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了叶令雪发动符咒的地方,犹豫了半刻,以灵力把那泥土扒开,大约把那些泥土扒开半丈深的地方时,便看见了一抺隐藏在泥土之中的金属。白君离稍顿了片刻,继续向泥土施着灵力,不久后,那金属便完全地展现于眼前。 白君离稍蹲身子,把那金属拿起来端看了片刻,便把他收进了袖中的乾坤袋中。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依在一起的两具僵硬的尸体,心里忽然有种感叹,世间的种种,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其因,又有谁人能辩其善恶,论其是非? 他静静地踏着软雪走过了客屋,走过了仆役的居室,走过了各处,那些已死得僵硬的人无一例外,表情带着无比的惊恐。白君离每到一处,心里便多沉下一分。那些与自己分开时还带着微笑,心情悦快地说着:“明天见。”的人,如今也已成了一具具冰冷而狰狞的尸体。 世间无常,人的生命便是如此脆弱,命运的路径凡人无法猜透,身边的人或许突然便与自己阴阳相隔。他不自觉收紧了托着凌风烟的手,凌风烟无力地半睁着眼想说话,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的耳边传来了白君离的带着颤抖的声音道:“风烟,答应我,不要突然便走了,我会疯掉的。” 凌风烟轻轻地收紧了放在白君离肩上的手指,默默地伏在他的背上,他何尝不想对白君离说一个“好”字,可这突如奇来的变故,让他无法答应这个承诺。 生命,实在过于脆弱。 夜深人静的街道上没有一人,叶府的变故仿佛如与这西域国没有任何关系般。白君离背着凌风烟,静静地踏着软雪在了无人烟的街道上走着。他走过了前些天与叶令雪一同吃过酒的酒馆,走过了与叶尔阳相遇的那个茶馆,现在也物事人非。 白君离喃喃道:“有时我在想,命运为何安排我与你相遇。既已忘记了你的存在,抺去了你的记忆,又为何要让我与你重遇,又为何让你走进我的生命中。”背上的凌风烟没法回答,脑海中在想着那问题的答案,但无论脑中如何转运,还是想不出来一个满意的答案来。 他在想,大概,只是因为为了“重遇”而“重遇”吧。 白君离带着笑意的声音继续在他的耳边细语道:“现在我在想,大概是为了与你相遇,为了守着你,上天才有这种愚蠢的安排吧。” 真正的答案,又有何人能答?命运的安排,又有何人能解? 白君离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家宅子,他轻声道:“风烟,到家了。” 凌风烟觉得,哪处皆可,只要有白君离的地方,那便是他们的“家”。 他们进到宅子,发现中厅那边灯火通明。白君离心里感觉奇怪,这种时候难道欧阳恨玉他们还没睡下?凌风烟在白君离的肩上轻拍了两下,白君离便点头微笑道:“嗯,我到里面看看。” 凌风烟的身体软得完全使不上力,经脉还在拉扯着,痛楚比起刚中咒的时候并没有减轻多少,但他像是开始习惯了这种疼痛的感觉般,面上已没有表现出多少波澜来,让白君离看在眼中,便只是发着倦的凌风烟而已,可他并不知道,在这倦意的背后,却是承受着常人没法忍受的痛楚。如果让白君离知道凌风烟现在承受的痛,他绝对会不停向他下着缓解术,消耗大量的灵力。 不知原委的白君离,慢慢地走到了中厅前,只见中厅里坐着一身白衣的人,摸着杯沿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对面坐着的,是端坐得发直的魏政清。 白君离惊讶得微顿了足步,愣愣地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白衣人感觉到门外有人,转过头来,本应是欢悦的笑容,看见白君离背上的凌风烟后,便满脸紧张地冲到了他们跟前道:“师傅!怎么回事!” 凌风烟心道: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师傅……!可他的咙喉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轻轻地摇着头。 白君离愣愣道:“依离你,怎会在此?” 白依离脸上带着焦急之情道:“说来话长,先别说这个,发生什么事?” 随后快步走到他们跟前的叶政清急道:“两位白阁主,还是先把剑尊大人安顿好再说吧。” 白君离不温不火地道:“依离,随我来。” 白君离踏着缓慢的步速向他与凌风烟的居处走去,白依离感觉,他哥踏在雪上的步子软得像生怕把那地上的软雪踏伤一样,慢慢地,平稳地,轻轻地走着。只有魏政清知道,那是白君离像那时从哈沙回来一样,生怕走路的动作太大而让凌风烟原本已受伤的身体有任何触动,便把放步放缓,且平稳地走着。 魏政清说了句失礼了,便替白君离打开居屋的门,三人踏了进去后,白君离便轻轻地把凌风烟放到床上躺上,然后以火咒点燃了放在屋中的各盏油灯,屋内便瞬间亮了起来。 白依离轻轻的感叹着,鬼杀做起此事,果然方便得很,连火折子也省了。 白君离取了湿帕子,替凌风烟拭去脸上、耳边及流到脖子的血污,他看着那些血污轻轻地皱着眉,淡淡地道:“你们要不,先到外面去,我替风烟换了衣裳你们再进来。” 白依离不知道白君离与凌风烟的关系,傻傻地道:“我来帮忙吧。”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方才白君离唤他的师傅作风烟。 白君离转过头来,微笑地道:“不用,我来便可。” “那……”白依离还想说什么,便被魏政清向他拱手道:“白阁主,我们还是先退出去吧。” 