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骗席问归,确实忘记那时候看见什么了——不过大概能猜到。 闻酌不是会逃避恐惧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自然也知道最不想面对什么。 不过来都来了,当然得转转再走。 从楼梯下来,左边是一个大号房间,右转后有条长廊,不知道通往哪里,但看路线应该是通往狗窝那条出口。 闻酌缓缓走进左边房间,看到一张他再熟悉不过‘床’——解剖台。 旁边的推车摆着各色工具,光手术刀就有二十几把,骨锯,骨凿,各色剪刀,舀,缝合针线……一应俱全。 太专业了。 闻酌指腹抚过那些刀械,若有所思。 如果只是食人肉,有必要用到这么多器具吗,还是说欧文医生是个完美主义者? 没再多留,闻酌刚上楼,就看到席问归突然探出的半张脸——无论一个人长得多好看,在这种阴森昏暗的环境下突然冒出来,都够惊悚的。 闻酌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越过席问归。 “下面有什么?” “解剖台。” 大厅仍然挂着季账的尸体,现在距离他的死亡大概只有六七个小时,加上屋内阴凉得厉害,他的尸体还没有明显的变化。 但明天之后可就未必了,尸体会随着时间慢慢腐败,发出常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七天——恐怕光是路过大厅都令人难以忍受。 回到烘焙房,其他人已经砸开了一个可下去的通道。 他们并不需要跳下去,因为砸开砖头后才发现,这里是修砌着简陋台阶的,简陋到仿佛只是随便用用,事后就不会再来。 聂松曼带头走了下去,许之涟去大厅那盯着欧文医生的动静。 其他人弯着腰,陆续走进地窖——一个三米以下的独立地窖。 没有窗户,没有任何家具,扑面而来一股怪异的霉尘味。 “咳咳——” 众人不约而同地捂嘴咳嗽,闻酌则皱起眉头,看向朝西的那面墙。 平整的墙上有一个不太完整的图案,但因为年久失修,随着墙纸的渐渐脱落,图案也不再完整了。 “摆这么多蜡烛干什么……” “你们不觉得很像什么仪式吗?” 闻酌回神,垂眸看向房间正中间的一圈蜡烛。蜡烛基本已经燃烧到底了,只剩下一点底芯还在。 他说:“五芒星。” 柳卿:“有什么意义?” “在西方,五芒星代表神圣,作为可以一笔画出的相对复杂图案,很多人认为它有辟邪镇魔的效果。” “镇邪?”即便手上端着蜡烛,吕想还是不适应这个环境,“是医生干的?他要镇压什么?” 柳卿突然提起:“之前因为005求救所以忘了说,我在我的卫生区域发现了一张报纸。” 聂松曼:“有什么有意思的新闻吗?” 柳卿道:“有一条新闻是,近期在野外发现了大量失踪人口的尸块,内脏都消失了,经过调查,这些受害者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都有精神或心理上的疾病。” “那有没有可能是为了镇压被他杀死的那些人的鬼魂?” “那这些病人的骸骨应该都在这里吧?” “004,你说呢?”在场都对五芒星没什么了解,只好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闻酌。 但闻酌却毫无反应,直勾勾地盯着五芒星蜡烛的正中央。 席问归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小鱼崽?” 入院规则说不要直呼其他人的名字,席问归只能当众叫起昵称。 其他人倒是还好,刘雅民直接呕了声,头也不回地上去了。 而闻酌的眼底,倒映着一簇簇混昏黄的烛火,火光的中间,站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席问归。 他穿着一件休闲裤,上衣是一款比较悠闲的米色衬衫,垂在身侧的手指流出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十年前火灾那天,席问归就穿着这套衣服。 像是触碰到了某个开关,闻酌能回忆起的不再是火灾这个事件,而是有了具体的画面。 原来他眼下的红痣,是席问归的指尖血。 原来那天真是他真的点燃了窗帘……造成了那场火灾。 但他想杀死的不是席问归,而是自己。 朝夕相处的十年,对席问归的偏执已经刻进了闻酌的骨子里,但席问归就像个蠢货没有一点察觉,十年如一日的与他相处,毫无差别。 或许占有与掌控是刻在闻酌骨子里的本能,他无法掌控席问归,各种方面的,情绪、行踪,过去和将来,就连现在都把握不住—— 那就杀了他吧。 年少的他这样想着。 死人不会抗拒,不会动不动就消失,也永远不会离开—— 最重要的是,席问归本来就不是活人不是吗? 席问归没有心跳、没有脉搏。 