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容秋开口再问,一道细细的传音压入他的耳孔里:“庄尤就是开学典礼时,后上台的那位督学。” 容秋向传音来处的方向看去,见吱吱连头都没扭,一副“我什么都没干”的模样。 他也只好配合地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容秋双手乖巧搭在膝盖上,发自内心地疑惑道:“可是,那和老大必须趴着上课,又有什么关系呢?” 岁崇山一本正经道:“这就要从另一件事说起了。” 容秋:“什么事?” 话音刚落,容秋恍惚间仿佛听见周围的兽修齐齐叹了口气。 虽说这叹气声真的很低、很轻,但又因为四面八方都有,便生生叹出了一种声势浩大的感觉出来。 岁崇山峻岭却好似没听见叹气声一样,两只眼睛四只眼仁倏然一亮。 他在矮几上一撑,手脚并用地朝容秋爬了过来,像扒拉桌子一样扑在了容秋背上,勾住他的肩膀。 重明鸟重量不轻,容秋被他扑得脊背一弯,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反而听到背上的人“嘶”了一声,发出像是扯痛了伤口一般的痛吟。 紧接着,一道玄妙气息突然从岁崇山身上爆发而出,兜头将两人圈了起来。 四周陡然寂静,连众人的呼吸声都再听不见。 好似其他一切声音都被这道玄妙气息隔绝在外。 岁崇山趴在容秋肩头,凑在他耳边贼兮兮地说:“兔球,往那看。” 顺着岁崇山所指的方向,容秋的目光穿过气派的大殿,看向殿宇尽头。 那里由雕花格栅围拢出了一小片隐秘的空间,巧妙地避开了众人的视线,却又能清楚地看见整座大殿。 里面摆着的也不是蒲团,而是一排太师椅,旁边的小几上甚至还有茶水和点心。 大家都敞坐在大堂中,哪里明显不是留给清明学子的案座。 此时里面也已坐了五六个人。 虽然相隔甚远,但以容秋的目力自然能看清。 其中的一个,赫然便是那位名叫庄尤的督学。 而隔着一张桌案,正与他捧茶相谈的……竟是颜方毓! 容秋的丹田蓦然悸动,耳朵尾巴都差点跳了出来! 仿佛是冥冥中有所牵引。 正笑着同身旁人说话的颜方毓忽地一顿,微微侧首,对上容秋闪闪发光的眼睛。 “看到那边那个督学了吗?”身边,岁崇山压抑不住兴奋地说,“——那是我老婆!” 然而容秋并没有顾得上去看督学有几个鼻子几只眼,他的目光,都被百丈之外的另一个人吸引了。 颜方毓捧起茶碗掩住下半张脸,遥遥冲容秋弯了弯眼睛。 茶汤的波光倒映在他的双眸,一片摇晃的盈润水色。 这一瞬间,容秋只觉得山河倒转,星与月都落入那人流转的眸光里。 容秋晕头转向,说不清是被美色蛊惑,亦或是被旁边尾巴都翘上天的重明鸟炫耀到了。 他一把反扣住红毛的肩头,用更压抑不住、更兴奋、更自豪的声音说:“看到你老婆旁边的漂亮哥哥了吗?” “——那是我老婆!!!”
第042章 话一出口, 连岁崇山都被震惊得长大嘴巴,一时间没能出声。 容秋回过神来,却是有点后悔。 才刚说要谨慎行事, 避免节外生枝, 可只是盏茶的功夫, 他就把自己的第二大秘密说出来了。 都怪老婆笑得太好看! 真是美色误兔! 容秋抿了抿唇, 赶忙补救:“老大你——你别告诉别人!” 他环视一周, 却发现除了旁边的岁崇山以外, 周围的兽修并无异状。 这种无异状并不是像他们之前忽略红毛说话那样的装模作样,而是好像真的没听见。 “你怕什么?周围早被我下了结界, 他们听不见的。”岁崇山人还没反应过来,却已经开始下意识自夸,“哎呀别管那些了, 我看看我看看,你老婆是哪个?” 岁崇山眯着眼睛向大殿尽头瞧去。 此时颜方毓已经不再看向这边, 继续笑吟吟地同庄督学谈话。 “嗯、嗯,是颇有几分姿色, ”岁崇山摸着下巴思索, “就是看着有点眼熟……” 这回轮到容秋翘尾巴了。 “我老婆是天衍宗‘那位’的高徒!天衍宗是——” 正待他将修士兄当年夸奖颜方毓的词都照搬出来时,忽听见岁崇山恍然大悟地叫了一声。 “啊!” 重明鸟嗓音着实甜美, 即使是惊呼也听起来如泉水叮咚。 “我想起来了!”红毛一拍案几, 激动道,“这不就是我豹兄弟的师兄, 我豹兄弟老婆的徒弟吗?!” 容秋被这长长的师兄弟及长辈配偶的关系网给绕晕了。 他掰着手指算了半天,不确定道:“所以老大的豹兄弟就是‘姓薛名羽字仙葩师弟’, 他老婆就是我老婆的‘那位’师尊?” 这混乱的关系网里其实只有三个人。 红毛也是位奇人,瞬间就抓住了重点:“咦我豹兄弟还有字呢?回头叫庄尤也给我起一个。” 容秋憨厚点头:“嗯!” “既然是我豹兄弟的同门, 那应当是个好人,”岁崇山问,“你刚刚说要搬去住一起的人,不会就是他吧?” 容秋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嗐,和老婆住一起不是很正常吗,我也跟我老婆住一起——哦,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要搬寝舍?”岁崇山骄傲道,“不过山门口这点距离,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听见。” “江王八那厮,要不是我——哼。”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有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似是想在蒲团上寻一个舒适的趴姿。 