白依离看着白君离那浅浅的微笑,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轻咳了一声便与魏政清退了出去。留下来的白君离收起了笑容,看着半睁着眼睛轻喘着气的凌风烟道:“我替你换件干净的衣裳可好?” 如果凌风烟还能用灵识传话,他此时一定会说:“你都说要替我换了,还问我作甚?”可他现在的灵力处于空白期,无法以灵识传话,他只能无奈地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表示同意。 白君离解下凌风烟的腰带,开始替他脱去衣裳,他面上挂着微笑道:“依离他,比我想的要迟钝,明明很久以前就知道我心悦于你。”他手上的动作顿在了空中,表情慢慢缓了下来,凌风烟发现到他的不对劲,艰难地抬起稍一动便像千刀万刮般的手覆在白君离的手背上。白君离摇着头道:“没事,只是,遗忘咒像是又解开了一点,我记起了少年时你的一些事来。” 他脑海中浮着一片青草,他拿着刚刚从凌风烟手中取来的锦袋,躺在青草中,放在阳光下细细地看着。他从前便想要凌风烟腰间常挂着的那个紫色锦袋,那个绣着昙花图案的锦袋让他感觉到凌风烟的气息,而最大的原因,是在一次练剑后,他看见凌风烟静静地坐在树上,拿着这个锦袋察看,像是看着自己所爱之人一样,目光平静而温柔。 那是他第一次有心动感觉的时候。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白君离觉得,每次当凌风烟坐在树上抚着那锦袋时,他那柔下来的表情都会让自己的心脏跳得更快,后来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喜欢”。 “剑尊大人,乘月想要您腰间的锦袋。”白君离决定要把那让他心脏跳得異常的锦袋拿到手,他在想,只要自己腰间挂着那个锦袋,凌风烟每次看自己的时候,便能展现他想看的那种温柔之情。可凌风烟只淡淡地道:“不可。” 白君离那时年少气盛,越是得不到,他越想去得到,便下了狠话道:“大人若不给,那乘月只能抢。” 凌风烟微愣了片刻,然后笑得开怀道:“你认为你有能耐从我身上把此锦袋抢走?” 与凌风烟耻笑般的语气不同,白君离认真地道:“若乘月抢到了,大人便把它赠予乘月如何?” 凌风烟微笑道:“好。” 自那时起,白君离便用尽了一切方法去抢凌风烟腰间的锦袋,每抢一次,便被凌风烟狠狠地揍上一顿,而每次当他被揍得昏过去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凌风烟都会默默地向他输着灵力,以减低他醒来时的痛楚。 白依离每次看见白君离被摔得片体鳞伤,都皱着眉说:“你就那么喜欢师傅那锦袋吗?” 白君离轻轻地笑道:“喜欢的是他的人。” 白依离睁大了双眼地看着一脸平静地说出这话的白君离,那是白依离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兄长喜欢上师傅这件事。 白君离轻轻地以温热的湿帕试着凌风烟的身体,轻笑道:“那时候,你为何要让我学咒术才把那锦袋,把你母亲的信物赠于我?” 凌风烟面容柔了下来,仿佛回忆着往事般,轻轻地摇着沉默着。白君离抚着凌风烟的额发微笑道:“真的是,为了点灯方便?” 凌风烟的失笑牢动了他的经脉,让他的表情不经意地浮起了一瞬的痛苦,白君离看在眼中,收起了原本的微笑道:“其实你很痛,对吗?” 凌风烟闭上眼,轻轻地摇着头。 白君离轻叹一声道:“你为何永远都要把自己逼得如此地步,多依靠我一些不可以吗?”白君离把动作放得更轻,替凌风烟穿上衣裳时,仿佛像拿着幼丝一般,那动作缓慢得让人焦急。那黑色常服实在是脏得不堪入目,白君离干脆只让凌风烟穿着单衣,替他盖上厚厚的被子。他轻握着凌风烟的手,表情有点落寞地看着凌风烟的双眼,仿佛带着一点湿润,也仿佛带着一点哀愁。 凌风烟无力地握回他的手,摇着头,白君离苦苦地长叹了一口气,在他的额上亲吻了一下,抚着他的额发道:“我的风烟,我的剑尊大人,要如何才让你觉得,你不是孤身一人呢。” 此时的白君离心中,默默地下了一个决定,那是他此生中最大的决定。
第91章 遥不可及 白依离心不在焉地站在凌风烟他们居屋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他看着那高挂的明月,思绪仿佛回到了五百年前的某天。那天同样是寒风刺骨,大雪纷飞,他背着奄奄一息的白君离御剑来到凌风烟身处之地,从此便打破了所有人这五百年间的宁静。 他回想着白君离那撕心裂肺地哭求着赤霄告诉他凌风烟回复意识的方法,他回看着现在那紧闭的房门,像是忽然有只无形的手握着他的心脏,那种揪心的感觉让他的身子软靠在树上。 白依离是真正掌管灵心阁的阁主,与白君离不同,他的身上散着的,是一种不能轻易靠近的气息,那是属于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魏政清只走近了几步,便在他半丈远的地方驻足。他看着白依离脸上带着忧愁的面容,有种说不出的唏嘘感觉。 白依离目光飘到了魏政清那清秀的面容上,淡淡道:“魏公子,家兄与家师一直同住?” 魏政清也不知如何作答,他干脆放弃思考,如实地答:“是。” 白依离重重的呼了一口气,看着那道门沉默不语。魏政清也非话多之人,既然白依离也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那么他也只会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而此刻他的心里却想,白君离与白依君虽是双生兄弟,性格可算是差天共地。
92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