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方毓告诉他自己现在就去,还吩咐道:“你们先好生招待她, 别冷落了……算了, 也不要过分殷勤,自然, 自然一点, 懂了吗?” 对面的安察使一头雾水。 心眼多的人才更容易走上邪道,能被颜方毓挑选出的安察使, 人品上绝对是几近无暇的,但心思难免没那么活络, 完全琢磨不出颜大小姐龟毛又细腻的想法。 茶水早早就上了,糕点果盘也是满的。 安察使想不出到底什么是不冷落又不殷勤的自然招待……只好给容浅忆刚饮了两口的茶撤了下来, 重新换上一杯热的。 后者略微迷茫,但又不失礼貌地向他点头致意:“多谢。” 安察监遍布修真界各地,容浅忆来报案……不是,是去上门寻求帮助的安察监,就在临近清明山系的一座城里。 这谁能不信是上门兴师问罪的! 颜方毓即刻启程,半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他走向安察监专门设置的待客偏厅,刚同手同脚地踏上门口台阶,便听见屋内传来一道温婉的声音:“我知颜仙君日理万机、行踪不定,没有闲暇应付我也是常理。” “劳烦安察使大人知会我一声便是,我可以改日再约,用不着这么……委婉。” 正端着一杯崭新热茶的安察使愣了:“啊?什么委婉……?” 女声说道:“半炷香里你已经给我换了五次茶水了,不是端茶送客的意思?” 听到这话,颜方毓差点一头碰死在门槛上。 他赶忙踏进屋内:“抱歉,来迟了!” 屋里的两人都扭头看向他。 坐在椅子上的女修双眸一亮:“颜仙君!” 颜方毓背上的汗下来了。 只一眼,他便没再怀疑过对方与小兔子的关系。 容浅忆是凡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生着一张与容秋有六七分相像的姣好面容。 鼻梁挺直,双唇红且润,却比容秋的要薄一些,嘴角微沉,下巴尖尖,眉眼形状更与容秋的有八分像,却没有容秋那么圆润柔美,隐隐透着些锐意的英气,便显得人有些凛然不可侵犯的冷淡感。 她的长相与容秋简直是背道而驰的两个类型。 也不知容秋的爹爹是该如何温柔可人,才能跟容浅忆生下那样一个小甜瓜。 她起身相迎,一身烟水色长衫随行动舒展开来,腰身和袖口用绑带束紧,只在衣上不起眼之处点缀些宝石饰品,显得腰纤腿长,干脆利落。 ……咦? 怎么这么友好,看着倒不太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颜方毓的心微微放下一点。 “颜君!” 旁边的安察使叫得比容浅忆还大声。 语气简直像是打架打输了,终于等到亲爹过来撑腰的熊孩子。 “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安察使委屈,“只是颜君让我好好招待道友,我见道友的茶冷了,后面新到了一批茶叶,于是每种都沏了一碗让你尝尝!” “……原来如此!抱歉,原来是我小人之心误会道友了!”容浅忆赶忙说道,“只是在下不善此道,牛嚼牡丹地喝了一通,只觉得茶水滋味各有千秋,说不上哪盏更好,倒是误了道友的一番热心了!” 一番话也算进退有度,倒是把安察使说得脸色微红。 颜方毓清楚自己麾下这群小傻蛋的脾性,赶忙三言两语各自安抚,然后让安察使下去了。 他敢发天道誓,自己刚刚绝对看见容浅忆嘴角抽搐了! 安察使一走,容浅忆便又长揖一礼:“颜仙君!” “多谢仙君拨冗一见!” 颜方毓哪敢受她的礼,赶忙一道袖风托住了她的胳膊。 况且自己哪有什么“冗”在拨? 总不能告诉丈母娘,刚才他主要是在跟你儿子谈情说爱卿卿我我吧? 汗又下来了。 毕竟颜方毓位高至此,放在现代也算是个电视上才能见到的人物,容浅忆冷淡的面容上浮起一层微微激动的神色。 有点熟悉。 仔细想想,有点像是容秋见到薛羽时的神情…… 颜方毓正思忖着,只见容浅忆双眸发亮道:“我以前就很仰慕颜仙君的才行!您创安察监设安察使安定天下,剪恶除奸,实在让人钦佩!” “我一直对安察监心向往之,只是苦于先前没有时间——” 颜方毓:……等等! 果然,只听容浅忆继续说道:“——现在终于有了闲暇,不知仙君可否允我入安察监?” 颜方毓:“………………” 我的天道大老爷,别再折磨人了! 家里的辈分到底要乱成什么样您才能满意啊?! “容道友先别急……”颜方毓赶忙安抚着容浅忆坐下,“道友前来便是为了此事吗?” “当不得仙君一声‘道友’,您唤我名字就行。” 容浅忆惊得差点又站起来,被颜方毓按了下去。 “倒也不是为了这事,”容浅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只是乍然得见颜仙君气度,一时心潮澎湃,情难自持。” “但我刚才的话句句属实,还望仙君能给我一个机会!” 颜方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安察使有一套收人标准,其中有一条便是修为达到出窍期。 他能看出面前的容浅忆约莫还不到三百岁,已是元婴后期的境界,但离出窍期还有一定距离。 现在闯荡江湖的修士大多是这个岁数,对于修仙者来说还算是个小辈,她的修为在同辈人中也算是中上。 若非此等情景相见,颜方毓看她也不过是个小姑娘。 