:好的,没问题。 为了逼真,罗兰诃出门的时候没带眼镜,头发被他精心打理一番,紫罗兰色的眼睛从后面露了出来。 罗兰诃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喷泉旁坐着的江鹤,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唐装。 罗兰诃走过去叫他,江鹤像刚认出他似的连忙站起身。 他们先去了眼镜店,等待的时间里,罗兰诃问江鹤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江鹤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好。” 餐厅里,两人都沉默不语,罗兰诃托腮观察着专心吃饭的江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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