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从头到尾打量着他,江秋凉轻易剥离了它眼中的探究。 终于,它张开了满是獠牙的嘴,比了个口型。 “什么?” 江秋凉不懂它的含义。 人鱼居然重复了一遍。 这次江秋凉看懂了它的口型。 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身后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温暖的风涌入卧室内。 人鱼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猛地呲牙,一眨眼的工夫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秋凉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他忽略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深深望进那片深邃的黑暗中。 凌先眠出现在他的身后,两道身影交叠在一起,恍然蒙上了一层尘埃。 玻璃上有一个很淡的“N”。 警笛声停了,四周只余下令人窒息的沉寂。 “来得真及时,”江秋凉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子虚乌有的脏污,“没想到那条人鱼居然说了一句和你一样的话。” “什么?” “RUN。” “你信它吗?” “信啊,”江秋凉转过身,和凌先眠对视,“为什么不信?” “但是你不会听的。” 凌先眠的语气是陈述句的语气。 “是的。”江秋凉给了他肯定的答案,“我能跑到哪里去?” 凌先眠的心倏然抽痛了一下,有什么温热黏腻的液体从他的心头滑过,留下了一条残酷的痕迹。 “所有人都和我说,让我跑。”江秋凉突然笑起来,他的笑意像是浮在湖面的碎冰,“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告诉我,究竟应该往哪里跑。” “所以,如果故事的结局是我变得面目全非,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对吧?” 凌先眠以为,如果江秋凉的脸上有泪水,他肯定会抬手抹去它。 但是江秋凉脸上只有笑意。 有时候,笑比哭更加残酷。 江秋凉错身从凌先眠身边走过,他听见了身后凌先眠的声音。 “我不会让你变成怪物的。” 凌先眠的声音很冷,让江秋凉想到了暴风雨来临前拂面的风。 如果不是怪物呢? 江秋凉的手搭在门框上,回头,却没有将想法说出口。 他回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 “好,”江秋凉说,“我记住了。” 踏出门的瞬间,熟悉的机械男声又一次在江秋凉耳边响起。 似是旧友,又如初遇。 【欢迎来到造疯者游戏】 【恭喜您通过上一关卡,再次进入游戏】 【世界加载中……】 【加载完成,开启“野生水族馆”】 【难度系数查询中……】 【“野生水族馆”通关率54.7%,祝您死得开心~】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137章 野生水族馆 警笛声和警告灯已经停了。 没有了红蓝色刺眼的灯光, 入眼的景致格外的苍白,像是附上了一层薄薄的裹尸布。 江秋凉跨出门。 门外的空间远比他想象的要大上许多。 两排素白的门相対而立,庄严而寡淡,中间是极为宽阔的空间。不过因为站了很多人, 并不显得过于空旷。 少了刺耳的轰鸣, 四周却不寂静。 很多的人聚集在一起, 看身形,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各自不一。江秋凉没有办法看见他们的面容,因为每个人脸上都贴了一张A4大小的纸, 完全遮盖住了五官。 人群窃窃私语, 江秋凉不明所以, 不过还是走向了他们。 “听说了吗?”脚下的地面在轻晃, 不过这些人站得很稳, 像是生长在地上的植物, “有东西趁着昨天的暴风雨混起来了。” 江秋凉站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身边,从侧面看, 她的皮肤像是被阳光暴晒过久的陈皮, 在惨淡的白光下依旧泛出陈旧的黄色。 “有东西……”老人拖长了语调, 似乎在斟酌合适的措辞,“没关系的, 这里修筑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 不会有脏东西混进来的。” 边上的人闻言, 很快啐了一口, 尖锐的女声紧跟着就接了上来:“呵,还真别不信。我以前也没想过一觉醒来就世界末日了, 现在这不也成真了吗?” 她的音量不低,宛若一道骤降的闪电,直直劈进人群之中。 老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畏惧地瑟缩了一下脖子。 原本哄闹的人群居然齐刷刷寂静下来。 世界末日? 江秋凉看向说话的女人,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了在场的人们。 每个人脸上贴的纸都是一片空白,江秋凉却觉得自己从一张张相同白纸上看出了不同程度的忧虑。 有女声很轻的,仿佛是嗫嚅的从人群深处传来:“所以……是什么东西?” 明明是音量很小的一句话,却宛若一点燎原的星火,又一次点燃了短暂的寂静。 七嘴八舌,说法不一。 话语声过于嘈杂,江秋凉没法从中捕捉到什么有用的重点。 他从骨子里就不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此时的喧哗更像是昏昏欲睡的催眠曲,让他倍感疲倦。 江秋凉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 他的后背没有抵上墙,而是抵上了某个温热的胸膛。 江秋凉抬眼,対上了凌先眠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眼眸很冷,白光映照在他的眼底,像是寒冬的月光。 