容秋急忙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 “行呀兔球,瞧你刚化形没几天的样子,竟已经有老婆了!而且这么快就登堂入室了!”岁崇山豪放地拍着容秋的肩膀,“只可惜离赶上我还差一点,我还没化形的时候就有老婆鳯了,哈哈哈哈哈哈!” 容秋由衷赞叹道:“真厉害!” 他遇到老婆以后很快便假孕了,化为原型的时候只有老婆来救他时的那一瞬。 说起来,他其实也好想能时常变回兔子躺在颜方毓臂弯里啊! 容秋原型小小一只,老婆只需要轻轻一合掌,就能把他拢进手心里了。 爹爹一向夸他原型似团雪球,圆润可爱,定能虏获一堆仙子娇娥的芳心。 那么老婆见了,也一定会喜欢他,愿意给他生小兔子了吧! 容秋希冀地想。 “哦对了,你老婆也来清明,是要当经辨学先生?”岁崇山问。 “经辨学?”容秋讶异道,“不是呀,他是因果课的先生。” “哦哦,他是天衍宗弟子,确实应该是因果课……”岁崇山一顿,忽一副被雷劈的表情,“等等,因果课?!” “怎么能是因果课……!那以后——” 岁崇山哀嚎到一半忽然猛一收声,那阵玄而又玄的气息重新聚合回来,收回他的身体里。 于是周围的声音又能听见了,可相比之前,殿中却好像更安静了一点。 容秋抬起头,看见一位陌生的老者已经走上主殿最前端的高台。 “不同你讲了,”一道细细传音钻进容秋耳朵里,“庄尤已经在瞪我——啊不是,是在督促我好好听课了。” 容秋这时才发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收了回去,岁崇山不知何时已经返回自己的小几,表情严肃,正襟危……趴,与刚刚同他讲八卦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场景似曾相识。 怪不得之前开学典礼上重明鸟那么嚣张跋扈,却被庄督学训得跟缩脖鹌鹑一样。 原来督学跟他是那种关系,原来大家都是有老婆的人。 岁崇山峻岭从前虽然与容秋素不相识,但此时此刻,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怕老婆”。 恍惚间,容秋似乎能感觉到自己老婆的视线也飘了过来。 想到颜方毓虽不是督学,却也是新晋的清明先生,容秋当即连头都不再偏,乖乖从乾坤袖中拿出要求准备的纸笔,备在面前的小几上。 台上的经辩学先生鸡皮鹤发,枯槁的皮肤上爬着暗褐色的斑点,唯有一双眼睛温和却不失清明。 他看起来足有五六十岁,但与小药宗为了方便倚老卖老的长老们不同,老先生的实际年龄应与外表差不离,而且他气血两空,修为几乎可以说没有,比起修士,更像个普通的凡人老头儿。 容秋下意识瞧了一眼江游。 那家伙果然翘着脚坐在蒲团上,一副非常瞧不上的样子,表情好似在说这种老头我一个人能削十个。 不等容秋多想,先生便略做整理,开始上课。 “……今日是新学年第一节经辩课,请各位学子前后左右互相看看,瞧瞧你们的同窗都长什么样子。”老先生声如洪钟,朗朗说道。 下面的清明学子们,无论种族、无论年纪,纷纷不明所以地来回环视,不知台上之人是要他们瞧什么。 “看清了吗,记住了吗?——那就好,”老先生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忽地话锋一转,“因为咱们经辩课不点卯,除了第一节课的时候,有些同窗,你们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在经辨教所里见到了。” 众人怔愣一瞬,随即哄堂大笑起来。 “至于老夫的名讳,那便更不值一提,”老先生伸出手,朝那个围着格栅的角落潇洒一指,“包括那里坐着的诸位,未来都将是尔等的经辩学先生。” 他捋了捋灰白的山羊胡:“根据老夫历年教学经验,对于大部分学子来说不必将我等分得太细,都能笼统称一个‘经辩学先生’!” 又有人笑了,大家不由自主地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容秋的视线也随之一同前往。 万千道视线齐刷刷朝先生们射去,又被木质格栅半遮半掩地挡了些许,如面遮薄纱的少女,似是瞧不太真切。 仿佛是因为有了先前对视过的经验,容秋一下就寻到了颜方毓的眼眸。 而后者也仿佛能猜到容秋会看他一样,在数不清的窥望中,颜方毓准确无误地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常年含笑的眼睛微微弯了一下,在满殿清明学子的灼灼注视中冲容秋露出一个笑容。 刹那间,容秋仿佛被什么力量击中了,他甚至听见自己心口轰隆作响的心跳声。 他连忙环顾四周,却见大家都没什么特殊反应,明明都在往那边看,却似乎根本没发现老婆冲他笑了。 此时的小兔子还不知道什么是偷情,只觉得这种既光明正大、却又貌似偷偷摸摸的感觉令他十分激动。 激动到心脏砰砰乱跳,仿佛能从喉咙里蹦出来,大概只有老婆对全天下宣布两人的关系才能与之相提并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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