他的思维忍不住开始跑偏…… 不出意外的话,容秋的爹也不会比容浅忆大出几百岁。 这样算来,容秋一家三口的岁数加起来都还抵不过颜方毓一人。 颜方毓真是如坐针毡。 跟人儿子谈恋爱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此刻看着面前的年轻小辈,他才生出一种荒谬的错位感来。 颜方毓稳了稳心神,暗暗给自己打气。 没事,他师尊跟师弟的年龄差更大。 他们这一门的老牛吃嫩草是一脉相承的。 见颜方毓一直不说话,表情深沉,容浅忆连道自己唐突,站起来又要给他赔礼。 颜方毓将人扶住,没应她的话,只柔和地问她此番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见前辈并无怪罪,容浅忆暗自松了口气。 她心想自己的偶像果然是个好人,方才她多次失礼,简直像撒娇要糖的秋秋一样,而对面颜仙君却还如此包容她的任性。 简直是……唉,没法形容。 她以后一定要当上安察使,成为偶像那样的人! 容浅忆坐回椅子上,平静了半息,才正色道:“仙君容秉。” 并不太出乎意料的,容浅忆果然先提了清明阵营战直播的事情。 她也全程看了直播,自然看到了在灵璧画面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容秋。 容浅忆顿了一下,试探问道:“不知仙君是否还记得,灵爆时,仙君曾庇护过一只兔修半妖……?” 来了! 颜方毓一凛,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留影珠是薛羽控制的,直播出去的画面并没有暴漏他们的私人信息。 顶多如容浅忆这样,仅知道颜方毓庇护过几个人。 他不知道容浅忆已经对他们的关系了解多少,但从刚才的交谈中来看,这位娘亲大抵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已经跟他在一起了。 多说多措。 但好听话肯定是都愿意听的。 “怎么会不记得?” 颜方毓郑重开夸:“凡亲眼见过他在危难中表现的人,定然都不会忽视。” “小兔妖聪敏机智,又常怀一颗公正的是非之心,若非他提点献祭的阵眼,恐怕要多费一番功夫才能破阵。” “之后的灵爆漫溢,凶险无匹,或许在场人中,他并不是第一个意识到该以修士去填的那个,也不是修为最高的那个,却是第一个敢踏入其中,为清明争一分朝夕的人。” “无惧无畏,敢想敢做、敢为天下先。”颜方毓几乎是叹息着喃喃,“他走向林中的时候……彼时彼景,我恐怕一生都难以忘怀……” 颜方毓沉默了半息,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情难自抑,有些失态了。 他内心忐忑地抬起头,看见容浅忆表情动容,双眼瞪圆、眸光莹亮。 本来便与容秋有七八分像的眉眼,此时更有九成九了,是那种有点骄傲,又隐隐期待他继续往下说的模样。 嗯……矜持一点,不能在这时候露馅了。 自己是先生,容秋是学子。 先生看学子,一般都要怎么夸来着? 颜方毓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咳,其实这个小学子,我之前便对他有些印象……” 毕竟他们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师生关系,颜方毓最开始说得有些勉强,结果越说越顺畅,到最后竟也说了盏茶的时间。 他的爱侣贪吃又贪睡,然细数下来,原来是这么优秀的一只小兔子嘛。 “仙君真是太客气了!”容浅忆笑靥如花,脸上发着光似的,“其实颜仙君口中的这个半妖正是犬子。” 颜方毓还没来得及装模作样地摆一个惊讶的表情,却听容浅忆又问:“但他自律自制……仙君是怎么看出来的?” “秋秋才化成人的那天连吃了三大份冰碗,还没走回家就闹肚子了,一点也不像是能自制的样子呀!” 颜方毓:“…………” 坏了,刚才讲得太激动,把平日里他们相处的事一起说出来了。 他说的自律,是夸小兔子能日日按照定下的计划练大字、习阵法。 那是相当不容易的一件事情,毕竟自己当年修炼的时候还会偷懒呢! 但这理由怎么能往外说? “普通”的师生关系,到底也没法知道学生在下课时间、关起门来、在自己屋里是怎么用功的吧? 于是颜方毓只能硬着头皮一通瞎圆:“令郎天人之姿,必是此等自律之人方能成才。” 说完,没忍住又帮容秋辩解道:“小兔子初化人形,肯定是看什么都新奇,尝什么都喜欢的时候,一时贪嘴也算不得什么。” 想到容秋现在的德行,颜方毓又嘴硬地更正道:“就算贪嘴也算不得什么。” 孩子爱吃,给他多吃几口怎么了。 自己又不是养不起。 容浅忆都快听迷糊了,随口感叹道:“颜仙君如此对他纵容有加,倒是连我跟他爹都不及仙君呢。” 颜方毓:“……” 颜方毓真的有点绝望了。 不然还是让容浅忆进安察监算了。 薛羽的爹从前也是他师尊的下属呢,一句“主人”大过天,岑殊就从来没什么公婆方面的烦恼。 ——算了,颜方毓自觉是个有人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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