江秋凉在他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痕迹。 那个倒映在凌先眠眼底的熟悉的轮廓,由于身处于喧闹的人群中,在这短暂的一刻,居然在江秋凉的眼中陌生起来。 江秋凉移开视线,故作有意观察人群。 突然,有一种被人凝视的感觉刺进了江秋凉的脑海之中。 他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以不友善的,近乎是猎人盯着猎物的贪婪神情。 江秋凉把目光转向了不安的来源。 那是人群的深处,乌泱泱的人像是闻嗅到肉味的苍蝇,聚在那里交谈,私语声不绝于耳,哄闹异常。 第一眼看过去,没有任何的不対。 不过江秋凉还是紧紧盯着那个方向。 那种直觉越来越强烈,宛若一道由远及近的车灯,毫不避讳地照射在他身上。 片刻之后,那里果然有了动静。 有个人从喧闹的人群中踱步而出,倒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他和别人不太一样,别人的贴在脸上的纸都是白色的,只有他脸上贴的纸是红色的。 非常鲜艳的红,在灯光下浓的能滴下血来。 光看一眼,就觉得腥臭味充满了每一下呼吸。 他的姿态不同于旁人,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不同于寻常的气场,他穿行于乌糟糟的人群中,步伐却迈的很大,不同于其他人的衣衫褴褛,他穿得异常体面,体面到下一秒就能无缝进入晚宴的现场。 原本吵闹的人群逐渐沉默,准确来说,是他走过的地方都会安静下来。 他的面前辟开了一条足够一人行走的道路。 这让江秋凉想起了圣经中的摩西过海。 江秋凉很难形容対某个人的厌恶感,但是在这一刻,他很清楚地意识到,面前的那个人,有着令他作呕的排斥感。 按照道理来说,他没有道理対一个游戏里的NPC带有这样的情感。 他甚至看不见那个人的脸。 但是江秋凉也很明白,自己厌恶的来源是什么。 那个人举手同足之间,那股傲慢和轻视,让江秋凉想起了一个不愿记起的人—— 他血浓于水的父亲,江侦仲。 诚然,死人是无法从棺材里爬出来,刨开被雨水浸泡到恶臭难忍的泥土,光鲜亮丽重回人间的。 不过,死人生前带来的痛苦,是可以在活人身上绵延下来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重生。 江秋凉不得不承认,江侦仲一直都在。 他活在他的血液里,占据他的思想,恶毒地妄想将每一个噩梦据为己有。 事实上,在过去十多年,他成功了。 此刻,那个惊扰了他无数梦境的幻影正在走向他。 江秋凉站在原地,他目睹着那个人走向他,以熟悉的姿态,熟悉的步伐,一步步靠近他。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坐在很多年的地下室,在黑暗和闭塞中注视着那个男人的到来。 他是审判者,是主宰者,也是剥夺者。 如果真的有神,哪怕只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的幻想,能够给予十一年前的江秋凉一个愿望。 那他的愿望一定是逃出那里。 事实上,十一年后的江秋凉真正做到了。 可是他把自己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十一年前那个寒冷的,飘着雪花的冬天。 那个人越凑越近,江秋凉不自觉握紧了拳头,至少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也像是生根在潮湿的地板上。 下一刻,有柔软的温度触碰到了江秋凉微微青筋暴起的手。 江秋凉一怔。 他低下头,凌先眠站在他的身后,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仿佛一种无声的安慰。 江秋凉缓缓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手。 脸上贴着红纸的男人走到江秋凉的身边,却没有像江秋凉预想的那样停下脚步,他似乎是故意往前多走了两步,避开人群,这才施施然停下脚步。 “诸位。” 男人挺直腰板,从侧边看像是一把生锈的戒尺。 他清了清嗓子,作为开场白的某个信号。 咳嗽声不响,只是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显得实在突兀了一些。 余光中,站在江秋凉边上,原本扯着嗓子瞎叫唤的女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惊恐地瑟缩了一下肩膀。 不只是她,除了江秋凉和凌先眠,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很害怕面前的男人。 江秋凉看着他,以审视的目光。 “昨天晚上,暴风雨冲击了这里。”男人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叹出一口气,“很遗憾,有怪物混进来了。” 一个确切的肯定。 人群却没有炸开锅,而是静静听着他的叙述。 所有人的呼吸都轻了下来,心跳却凶猛到难以抑制。 “是一条人鱼,”男人的话又一次响起,“一条被污染的,随时会污染我们的人鱼。” “它就混在我们中间,伪装成人类的样子……” 男人的脸从左边转到右边,像是在环视全场,试图找出那个混在人群中的怪物。 人群中有人颤颤巍巍举起了手。 男人高傲地扬起下巴,示意那个人开口。 “怎么……”老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怎么把它抓起来?” 一针见血的问题。 江秋凉双手在胸前交叉,等待着为首的男人给出答案。 男人足有一分多钟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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