年少的他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这样的席问归太令人捉摸不透了。 他不好奇席问归会是这个样子,只想把他牢牢抓在身边,可一个没有心跳、动不动就失踪的‘假人’,要怎么才能永远地握在手里呢? 太叫人不安了。 那场大火的起因,只是因为他想看看,席问归的心脏会不会为他跳动一次。 但是并没有。 不仅没有,席问归还消失了,连带着他脑海里的一部分记忆——让他忘记了和席问归相处时光的大部分细节,忘记了火灾的真正原因,也忘记了席问归没有心跳这件事。 “真蠢啊。”十年后的闻酌望着地窖里烛光中心的席问归,对十年前的自己说。 “我回来了。”烛光中心的席问归说,“你高兴吗?” 席问归喋喋不休道:“你变了好多,但还是像以前一样可爱。” “你好像不太开心——但是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你长大了,小鱼崽。” “我很喜欢现在的你。” “是吗?”闻酌平静地问,“既然回来很高兴,为什么要站在五芒星里——你在怕我吗?” 把他当做魔鬼吗? 怕他杀了自己吗? 眼前的场景一变,闻酌看到了自己操作多年的法医室解剖台。只是这次躺在上面的不再是形形色色的受害者,而是席问归。 他看见穿着黑色衬衫的自己,套上隔菌服,像是对待什么艺术品一般解开席问归的衣扣,脱掉他米白色的上衣……直到完美的躯体彻底暴露在空气里。 另一个自己拿起平时用得最顺手的解剖刀,对准席问归下颌下缘正中线—— 他声音低哑:“够了!” 可台上的席问归却突然睁开眼睛,蛊惑道:“真的不要吗?你不是一直想这样吗?不是一直想剖开我的身体,看看我的内里吗?” “不杀了我的话,我还是会离开的。” “只有死了,我才会永远留下。” “你也不需要的对吧,不需要会说话、心脏会跳、有血有肉的我。” “你可以把我泡在福尔马林里,做成标本,或剔除我的血肉,只留下一副骨骼,放在你的床侧,抵足而眠。” “来吧——不亲自动手试试吗?划开喜欢之人的皮肉,会很满足吧。” “我的每一寸皮肤,毛发,五脏六腑,血管与筋膜,都将在你的掌控之下。” 闻酌缓缓走过去,离被烛火笼罩的解剖台越来越近。 但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小鱼崽——” 他脚步一顿。 解剖台的席问归继续蛊惑:“来吧。” “闻酌!” 闻酌闭了闭眼,猛得转身。 再睁眼时,眼前骤然一黑,身体被楼梯绊得一个踉跄,幸好,一双手臂拥住了他。 这是一个有温度,有心跳,有情绪的怀抱。 “席问归。” 抱着他的人嗯了声:“我在呢,没事了。看见什么了?和之前楼上一样吗?” “不太一样。”闻酌已经想起之前楼上看见什么了——无数个解剖台,无数个席问归。 “但差不多。” 和他自己以为的不一样,最令他恐惧的并不是席问归一次次消失——而是重逢。 闻酌站稳,平静道:“我看不见了。”
第104章 山间疗养院 失去视力应该是五感中最麻烦的一项。 在这种随时要命的副本里, 没有视力,意味着一切都是未知的,哪怕是可见的危险, 也变得致命起来。 特别是在一个不熟悉的大房子里, 面对可能是食人魔的医生, 还有一群无法信任的‘队友’。 吕想摆摆手:“往好处想, 就算有个鬼在你面前, 你也看不见了。” 看不到就意味着不会吓到。 这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是个心里安慰,但对闻酌来说却没意义——他又不怕鬼。 席问归最清楚不过,他的小鱼崽从来冷静,就算被突如其来的事物吓到, 也最多会有一瞬间的僵硬, 即刻便能调整过来。 手被谁握住了。 虽然看不见, 闻酌也能认出来是席问归。 他是法医, 对人体的一切都很敏.感, 席问归比常人低一度的掌温对他人来说可以忽略不计, 对闻酌来说却有很大区别。 听到周围移动的脚步声,闻酌突然说:“别进五芒星的范围。” “啊……哦。” 聂松曼完全没听过这些:“有什么讲究吗?” 闻酌:“不清楚。按照传闻,任何东西都可以绘制五芒星,血, 颜料,大米, 但只要有一个角被破坏,都会出问题。” 但这里的五芒星是蜡烛摆成的,理论上得连成线才行。 聂松曼蹲在外围, 拂去地上的灰尘:“有线条,只是被灰尘盖住了。” 吕想:“这里很可能镇压着被医生杀死的病人鬼魂, 放出来其实才好吧?” “你能保证那些鬼魂对我们没有敌意?” “……” “应该不是。”闻酌突然说,“这是我第二次看见幻觉,本来觉得是因为我触犯了规则——” “难道不是吗?” “应该是进入了特定空间触发的事件。” 席问归玩着小鱼崽的手,帮忙举了个例子方便他人理解闻酌的意思:“比如005进入了烘焙房,所以被蛊进了升降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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