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声音在漆夜中响起,房门里出现的是那换了一身干净青衣的白君离,他脸上挂着微笑,侧身请了屋外的二人进去。白依离看着白君离那种微笑,不自觉地心里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屋内灯火通明,床上的帐子垂下,那薄薄的纱帐不能很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人,但仍能依稀看见凌风烟盖着被子躺着。白依离以一种很深的目光看着白君离,白君离当作没看见般请他们到中间的八仙桌旁坐下道:“风烟不能吹风,我便垂下帐子。” 白依离淡淡地道:“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君离轻笑道:“我穷得很。” 坐在一旁的魏政清目光不禁环视了这屋子一周,心道:把这宅子整座买下也算穷? 白君离拿起了桌上的茶壶,煮起茶来,他的动作娴熟,就像一位训练有素的茶道者,把茶煮得甚是风雅。他捏着杯沿分到二人的跟前,二指并拢轻压着茶壶,给每个杯子倒上了八分满的茶,然后轻轻地把茶壶放回了原处。 他看着魏政清道:“今夜有劳魏公子替在下招待舍弟。” 魏政清的面上挂着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道:“白阁主言重。” 白君离的微笑转向白依离道:“所以,吾弟为何在此?” 白依离看了一眼魏政清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喝着白君离的茶。魏政清也感觉自己在此处像是有点不妥,便起来拱手道:“在下,还是先行告辞。” 白君离微笑道:“魏公子,未知欧阳姑娘今晚可在府中?” 魏政清微愕地道:“在,这两天,我们基本没有外出过,等着剑尊大人与白阁主归来。” 白君离想了想道:“魏公子一直与欧阳姑娘一起?” 魏政清轻咳了一声,面上浮着薄红道:“并,并不完全是。只是自那天白阁主与叶公子离开后,我们便,便经常处在一起,时而练剑,时而下琪,时而静静地坐着。”说起欧阳恨玉时,魏政清的嘴角不禁上扬,白依离看着魏政清的样子,便猜到了魏政清心悦欧阳恨玉的事,只是面容淡淡地喝起杯中茶。 白君离倒像有点失落般道:“是吗?” 魏政清从甜密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向白君离拱手道:“那,在下先行告辞。” 白君离在魏政清离开不久后,便在屋中下了一道屏障。白依君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淡淡道:“所以,你在怀疑那位叫欧阳的姑娘?” 白君离收起了微笑,长长地叹了一声道:“我不知道,我只能多作猜想。我倒是觉得,有种被特意做出她没有离开过的境像般,但如果欧阳恨玉没有离开过此处,那神秘人又如何解释?”他苦笑道:“先不说这个,倒是你,为何在此?” 白依离看着帐子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道:“赤霄唤我前来。” “赤霄!?”白君离从没想过白依离竟是赤霄召唤而来,他的脸上诉说着不可置信之意。白君离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床帐上,猜测着里面躺着的人所思所想,他想:若要赤霄到灵心阁去寻白依离的话,非属凌风烟莫属,但凌风烟让白依离到此又是何意? 他不禁以二指揉着眉心,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这两天下来,为了寻得那把承影剑,确实让他有些烦心。白依离像是猜到他哥的心思般,轻笑了一声道:“我有多久没见过你这般烦恼的样子?你若有疑问,待师傅醒来直接问他便可。” 白君离苦笑地把手放下来,看着白依离那秀俊的脸,那原本放下的手又放到了他的肩上道:“我与你,确是许久不见。”他看着白依离的眼神,散着一种独有的温柔,与看着凌风烟的眼神不同,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位父亲,看见自己的孩子学有所成归来般,既欣慰,又亲切。 白君离实在有太多问题想问白依离,五百年前发生的事,二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有关吃灵咒的事,有关凌风烟的一切,他都想从白依离口中得个确切的答案来。但一时三刻,脑中却没有浮出这些问题,口中却说:“你这些年,还好吗?” 白依离的脸上展现着温柔的笑意,他知道,他的哥哥没有变,还是那位把自己挂在心头的哥哥。白依离笑道:“不是有书信来往吗?我这些年还是老样子,灵心阁的事让我弄不开身来,就算想去幽州寻你,也走不开。倒是你,”他的笑意稍稍收起,换成了一副严肃的样子道:“你竟唤师傅的名讳。” 白君离长叹了一口气,看着白依离的眼睛道:“由今夜与你相见到现在,你一直唤风烟作师傅,果然,你是知道风烟的存在,也知道我忘了风烟这事,但你一直不说。” 白依离的眼神变得更加沉寂,他呼了一口气道:“你与师傅重遇,是预料中事。所以,你们现在是怎样?” 白君离浅浅的笑着,像是在想如何作答般,他稍顿了片刻,缓缓道:“梦接三乘境,想在云深处。成此一段缘,真心互相连。” 白依离呼了一口气,然后面上挂着微笑道:“梦想成真固是好,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路,并不好走。” 白君离隔着帐子看着躺在里头的人,脸上浮着了一丝柔情,却又很快散发着一些哀愁的气息。他说话的声音小得几乎传不到白依离的耳中道:“以后,我们真的还有‘以后’吗?” “以后”是对有时间的人而言,然而对白君离与凌风烟这样只剩下不到一月时间的人来说,那是何其遥远的梦想,对他们而言,仅仅是“以后”这两个字,已是他们遥不可及之事。 白依离看着白君离那带着哀伤看着床帐的眼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他时常在想,若不是当年自己中了吃灵咒,白君离与凌风烟的命运是不是便会有所改变?他不禁颤声道:“哥,对不起。” 白君离的脑中浮着二十五年前白依离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时候他不知道这句“对不起”包含着什么,只知道他不能丢下这样的白依离不顾,也不能向这样的白依离再问些什么事。如今,白君离已基本知晓当年发生的事,看着这有着同样表情的白依离,也依旧像二十五年前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只静静地轻拍着白依离的肩膀,什么也没说,此间无声胜有声,这是他们之间的羁绊,也是他们之间的共同语言。 白君离细细地道说着西域发生的事,也说着在凌风烟识海中看到五百年前的事,白依离知道,白君离所知的,并不是事件的全部,真正不能让白君离知晓的事,凌风烟还是好好地隐藏着。他的心中不禁长叹,凌风烟为守着这秘密,确实是受了太多的苦。 说着今夜于叶家发生的惨况时,白君离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他从袖中取出了乾坤袋,从中取出从泥土翻出来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白依离的眉皱得更紧,他轻轻地抚着桌子上的物件道:“莫非,这便是纯钧剑?” 白君离湿了帕子替桌上的剑拭去肮脏的泥土,慢慢地便浮现出那剑原本的面貌来。纯黑灰色的剑鞘泛着冷光,剑柄处嵌着一颗金色的琉璃珠,放眼望去,就像一只眼睛付在了剑柄之上。 白依离放低声音道:“若这便是纯钧剑,那黑衣人,许是与把莫邪剑交予师傅的人为同一人,那便是,那位神秘人。” 白君离轻轻地摇着道:“不一定,那神秘人每次都是以灵识与我们接触,我猜,许是他的真身不能展露于我们眼前,或是,他本来就没有真身。” “本来便没有真身?何以见得?” 白君离稍顿,指尖轻敲着桌面说:“在庙宇时,他说过,那是他很久以前留在庙宇的一缕灵识,所以我猜想,是不是现在的他没有肉身,或是不能现身。而今晚的叶家,我与那黑衣人交手,虽是实打实的与他有接触,但有种说不出的異样感。” “異样咸?” 白君离点头道:“不错,就像,不是与‘人’交手,气息不对。” 白君离喝了一口茶,想继续往下说时,帐子里便传来了凌风烟沙哑的轻哼声,他立刻放下了茶杯,走到床边揭开帐子,察看里面躺着的人。凌风烟的呼吸沉重,方才乱窜的灵力挣破了经脉,让他痛得忍不住轻呼了一声,便让那虽与白依离谈着正事,却心系着自己的白君离察觉到,走了过来。 白依离走到了床边,看着白君离捉着凌风烟的手,便默默地站在原处默不作声。 凌风烟口中传来一阵腥甜,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污血,白君离眉心紧皱地探着他的灵识,却发现,凌风烟的灵识仿佛比回来时更加凌乱,沉声道:“怎会如此……。” 白依离取了湿帕帮凌风烟拭过嘴角的污血,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思考了一番后道:“不行,师傅吐出来的血都是深红色,那郁气若是不尽快除去,师傅的身体很快便受不了。” 白君离尝试向凌风烟的身体输送灵力替他理顺经脉,却又被他体内乱窜的力量弹出,他咬着牙思考着替凌风烟除去郁气的法子,却看见一旁的白依离挽起凌风烟的衣袖,在他手腕的脉搏之处以手指轻轻一划,凌风烟的手腕上便血如泉涌地流出了污血。 白君离一惊,想去把那腕上的伤口修复,却被白依离捉着他的手腕道:“莫动!” 白君离带着怒意沉声道:“此处是血脉!” 白依离没有说话,视线没有离开凌风烟腕上的伤口,像是等待着什么。白君离看着白依离的神情,虽然心急如焚,却还是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一同察看着凌风烟的伤口。 只见凌风烟的伤口中流出的污血散出一丝丝灵气,随着污血一同流到凌风烟的身体外,慢慢的,深红色的血渐渐变成了鲜红,凌风烟原本疼得双眉紧皱的面容也慢慢的放松了下来。白依离呼了一口气,微笑地对白君离道:“可以了,修复吧。” 白依离话音刚落,白君离便急不及待地拿起凌风烟的手腕,向他施着修复的咒术,慢慢地,伤口便不再流出血来。白依离在白君离替凌风烟修复伤口时,便又到另一处湿了帕子,待白君离完成了修复伤口的功夫,他便以那湿帕替凌风烟抺去手上的血迹。 白君离从白依离的手中抢过了帕子道:“我来吧。” 白依离看着抢过自己帕子沉着脸替凌风烟拭着手腕的白君离,吃笑道:“我忘了我哥是大醋坛子,抱歉。” 白君离轻咳了一声道:“你怎知此方法?” 白依离稍稍收起了笑容道:“曾经有一人,在我跟前把剑插进自己的体内以封住灵力,那我便想,如果反之而行,许是便能把多余的灵力放出来,而师傅这种状态,也只能放手一试。”他脑中浮着五百年前凌风烟以身封印吃魂咒时看着白君离时的眼神,再看着现在意识朦胧半睁着眼看着白君离的凌风烟,仿佛有种重叠的错觉。 白君离的目光回到了凌风烟苍白的脸上,手中默默地探着他的灵力,脸上终于挂上了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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